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烹牛鸡鼎 不足为旋
王浩屡清头绪,出言问道。
“刘仪兄弟,你身为汉室宗亲,又有何想法?”
刘仪看了看四周,试探道:“霍家在太平道中任高职,浩兄你可是来说服我们入太平道的?”
田丰听了,此时也勃然变色。
“哼哼!”知道眼前二人决非太平道内之人,王浩也敢放开胆子说话,摆了摆手,摇头道:“非也!太平道教义虽理想,若能成功,可天下太平;但已超出实际,人心裹测,就眼下太平道的情况,毫无经验,更不知如何治理,决非救世之道,将来必定为各路汉臣给剿灭。”
刘仪见王浩神情,决非作假,也就敢在这巨鹿城中说出自己的想法:“吾辈即为汉臣,自当殚精竭虑,匡扶朝政,扫尽天下佞臣,此乃我平生之愿。”
“田某昔时得太尉府征辟,被推荐为茂才,选为侍御史,但因愤恨朝廷宦官当道、贤臣被害,屡次上书均无结果,故此弃官归乡,在此教书。至于日后的情况,我也能猜到一二,不出意外,应该和王浩兄弟你所言一至,但我等即食汉栗,自当为大汉分忧,尽忠尽责,哪怕身首异处,亦无遗憾。”
田丰见王浩和刘仪已经开怀畅饮,也就再无顾忌,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迂腐!”王浩稍微停顿了下,整理了情绪,毫不留情的拆台。
田丰闻言,顿时横眉立目,沉声道:“王浩!你此言何意?”
刘仪也是浑身一震,怒目而视,若非王浩救他性命,对己实有大恩,此刻可能已经和王浩动上手。
王浩不急不慌的说道:“恕我直言,我说你们二位实在迂腐!刘仪兄弟未经世面,暂且不提,可田先生你可是在官场走过一遭了,你正直,尽忠职守,一心为朝廷分忧,但可曾得到什么回答?朝廷依旧我行我素,根本不理忠臣进言;别说什么被奸臣蒙蔽了双眼,当今皇帝若是明君,岂容宦官当权?
昔日汉武、光武帝,可会被这些断根之人摆弄?而且,当今皇帝荒淫无度,先生应该有所耳闻吧?”
田丰面目震动,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王浩,但并没出言反驳,当今皇帝荒淫无度,任用十常侍胡来,他也确实有所耳闻。
刘仪见田丰这等人物听到王浩这说辞也没有反驳,自己也就更不敢反驳什么了,毕竟自幼在这巨鹿,确实没出去闯荡过,只能听闻人言罢了。
见田丰没有回应,王浩也就放下心来,继续说道:“先生也知,如今那豪强势力极大,能够欺压邻里,与官府串通一气,而如今太平道教徒与日俱增,信奉大汉的人却与日俱减,为什么?究其根源,还不是当今朝廷无能,皇帝昏庸?
先生你心怀忠义,言即食汉栗,自当为汉朝廷效命;可这大汉朝,往上几百年,也不过是夺取了秦朝的江山罢了,你不该是秦朝后裔么?再往上,春秋诸侯,战国七雄,夏周商;你又该效忠于谁?这天下是祖辈打下来的,不是现今的汉朝廷,你我皆是华夏儿女,炎黄子孙,难道就要仅仅为他刘家汉室一家尽忠,而不该是为华夏民族尽忠?
姜太公言: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道者处之。
可见,无论哪个朝廷,其也不过是为了我华夏民族繁荣昌盛而上位;而一旦其出现问题,若不能改正,反倒冤杀尽忠者,那便气数已尽,自当由更出色的华夏儿女取而代之。而且历来国家兴亡更替,不是朝廷选择了民众,而是民众选择了朝廷;若朝廷无道,难道不该重新选择?
先生,当今天下无德,使得民声鼎沸,天下人心丧乱,以往的道德、良知、尊严似已被抛之脑后。
而奴颜婢膝、贪婪无耻、落井下石之徒却逐渐泛滥,朝廷都没取到带头作用,如何指望民众带领朝廷?而今朝廷的政策全面失败,朝政无法框正,必会引起民众血腥反抗,用战争和造反来获取希望,来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而今太平道教徒遍布天下,心怀不臣之心,也正是因为如此。呵呵!将来域中之主是谁,犹未可知也!也正是我们大展手脚、图谋改变的时候。”
“可,这…这…那可是大汉天子,汉室毕竟也于我们有恩,难道不效力于朝廷,投靠太平道以怨报德不成?”刘仪闻言,脸色涨的通红,他原本的世界观被推翻了,有些惶惶不知所措。
王浩立即反驳:“刘仪兄弟,你是汉室宗亲,有这想法也难免;但当初大汉英明之时,使得国泰民安,你祖辈报效大汉,也已报答;如今大汉无道,对你还有什么恩情?你难道忘了你现今处在什么情况?大汉朝可曾帮过你这汉室宗亲?都自顾吃喝玩乐去了!”
“哈哈哈哈!”田丰忽地放声大笑,眼神怪异,瞪着王浩说道:“兄弟,你可知你这些话已是杀头之罪,你不怕我去告密么?呵呵!人心裹测,除非你今日杀了我们二人,不然你这些话,恐怕得泄露出去。”
“这……”王浩一时也被镇住了,看向刘仪,见他已眼神迷离,指望不上,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反正横竖都是死,便道:“哼!三句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先生你即敢致死心如铁,不改志向;我王浩七尺男儿,也不是泥捏的,你要去告便去吧!我可不拦你;朝闻道,夕死可矣!虽领悟不得大道;但对救世之道,我已有些眉目,但愿二位肯记得,我死而无憾!”
田丰微笑了笑,点了点头,笑道:“好!那也让你死个痛快,有什么话,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田某必当记得;若真能救世,我也必当传给有志之人。”
田丰此言一出,王浩却稍微放下了心,觉得田丰似在试探自己,毕竟要成大事,也得有胆量不是?
当下他壮着胆子,开怀畅言:“我正欲创立一种新的治世之道,二位也知;如今朝廷听不进忠臣之言,臣子也无力干涉,百姓更是免谈。
那么——如此下去,就只好等朝廷用漫长的时间自身去改正和调整,但眼下形势严峻,并不容许朝廷花费这么多时间,将来大乱一起,天下必将血流成河。
可见,帝制世袭并不可取,当初建国大帝,自是人杰英才,能使国泰民安;但这一味世袭,极其容易出岔子,世代贵族,容易使人傲慢自大;且容易发生异变,皇帝一个错误的选择下一任,就可能影响整个民族几年甚至数十年;若宫廷里无出色人才,其他臣子、百姓,既无法监督,又无法干预,又会起乱子;长此以往,我们整个民族会付不起这种血腥的代价,在遥远的将来,或许还会亡于域外夷族。
我想建立的一种新的治世之道,正是要改变这种弊端;让部分甚至所有民众,大臣拥有最基本的对朝廷和天子的监督和干预。
那么一旦发现执掌大权的朝廷和天子出了问题,就能大声疾呼,甚至游行抗议,迫使其改正错误;若其拖延不从,能让民众和大臣不流血的再选择新的天子,来引领天子,朝廷来改正,而不是由朝廷权威牵着鼻子走。此才真正可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另外,设立一种选票制度,除了天子外,大臣,官员也由民众选择,天子无法直接选择大臣……”
“且慢!”田丰忽然喊停,问道:“你如此一来,虽然不错,但效率低下,一旦遭遇突发情况,如外敌入侵,要是之前没来得及用这民选之法选将,又如何抵御外敌?”
“这……”王浩一时也被噎住了,重新整理了头绪,说道:“我此说乃针对扶正朝纲的方法,不涉及军事,军队将领选择,另外选快捷有效之法。而且,先生,我这些只是雏形,尚未完善;可否容许我说完?”
“嗯,你继续。”田丰听王浩这说辞,也觉得似乎能救世,但限制条件太多,觉得又无法成立,但也燃起了其的好奇心,这短时间内,他开始重新定义自己对忠义的看法。
王浩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也说了,此只是雏形,尚未完善;我的看法是:人一出生,便有了聪慧愚笨之分,而人性很复杂,善恶并存于身,一念就是地狱,一念就是天庭;人始终是有欲望的,可能每个人的目标不一,但总会有强者,在欲望的驱使下而凌驾于弱者之上;甚至,凌驾于律法之上,就如过去…有些天子,功劳极大,真正的权倾天下,可以肆意剥夺大臣性命……
这样造成的直接后果是,大臣乃至平民百姓的生命都无法得到保证,若天子无力调整,朝廷也无法框正,那便易引发反抗,兵变;白白酿成许多流血事件,岂不惜哉?
也就是这原因,若不改变的话天下也便变成一家之天下,大权集于一身;如此长久下去,百姓们也就没有了归属感,即便有外族入侵,也不见得就会帮助同族,这样的情况,不会有真正的赢家。
我这种治世之法,说起来也是一种中庸之道,不仅能让强者之间互相制衡,不会因此变得目空一切,妄自尊大,能肆意碾压其他较弱者;甚至也能让弱者制衡天才强者,只要较弱者有理智,联合起来,就能逼的强者妥协,使其不会那么容易犯错……我将此治世之法,称之为——民主之治,此法将兼有仁德,法制等等,兼儒、法、墨、道四家部分学说,再加上呃…我…我个人观点组合而成。”
王浩说到这,已经口干舌燥,大口喝了口水,暗暗庆幸:
还好自己在后世多少也学了点政治上的知识,二十四字的核心价值观,也背的熟,此时正好能用上,嘿嘿!田丰也不是糊涂人,应该不会对此太反对吧?
王浩接着长叹一声:“所谓以史为鉴,可以正朝纲,历史真是上好的镜子,唉!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唉!我也不想再让历史重演,实在是厌倦了。”
王浩说完,空气仿佛凝结了,田丰和刘仪都一言不发,这让王浩都有些心慌了。
“好了,田先生,您既然要去告官,那就去吧!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呵呵!我不支持太平道,也不支持大汉朝,天下果然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啊……”
王浩这话,表面说的悠然自得,但内心实则慌的一笔,额头和背上已经流出冷汗,但还是强装镇定。
田丰轻抚着胡须,沉吟一时,内心反复咀嚼着王浩的话,说道:“想不到你不仅穿着奇特,想法也这般奇特,田某当真是闻所未闻,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了。呵呵!放心,我不会去举报你,我田丰岂是那种小人?说的着实不错,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正是这个道理啊!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的不错,确应该这样。但……王浩兄弟,我想问你,你打算如何去实现?”
“这……”王浩这下被问到了,说实话,具体该如何,他也没有头绪,只说道:“努力,竭尽全力去实现。”
“哼哼哼!努力去实现就是不知道怎么实现呗!你可知晓,当年王莽篡汉之后,所行条令?后光武帝起事成功,消灭王莽,多亏许多世族助力,你此法得罪天下世族,和王莽如出无二,难道不怕重蹈王莽的下场么?”田丰微笑道。
“这……,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家国利益高于意识形态,有利于华夏族长远发展,只要有希望,我自当拼尽全力而为。”
王浩其实也无更好之言以对。田丰说的没错,王莽这人说来也确实奇特,也有传言是和自己一样,乃穿越之人,但最终却败于刘秀这位面之子之手,自己,真的能成么?三国时代,貌似没有位面之子吧?但自己穿越而来,引起变化也说不准……
田丰听他这话,倒是一时愣在了。
“那个……浩兄,你说的话,我想了许久,确实极有道理,但……这种治世之道,真的好么?真的可以实现么?”刘仪也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弱弱的问道。
“嗯……这。”王浩心念一转,说道:“刘仪兄弟,我说的这治世之法,只是一部分,尚未完善;不过我想,倒底能不能救世,不敢保证,但日后完善了,或许能改变任红昌小姐的命运呢……”
说着便用奇怪的眼光看了刘仪两眼。哼!说服不了田丰,还说服不了你?
“啊!”刘仪被王浩看破心思,顿时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唯唯诺诺:“是……浩兄你这治世之道,可能真是能救世。”
听了王浩说了这么多,刘仪的世界观已经被颠覆,甚至有些混乱了,尚未平静下来,但心中也确实觉得王浩说的有理,无法否认。
“呵呵呵!王浩兄弟,你想法固然极佳,也许真是救世之道,但我如何又知道你不是和太平道张角一样,名义上要天下太平;实则不过是想自己代替当今朝廷,夺取天下大权,换汤不换药呢?”田丰接着逼问。
“我……”王浩现在两袖清风,没有事实,也无法保证这种情况出现,这得发誓:“我王浩在此郑重对天,以我自己性命还有祖宗十八代起誓,决意要改变如今这世袭帝制,创立全新的时代,如若有违,不得好死,魂魄贬于九幽之下!”
按性命和祖宗的名义起誓,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也不是很常见的,人们也都敬畏祖宗,珍惜性命,拿这发誓,倒也真怕天谴。
田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呵呵!誓言对有些人来说的确有千万斤重,发誓必行,极其重视;但却更不乏把誓言当作空话的,在有些人眼里,誓言一钱不值;你拿祖宗和性命起誓,倒也能看出八九分真心;但你年纪轻轻,有如此大志,想法更是奇特,也许对于仁义礼智信的理解也与常人不同,你我不过相识半天,便将这种想法全盘托出,意欲招揽人心显而易见,怎么能让我相信你是否重视誓言?”
“我……这……”
王浩头皮发麻了,怎么这田丰这么难对付?果然,口说无凭,自己没让人看出真正本事,让人看出你确实有价值,谁会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