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霍氏后人

  当晚,王浩跟着一众人将五大车煤炭安置好后,便和霍逍一起,被安排到了一处厢房休息。
  王浩二人刚进入厢房,便有人送来了两大碗麦饭,说是晚餐。
  “兄弟,眼下收成不好,只有这碗黄米饭,也没点酒菜,真是不好意思。”霍逍自然而然的端起其中一碗麦饭,一边往嘴里扒着,一边说道。
  “嗯,我理解,咱也不是那么娇惯的人。”王浩微笑了笑,端起另一碗麦饭来观察了一番,不禁哑然失笑。
  见那大碗黄色的麦饭里夹着许多红豆,说是麦饭,其实就是豆饭,一半豆一半麦;饭上还浇了一圈菜羹,零零落落的躺着几根野菜,和盖浇饭一般的模样。
  麦饭,豆饭王浩在现代也不是没吃过,但和这时候的麦饭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豆饭在这时候,原本是较穷困的人家才吃的;而现代物资丰富,不缺各种米饭吃,豆饭也是全凭个人喜好,爱吃就吃,并非迫不得已。
  王浩扒了一大口,口感还不错,只是味道太淡了。
  汉代盐为官府垄断,开采技术没那么强,也比较贵;看来以后必须得在这上面费点功夫,部队补充的盐分够,也有力气;反之若能垄断盐,那对手必要受制于己。
  王浩想着这些,胃口也好了点,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相比之下,来的路上吃的胡饼,还不如这碗麦饭有胃口。
  至于王浩背包里的那些物资,目前不着急用,可先保存好,等紧要关头再说。
  饭后收拾妥当之后,王浩和霍逍即便上床睡觉,二人都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是夜,王浩转辗反侧,不能入眠。
  他正想着以后的打算。
  先不说眼下自己身处黄巾军大本营之中,反正目前没什么危险,自己只要表现的乖点就行;等过几个月,黄巾起义之前,就或许能跑掉。
  他眼下想的是,是要抱别人大腿呢?还是先靠自己?
  目前各地英豪已经初露锋芒,中央朝廷的高官自是不必想,没几个给力的,眼下十常侍还威武着呢!
  董卓远在西凉,想借他的力是不可能;曹操现在正在朝廷里混着,对朝廷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想匡扶朝政,但没实力,暂且不说。
  袁绍袁术两兄弟,四世三公,名望显赫,但两个人都有极大的性格缺陷,把一手的好牌给打烂了;孙坚在江东才刚刚冒头,儿子孙策还是个毛头小子,没用。
  刘备可能还在一边卖着草鞋,一边朝着幽州赶,现在不知道在哪。坐镇一州的刘焉,虽有威望,但无野心和战略观,眼下对自己没帮助;刘表好像还在洛阳……
  算了,现在没哪根大腿能拉自己一把,别想了。
  但现在自己既没名望,又没钱财,即便有点现在的人从未听过的才学,但想割据一方,还得立些功劳,这样才能收服郭嘉、陈宫、荀彧一类胸怀谋略的家伙。
  就目前这样,只能靠着一张嘴,也许能说动张飞、赵云一类的武将吧!
  但话说回来,若事成之后,是要自己坐上尊位?还是效仿后世行民主之治?
  而且,执行起来可就难喽!现在连巨鹿城都走不出去呢……
  王浩紧皱着眉头,心情沉重之极。
  “浩哥,你睡了么?”霍逍突然问道。
  王浩顿了顿,停下头脑风暴,回应道:“还没,兄弟你,是想说白天的事么?”
  “嗯,没错!浩哥,请恕我先前欺骗你,我们在山中遇到你时,见你穿着怪异,怕是朝廷密探,因此不敢实话相托……”霍逍不敢和王浩对视,面带愧色的说道。
  “嗯……”王浩沉吟了一阵,淡淡地道:“不要紧,没事,反正你们也没有恶意不是……呃,兄弟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若相信我,那暂且说来,不相信,那我也不问了。”
  “我现在心情复杂的紧,不知如何选择,不知道该怎么办;浩哥你才学远高于我,所以便想问问你的看法。”霍逍听言惊喜,话音未落,一个鲤鱼打挺,猛然起身,端坐地看着对面床上躺着的王浩。
  “哦!我的想法。”王浩有些无可奈何的起身,看着对面盘坐着的霍逍,见他神情复杂,也打起精神来,沉声问道:“兄弟,我看得出,你似乎不是很喜欢太平道,你是怎么想的?”
  “哎!”霍逍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来:“我自幼时,父亲便教导我,做人须当堂堂正正,要走正道,即便作为商人,地位底下,也要做一个好男儿,下不可欺凌弱小,上不许鄙视长辈,犯上作乱。可如今父亲自己却……唉!
  说来也怪我,两年以前,我在老家上党时,因见不惯一富商,仗着给自己儿子买了官,欺压乡邻百姓,还经常来敲诈我们这些小商贩,交纳钱财;哼!朝廷赋税原本就不低,我们一年到头,仅仅能勉强混个饱暖度日,哪里有钱给他?我一怒之下,杀了那厮。
  但没成想,那厮的儿子,不知怎么搭上了上党郡太守,当日,我们便被围捕;只是拿我一人便罢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但他们居然要缉拿我们整个霍家宗族之人,一并问罪;我们族里人多数习武,大多是血性汉子,正不满已久,遭擒拿时拼死抵抗,一番激战,好不容易出的城去,摆脱追兵,但宗族中人损失了大半;我母亲……也在逃亡中中了一箭,因此身亡。
  从此,我们一宗族人亡命江湖。父亲自那以后,性情大变,表面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但其实……呵呵!不怕与你说,私底下其实已经变得心狠手辣了。也就在逃亡之时,遇上了张牛角,他引我们入太平道,从此有了安身立命之处。
  可以说,我们今天的一切都是太平道给的;所以,我们宗族之人,也十分信奉太平道!加上我们宗族男子多习武艺,也就被韩忠将军看重。”
  霍逍言毕,长呼了口气,神情一片凄然。
  王浩也被惊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所矛盾之处……”
  霍逍继续说道,语中已经有些哽咽:“实在是我不想摒弃原本的志向。其实我们这一家,乃是当年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大将军旁系族人之后,当年霍家图谋造反的事情败露,我们霍氏被宣帝株连九族。
  幸亏我祖辈这一脉霍家族人,当时正在山东一带办事,当时的族老听闻消息,立即带宗族人逃亡深山老林,改名换姓,这才保全性命,得以苟且偷生;到王莽篡汉后,才重见天日。
  我也曾有意像祖辈的霍去病将军一样,不敢求封狼居胥之功,只想一刀一枪尽忠报国、效命沙场;即便马革裹尸,也不枉堂堂七尺男儿之躯!
  但眼下,那张牛角也是我一族的大恩人,吾辈岂是忘恩负义之人?但我又不想随太平道反抗朝廷……唉!浩哥,你怎么看?”
  眼见得霍逍神情凄惨,显是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久久不能平静。
  霍逍既然将自己心里话全盘托出,而且还是冒着杀头危险的想法。王浩也觉得感动,对方即如此,自己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
  此时,王浩和霍逍互相之间已经搭起来百分百互相信任,坦诚相告的桥梁。
  王浩沉吟一时,整理了想法,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说对错,就先这么说吧!而今这大汉朝,确实如你所言,朝纲不正,朝堂之上——皇帝骄奢淫逸,外戚专政,宦官专权;徭役兵役繁重,官府腐败不堪,官职买卖甚至明目张胆,百姓们民不聊生。
  你杀那豪强不错,他能够欺压百姓,自是官府纵容;你杀了那豪强之后;官府不分青红皂白,居然要株连你一个宗族,简直是无法无天;身为当地父母官,不依法治理地方,居然凌驾律法之上,以权谋私,肆意妄为!既然无处可主持公道,律法对这些贪官来说形同虚设,那自当奋起反抗。
  而今,朝廷腐败,皇帝昏庸;你还想一刀一枪帮它效命疆场?这是助纣为虐!我且问你,而今太平道欲意起事,但太平道教徒,多是吃不饱的百姓;你若帮朝廷,岂不是造福昏庸无道的贪官污吏,反将屠刀伸向那些吃不饱饭的贫苦百姓?”
  “这…这…,我本来就是因为矛盾……浩哥你的意思?可是觉得我应该助太平道一臂之力?”霍逍闻言,之前苦闷的表情稍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问道。
  “不!听我继续说。”
  王浩见他神情,心中稍松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就一句话,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这天下,乃有道且有德者居之,今皇帝无德无道,自己骄奢淫逸,放任贪官污吏鱼肉百姓;如当年秦朝一般,已让天下百姓不满,即无法框正,那推翻了他也是正理。
  太平道都是些底层寻常百姓,他们为何相信太平道而不信朝廷,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之时朝廷无甚作为,而太平道又救助了许多百姓;若是他们在大汉朝治下能安居乐业,又焉有造反之理?
  不过话说回来了,太平道成也百姓,将败也是百姓;这些底层的百姓们,文化素质很低,思维乃是直线性的,只想一点,不计其余;而太平道内,又缺乏顶尖的优秀人才,要起大事经验不足,管理方式落后不说;那大贤良师,对攻取天下后有何打算可与你们详细说过?效仿轩辕黄帝当时的天下?
  若真能回到那时候,倒也不错,但往事逝矣,如何回去?即便是制度可以回去,但现有的财富如何改变?民众之心,又如何回到那刀耕火种,每日仅能果腹的时代?难不成要杀尽天下有其他欲望之人?呵呵!是人皆有欲望,而欲望一旦开始,就如高山流水一般,再也难停下,杀的光么?
  依我看,将来太平道起义后,恐怕会大造杀孽,他们起事后,有了武器,权力,若无高人指点或条件制约,定会在所过之处烧杀抢掠。
  太平道内实在缺乏有广大远见之人。而如今大汉朝突出人才绝不在少数,将来起事,会面临很强大的对手,所谓擒贼先擒王,作为首领的张角等人若敌不过朝廷之中的将领,一旦身首异处;太平道虽百万之众,也会作鸟兽般散去,最终一败涂地。
  要说败了也就败了,但太平道日后将烧杀无数,其中杀了贪官污吏也就罢了,但无辜百姓却……可惜了!那些百姓不但是同族人,还都是和他们一般的穷苦百姓。岂不惜哉?”
  霍逍闻王浩所言,内心被深深震惊,许久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王浩说的不错,别说起事后了,就现在,巨鹿郡城内,也有不少太平道内位高权重之人,欺压百姓。大贤良师虽说过要带大家回到轩辕黄帝的时代,人人无争,天下太平。但具体如何做,却也从未说过,只是教人们诚心拜黄天,自有解决之法。
  就眼下来看,首领所在之地尚且不乏仗势欺人之辈,那别的地方,更难保证,可见张角许诺虽好,要极大太平,但恐怕事与愿违,实际情况和理想相反,如此下去,那以后……
  霍逍简直不敢想象,而今已显初端,日后大肆烧杀,也在所难免。
  “浩…浩哥,可有解救之法?”霍逍弱弱的问道。
  在他心中,王浩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位,让他重新审视了眼前之人。
  之前只以为王浩身为墨家后人,博学多才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墨家曾是现今最为推行的儒学最大的对手。
  但王浩一番言论,却是他闻所未闻,大局观和远见让他如重获新生了一般;他困惑两年之久的心结,被王浩一段话,便给打开了。
  “解救?”王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如今太平道羽翼已满,日后起事已是必然,无法挽回,将来华夏大地血流成河在所难免。”
  “那……那该怎么办?”霍逍心急如焚,头上已冒出冷汗。
  王浩见他这模样,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下来。
  “而今天下将乱,而乱世必出英雄,也正是用人之际,兄弟你不必着急,英雄自有用武之地。”
  “浩哥你……你可是心中已有打算了?”霍逍喜道。
  “稍有些雏形,但还未规划好,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兄弟,哥哥凭心问你一句,若我以后要逐鹿中原,也有可能向太平道中人动手,你可愿意帮我?”王浩最后再试探霍逍一番。
  “这个……”霍逍低头沉吟了一时,坚定的说道:“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日幸得浩哥指点迷津,兄弟我已有志向;只要日后不让我对族人和韩忠将军他们动手,自当助哥哥一臂之力。另外,我也会试试改变族人的想法。”
  “呵呵!得兄弟这一句话,我就是明日将死,也死而无憾了。”王浩内心激动不已,拍着胸脯叫道。
  “嘘!浩哥你说话小声点!还有,以后也万万别在对别人说起这话,尤其是在巨鹿城内。”霍逍伸出食指,急忙说道。
  “哈哈!我太激动了,嗯,以后我一定注意,不会随便和人说的。”王浩微笑着,做出个OK的手势。
  霍逍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