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唐家的四合院跟张家几乎一个格局。院周被一层高大的银杏树包围着，龙门两侧有两株枝繁叶茂的老石榴树，当年唐爸爸站在刚刚从老屋后面移栽而来的这两株树边，对母亲和妻子说：“石榴树寓示着多子多孙，我们唐又康要给我生起码三个孙子”。
唐又康早恋开始于初中二年级那年暑假的第三天，在与柳眉同学争夺电脑使用权时，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敏感部位，从而偷食禁果一发不可收拾，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体象中国历史上的年少帝王那样被无可遏制的情欲所摧残，有一段时间，唐又康竟然大张其鼓毫无羞涩之意地向他奶奶请教佛教的养生之法，弄得他奶奶如同天塌地陷一样绝望，跑去跟张秋虎的阿婆商议补救之策，两个老太太去请教和尚师傅，唐奶奶于是满田满野地找药材煲汤。
唐又康的房间四壁贴满了各种令人馋涎欲滴的水果拼盘画。他的电脑桌带书架，上面总是乱七八糟地堆着DVD碟片、水杯、打火机、香烟、口香糖、零食、避孕套、拳击手套、打印机、旧手机及笔和书本，柳眉每次来都会帮他收拾整理，但是她一走，这些东西又会乱走一通直到下一次再遇到她。
唐家的客厅里、过道上和佛堂里挂着装裱精美的十字绣，绣着山水草场或观音如来，都是唐妈妈外出打工的业余收获。龙门外有一小片树林，有甘桔苹果樱桃也有花椒柏树柚子树还有几株如伞一样枝枒横呈的银杏，树间有个用稻草搭起来的小小棚子，棚子里吊着一个哑弹似的深黄色沙袋，半年前唐又康开始在这里练肌肉。开始时，观战的唐奶奶生怕他卡察一声一掌把自己的手腕斩成两截，孙子走了她偷偷举拳小试，觉得不会断筋断骨，才放了心。
柳眉是个小个子的女生，短发染成了酒红色，常常戴着一对大大的银质耳圈，这对耳圈把她的脸显得更小了，她的皮肤之白与唐又康的皮肤之黑，形成鲜明对比。她家住孝泉镇镇西，坐拥一栋三层楼的街房，父母每天辗转于镇上众多的茶馆间打麻将或斗地主，坐享房屋拆迁的暴利。
于清晨的寒风中醒来，唐又康和柳眉对温暖的被窝恋恋不舍，但是，唐奶奶喊他们起床吃早饭已喊了两次了，陆陆续续听到她老人家往饭桌子上摆碗的声音摆盘子的声音和放筷子的声音，这些声音比她本人的催喊声更有威慑力。
“唉！”唐又康只好掀开被子，飞快地穿衣下床。
天还没有亮开。
迎着冷气搓着手走到院角的洗脸架前，唐又康把他奶奶用过的洗脸水倒在脚下的水槽里，把盆子重新放在架子上，从天然气灶上提着铝水壶出来，往盆子里倒热水。这时柳眉从睡房出来，走到过道的墙边，从一根晾着三张帕子的绳子上取下一张唐又康的洗脸帕，将手和毛巾浸在热水里，与唐又康一起，享受着肉体由冷变热的快感。
洗脸架的格子上放着硫磺香皂、洗面奶和肥皂。柳眉教会了唐奶奶用洗面奶。
唐又康一进饭厅就把门关上，坐在桌子前吃鸡蛋，紧接着柳眉进来，随手关门，坐下后也是先吃鸡蛋。
喝着稀饭吃着稀饭里又香又甜的红苕，就着味道鲜美的冻红豆腐，唐又康说：“奶奶，柳眉给你买的保暖内衣你喜不喜欢？”
“喜欢。”
柳眉暗自高兴了一下。
“给你买来是穿的不是用来压箱底的。”
“正月初一穿。”
柳眉又高兴了一下。
“大年三十晚上洗了澡就可以穿。穿着你孙媳妇的保暖内衣从旧年过到新年。”
奶奶笑起来，说：“好。”
柳眉用手肘砸了唐又康一下，砸在他的小臂上。
唐又康呵呵一笑。
奶奶是他们家的宝贝，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害怕她晚年寂寞，尽力地给她钱给她穿给她吃，她的日常用度不像其他老人每月从子女手上领要，而是每年大年三十由儿子媳妇一次性给足。
吃过饭，柳眉抢着收拾碗盘，运到厨房里去，又拿来抹布清洁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