第035章 和尚与鱼
那些从海底出来，聚集在这里的人鱼骨骸，忽然就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眼睛所看到的场景在这一刻蓦然扭曲，黑夜如同潮水般退去。
晴朗无云的蔚蓝天际，海鸥啼鸣，俯冲向大海，一片寂静祥和。
我心中明白，这是幻术，我所看到的场景是欧阳艳琴吹奏笛子，音律所要表达的场景。
笛声依旧回荡，只是吹奏笛子的人不在是欧阳艳琴，而是一个青年和尚。
青年和尚就站在海滩边缘，他一身素衣，手捧翠笛，悠扬的音律从笛子内传出，透着一股浓郁的哀伤与忧郁。
他的眼中透着坚定，还有一丝悲天悯人的无可奈何。
笛声飘扬在海面上，传入大海海底，传入到了一只沉睡的人鱼耳里。
她化作鱼儿，努力摆动着鱼尾，从海底探出海面，眼睛好奇地盯着和尚，侧耳认真的倾听笛声，她似乎听懂了和尚无可奈何的心境。
她向和尚游去。
在和尚脚下，有一只鱼篓，鱼篓旁边有一根海竿。
海竿的鱼饵并未垂入海里，而是悬在半空，随着海风摇曳。
和尚倒映在海中的身影将她包裹，她忽然很想去了解和尚，很想知道和尚为什么会露出这样让她心悸的眼神。
所以，明知道那鱼饵内有一根勾刺，明知道自己咬到那根勾刺会很痛很痛，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从水中跳了出来，阳光照在她的鱼鳞上，泛着金子一般的光芒。
她轻轻咬住了那个足以要它性命的鱼饵，只为了接近和尚的倒影。
······
她被和尚带走了，她很喜欢与和尚待在一起。
她喜欢看和尚伏在案几上，认真诵经书写的模样，喜欢看和尚负手而立，眺望远方的落寞背影。
她知道了和尚的名字叫柳生，同时也知道了她从未接触过的陆地上发生的事情。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
纷乱的大地最后被一个名叫嬴政的秦国君王一统。
她也知道了为何和尚会有那样落寞的背影，会有那样一双无可奈何悲天悯人的眼神。
嬴政一统天下，称始皇帝，大兴土木，建造自己的陵墓，数万万无辜的生灵在皇权面前，相继陪葬。
有一天，和尚被嬴政召见，让他为陵墓捕一条人鱼，以人鱼血肉熬制成膏，燃之渡魂。
和尚不愿意，嬴政便告诉他，一命换数万万百姓之命。
和尚没办法，只好独自来到海域，以声垂钓，以身为引，钓一尾人鱼救苍生。
······
和尚对她说，渡人如渡己，今生负你，来生必还。
和尚对她说，自己一生孤寂，未曾想知己者，唯你一人，懂我笛声。
和尚对她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能相逢，日日与君好。
她懂和尚，所以她愿意为和尚燃其血肉，只为让和尚舒展皱起的眉头。
那天，祭祀大典，她化为人鱼，在和尚心底留下了一滴滚烫的泪珠，将身影刻在了和尚的灵魂深处，毅然走进大火。
在万万人注目之下，和尚癫狂大笑，拔剑自尽，金色的血液渲染了半个天空···
这就是人鱼与和尚的故事。
一曲而尽，一切虚幻的画面尽皆消失，我呆呆地望着欧阳艳琴，她无尽轮回，残魂执念不化，仅仅只是为了找到同样轮回的柳生。
她与柳生之间，那个相守的约定。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他们错过了无数次的擦肩而过。
直到后来，她不愿意轮回，她怕一次次的轮回，会让自己忘记柳生。
“当年那个人说过，只要我交出自己的心脏，他便可以助我永存，让我灵魂不灭，等待柳生归来。”欧阳艳琴苦涩道。
她的目光望着韩老鬼，“是你们骗了我！你们不但骗走了我的心脏，更屠杀了我所有的族人！这次，我不会再相信你们！”
“桀桀···是么？尊主大人告诉过我，他知道柳生的转世在哪里，你真的不想找他么？”韩老鬼阴测测地说道，“只要你交出心脏，我就告诉你柳生的转世在哪里。”
韩老鬼眼神阴郁，冷厉道：“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难道不想在灵魂溃散之际，见柳生一面么？”
她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支撑着她的执念已经近乎于麻木，她明白她已经没有下一次复活的可能了，灵魂的能量已经耗尽。
“告诉我他在哪里。”欧阳艳琴沙哑道。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看着身旁的石头，身躯颤抖的走向欧阳艳琴。
他低声喃喃，眼神落寞，“你为飞鱼我为鸟，你为轻纱我为禅，我生生寻觅的那道背影是你？心中日日的灼痛，是因为你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那滴泪···”
欧阳艳琴表情猛然僵住，她蓦然回头，目光落在石头身上。
石头一指划破手掌，掌心鲜血溢出，双手合十，全身衣袍无风鼓动，蓦然金光大盛。
手掌溢出的鲜血在这一刻也化作了金色。
金光佛陀！
四目交汇，经过无数擦肩而过的轮回，为了这一刻的相逢，他们等待了千年。
一颗跳动的蓝色心脏从欧阳艳琴体内凭空出现。
与此同时，石头体内，一滴晶莹的泪珠同样出现，两者在半空中交汇，融为一体。
韩老鬼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他似乎等的就是两者相融的这一刻。
“真正完整的人鱼之心！这才是真正完整的人鱼之心！“韩老鬼阴森戾笑道，身影如电，急速向半空中的人鱼之心爆冲而去。
“哼！我在这里，岂容你将人鱼之心夺去？！”祁无双冷喝一声，几乎与韩老鬼一起动手，向半空中与泪滴聚合在一起的人鱼之心冲了过去。
两人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我呆在原地，完全的不知所措。
望着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欧阳艳琴与石头，望着欧阳艳琴牵着石头的手。
在一群人鱼骨骸的拥簇下，一步一步向大海走去。
海潮声滚滚翻涌，平静的海面竟然一分为二，出现了一条直通海底的路！
“石头！”我大声极力的喊道。
石头顿住，回头看向我，微微一笑，冲我挥手。
他的心痛之疾，今后似乎再也用不着喝酒来麻醉自己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大海将他们吞没，趋于平静。
轰轰轰！
大地接连震动，祁无双被韩老鬼一掌逼退，跌在我身前，面色苍白，胸膛染血。
她身上本就还残留有尸毒，重伤之下，如何会是韩老鬼的对手？
韩老鬼猛然抓住那颗半空中完整的人鱼心脏，冲我和祁无双两人冷冷一笑，抽身暴退，眨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鱼之心还是让韩老鬼夺去了。
我扶起面色苍白的祁无双，问她有没有事。
祁无双苦笑摇头，让我尽快带着她离开这里。
海南之行就这样结束了。
等我和祁无双两人回到中阳市，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
经历了人鱼事件，我在海南也同时得到了九龙封棺专用的刺青墨汁。
在祁无双背上纹了第一条龙图，请神成功。
第二次纹龙请神，需要过半个月的时间，等我精神恢复了才行。
又过了两天，石头一脸沉默的回来了。
他再也没有喝酒，一个人总是孤孤单单的坐在店外的河边发呆，似乎是在想念着某个人。
短暂的相守之后，便是永恒的失去。
欧阳艳琴失去了人鱼之心，执念的灵魂也即将崩溃，能撑到与石头相认，已经实属不易。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意志消沉下去。
忽然有一天，我见到祁无双不知道与石头说了什么，石头一反常态，重新变成了以前那个嘻嘻哈哈的酒鬼和尚。
他让我在他的心口处按照欧阳艳琴的模样纹了一条人鱼刺青。
他说要将欧阳艳琴放在心底，以思念养魂，总有一天欧阳艳琴一定会复活的。
我不知道他究竟从哪里来的自信，不过我却真心希望石头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欧阳艳琴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重新复活。
一个性格软弱半吊子阴行水平的双门绣传人。
一个实力高绝，冷艳如冰山的绝世美女。
一个嗜酒成性，痴情无比的酒鬼和尚。
外加一条见色忘义的天生獒王。
这就是我这个小小纹身店的所有成员了。
有石头和祁无双在纹身店帮衬着生意，我如虎添翼，百无禁忌。
而他们两人似乎有些事情也不在对我隐瞒。
我知道了阴行七门的存在，更知道了那个神秘符纹所代表的尊魂盟的存在。
还知道了九大神物的存在。
阴魂泪晶，人鱼之心，便是九大神物中的东西，是尊魂盟的那位神秘盟主，千方百计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据说集齐九大神物，便可长生不老。
至于真伪，无从得知。
我更是从他们两人的口中，得知了关于我们阴家身上寿不过四十的那个诅咒，似乎便与尊魂盟有些关系。
事情渐渐开始明朗。
这天晚上，我正准备关门闭店，扬子忽然找到了我，面色阴郁到了极点。
我问扬子怎么了。
扬子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了半晌，忽然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慕婉婷重新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