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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里空空如也――有一个耄耋老妇人,坐在靠近路边的一张麻将桌边。
唐又康随便拉把椅子坐下来,心神不宁烦躁不安,才坐下就跟坐了大半天似的,见金老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高声要了一包南瓜籽两听啤酒。
“康康今年要不要上门认丈母娘?”金老板送东西来的时候跟康又康开玩笑。
唐又康付钱,笑了半声,说:“八字还没一撇啊金叔你不要乱传。”
“你爸买了一辆车,是不是要回来发展?”
“有这个打算。”
“也好,一匹野马要套上笼头了。”
这倒大出唐又康的意外。还没想到这一层。
一男一女两个小学生在路上学着打羽毛球,那梳着长长马尾的女生在腰上系着一根细细的尼龙绳,绳子的另一头在那耄耋老妇的腰上打着结,老人双手拄拐端坐于竹椅上,机灵地四处张望。
这老人四世同堂。大约八十多年前,她和她已逝二十多年的丈夫演绎了一场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两个人,都才貌双全身材高挑,两家都在孝泉镇上经营丝绸店,但他们一相爱就受到各自家族的极力反对,于是私奔乡下,到乡下仍经营丝绸生意,只不过是走乡串户沿路吆喝。现在,老妇人一百零三岁,三代单传,传到这小女孩这里她就过上了因思想浑噩而不得不系着一条绳索之凄清暮年。
“你受伤了?”唐又康看着张秋虎的伤脸。
“跟我爸打了一架。”张秋虎坐到唐又康对面。
唐又康笑了一下,说:“哪个赢了?”
“不赢不输。”
唐又康伸手拿了一听啤酒,扯开拉锁,仰头喝了一口。
张秋虎把另一听啤酒开了,小抿了一口。
“为啥?”
“回来两个人就跟回来了两千个人似的,满屋子尽是他们的叨叨声,这里没做对那里没做对,尽是责难挖苦。”一说起就是气。
“你爸就是欠揍。你妈也话多。”
“你爸给你奶奶买过年的新衣服没有?”
“买了。一件波斯登羽绒服,朱红色的,名牌。我奶奶穿起来显得高贵又斯文。还买了一双带毛毛的棉鞋,就是现在大街上年轻女孩子们穿的那种。我奶奶笑得脸都烂成一朵喇叭花了。你爸没给你阿公阿婆表示表示啊?”
张秋虎的气愤又上来了:“表示个屁啊。不表示就算了,俗话说,话说得好牛肉都可以做得刀头,死人都要原谅。他们把给我买的衣服拿出来显摆,当着我阿公阿婆的面表扬我长得帅表扬他们有眼光,还大声大气地说他们没有钱,喊阿公他们穿往年的衣服过年。他们说的是往年不是去年,他们去年就没有给两个老人置办过年的衣服,连着两年不给老人红包。他们还理直气壮的样子。一会儿责怪我们没有清扫他们的房间,一会儿说饭煮晚了,碎碎哆哆的一箩筐话,老子听不下去了,斜着耳朵听了一下,我阿公阿婆噤若寒蝉。我猜想他们肯定在厨房里哭。我是他们一手带大的,从几个月到今天十八九岁,他们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点钱给我买零食给我买衣服买学习用具,那几年我要学弹吉它,我阿公每周六风雨无阻地用三轮车载着我到孝泉,然后陪着我坐一个小时9路车到德阳市,再走一大截路去琴房,我阿婆早早地就把换季的衣服准备好,每周回来都给我煮好吃的,他们身上再穷,只要我开口要买吃的,他们都要把腰包翻个底朝天,把钱给我,满足我的欲望。张树林两口子一混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没长醒,给我买高档衣服把他们自己也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对两个最应该受到敬爱的老人,却一年又一年地耍赖。耍赖不说还一回来就东说西说的,把两个老人晾在一边。两个王八蛋,你不把他们当人,难道过得了我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