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迎敌之心
说实话，这套武技并非什么特别难的东西，须弥芥一边回忆陈南焱留在自己意识世界中的动作姿势，忽然觉得，这套武技简直和中小学生的广播体操一样，一板一眼节奏分明，动作简洁明了。或许是她的武学天赋确实不错，仅仅是两个小时的自我练习，须弥芥已经发现了仁王掌的精妙之处：忽视掌法缺乏攻击力，没有防御性，速度平庸的致命弱点，这其中包含的身法和招式，几乎囊括了这几天里自己看到的招式。光是昨天一天，须弥芥就见识了两场陈南焱与他人的交手，还目睹了黄青的心法与招式。凭借那让陈家上下都为之惊讶的记忆力与理解能力，她几乎是在习惯了仁王掌的同时，就从中找到了记忆中那些武技的影子。
“太神奇了，”看着被模仿陈南焱的重拳击穿一个豁口的木人，须弥芥惊呼一声，随即兴奋地抱住自己的手，开心的像第一次做出作业的小学生一样，“不愧是师父父，居然教我这么厉害的武技呢！”虽然意识世界中的余悸依然没有消散，但须弥芥还是无所顾忌地运转着天罡地煞中浑厚的暗金色鸿气，继续模仿陈南焱展现出的弑神诀的一招半式，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将另一个训练拳法用的木人上上下下打了个遍，可怜的木人被打的支离破碎，和一根木棍也没剩多大区别。
“喂，你难道不知道在演武场，是不能使用鸿气的吗？”一个冷酷的声音响起，让还在窃窃自喜的须弥芥浑身一僵，迅速回头，有些心虚却还是瞪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演武场门口的短发青年。那青年的模样与陈南焱颇有几分相似，只是眉目间更多了几分冷冽与严肃，不像陈南焱那样温柔随和，却也不失男子气魄，干练帅气的中分褐发配合猎鹰般锐利的眼神，也将年轻人独有的英气展露了出来。青年快速环顾四周，随后快步走到须弥芥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面庞上的冷冽中生出几分困惑：“你是哪一门的门生？我怎么不记得你。”“问别人是谁之前先报上名字，难道不是规矩吗？”也许是从拜师开始所受的教育在作祟，对于这种看上去就非常强势的人，须弥芥从来不会畏惧。她挺起胸脯，轻哼一声：“尤其是面对女生，男孩子更应该有这种自觉才对。”“倒也伶牙俐齿，看来你并不是我陈家的人。”冷笑一声，青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敌意，“不仅不知道我是谁，连你使用的武技，都不是我陈家的武学。”
话音未落，一道水色的流光闪过，须弥芥只觉得肩头一沉，一只手如同利爪般抓住了自己的肩胛骨，将她的肩头捏的生疼。青年丝毫没有因为须弥芥的是女子而留情，手上的力量越来越大：“说，你是谁，是怎么混入陈家私宅，有什么目的？”“疼疼疼！你放手啊！”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须弥芥马上因为疼痛而大叫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下蹲，想要躲避青年的利爪，却不料对方抓的这般紧，“你是不是男人啊，不仅欺负女孩子，还是欺负一个新手，我要是你我早就羞愧死了！”“哼，我也看得出来你是初入武道的武者，但这不妨碍你私闯陈家内院的罪名。”青年似乎并不为须弥芥的话所动，反而笑得更加讥讽，“只会逞口舌之快，看来只不过是个想要混进陈家，使着花拳绣腿，偷学武艺的废物而已。”
须弥芥懊恼不已，同时也难以压抑心中炸起的怒意。平时用这招欺负陈南焱欺负惯了，她下意识地认为武者，尤其是男人，多少会对自己这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谦让几分。此刻，这一招不仅没有派上用处，还被对方这般羞辱。看着青年的眼神，须弥芥忽然想起陈南焱对自己的教导：一旦下了决心进入武道，那规矩就不再是为了男女之别而定的了。规矩是握在强者手中的，只要你是强者，那一切就是你说了算，如果你是弱者，那规矩，就是为了针对你而生的。
自己曾以为这只是师父为了逼迫自己打坐而信口的胡诌，但看着面前这个蛮不讲理的青年，须弥芥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失败的屈辱感。不甘心，不服气，想要翻身将他击倒在地，否则内心的怒火无法得到平息，这些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此刻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须弥芥忽然明白了陈南焱口中武者的世界是什么，明白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秩序，明白了什么叫强者为尊，也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
“你可以说我是废物，毕竟我才刚入武道。”胸膛中发出低如兽吟的低吼，须弥芥不再躲闪，反而伸手，抓住了青年按在自己锁骨上的爪，目光中似乎噼里啪啦地爆出火星，“但是你不能说师父传给我的武学，是花拳绣腿！”
青年只觉得面前原本弱不禁风的少女，此刻好像是充满了威胁性的野兽一样，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自己都不免害怕。他没有迟疑，抓着对方左肩头的左手瞬间裹挟上水色的鸿气，右手抬起化掌，丝毫不留余地的劈向须弥芥的脖颈。这一掌虽留有余地，并不止于一击致命，却也颇有杀伤力，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青年使出这一招，一方面为了尽快抹除面前之人的威胁性，同时也不能伤了她的性命，再者也是为了试探一番，毕竟目前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做什么都要在可以挽回的范围里。
但让青年震惊的是，自己这一掌尚未击中对方，少女似乎早已看穿了自己的攻势，在身体还被自己控制着的情况下扭动身子，让这一掌险险地擦着身子划过，而将力量集中在这一掌的青年，也因为这一掌的扑空而微微失去了重心，身子一个踉跄，左手的力度也略微失控了一些。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须弥芥的体内爆发出一阵暗金色的鸿气，通过青年的掌心，直冲他的体内奔袭而去。在经历了意识世界的惊慌之后，须弥芥对天罡地煞的感知越发清晰，这一击，也是在找到了对方掌心的隘口后，回忆着体内鸿气的自我防卫机制，临时想到的招式。但这终究只是一招临时的阴招，青年又显然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鸿气的质量也不差，只见他在惊慌了半秒后迅速恢复了镇定，后退了几步，周身环绕的水色鸿气中忽然混入了几丝淡淡的暗金色，很快恢复了常态。
虽然并不指望这一招能够打倒青年，须弥芥还是多少有些心惊肉跳。陈南焱想要进入她的意识时，她并非失去了知觉，当时的记忆也依旧清晰。能让自己的师父都吃了不少苦头的鸿气入体，居然被这个人这么简单的化解了？她不再因为让对方后退而沾沾自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摆出了尚不成熟的仁王掌起势。自己习武不过半天，想要和对方这般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人对决，显然是不现实的事情。但不服输的心和维护陈南焱名誉的想法盘旋在脑中，还是让她倔强地和青年对峙了起来。
就算是被打倒，自己也是个武者，也是师父的徒弟。也不能退缩，绝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青年不为所动，双脚合并而立，身体站的笔直，双手背在身后，下颚微微抬起，加上有些蔑视的眼神，让本就高大的人此刻看上去更加挺拔而有气质。须弥芥不知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果从身份上来说，陈南焱是温和近人，体贴耐心的武道前辈的话，面前的青年就应该是比陈南焱更像是大家长这种一家之主地位的贵族，甚至让须弥芥也一度有些怀疑对方到底是谁。但教训摆在面前，须弥芥迅速将这种揣测掩藏了起来。无论对方是谁，此刻，他就是自己的敌人。
面对敌人要做什么？即便是接触武道不久的须弥芥也明白，只有进攻才是应该做的事情。找准了对方眨眼的一瞬间，须弥芥双腿猛地发力，径直冲向青年。尽管在青年看来，她的这种进攻方式不仅破绽百出，而且并没有任何意义，但这是她的最快速度，也是她目前最具威胁的攻击。就算是再弱小的武技，只要有施展出来，伴随着挑战比自己更强之人的勇气，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青年似乎对须弥芥的勇气非常满意，水色鸿气伴随着太极起势展开，将须弥芥的厉掌推向另一侧，左掌自下而上，直冲她的肋下而去。
须弥芥并非没有见识过太极诀，但见过和真正对阵上，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作为旁观者，与对手对战的太极拳是如此具有视觉冲击力，包含了阴柔与阳刚的美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简直是武学与美学的双重杰作。但真正到了对上手的时候，须弥芥才知道，太极拳是一部多么让人讨厌的武技。自己的每一拳都包含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和充满了攻击性的鸿气，可是这些攻击不仅没能对对手造成伤害，甚至连碰到最对方都是一种奢求。每一拳每一掌，须弥芥都觉得自己用出了十分的力，到了与青年交手，就只剩下五分，而在对方的掌中一动，便只剩下一分，大多数还会被牵引着偏离预定的方向。即便有角度刁钻的平击能够从那引导性的双手中幸运地溜走，到了对方说身上，却也好像只是击打在石碑上的粉拳一样，中看不中用。青年显然手下留情了不少，须弥芥只觉得对方的进攻都只是点到为止，虽然身上不关键的几个部位都在对方的击打下隐隐作痛，却也没有让自己失去行动能力。但恰恰就是这种手下留情，让须弥芥更加不开心：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对手了，居然还要依靠对方的怜悯才能走下那么多招，这对于早已有了武道精神的须弥芥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鸿气源源不断地灌注进双臂之中，须弥芥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体暗金色，血管的形状暴起，发出淡淡的光芒。努力回忆着师父教给自己的，利用鸿气强化身躯力量的方法，须弥芥利用自己醇厚的鸿气，在短时间内将自己的力量提高了近十倍：你不是能够把我的力量削弱吗？那我就提高自己的力量，让自己的双拳变得哪怕只剩下一分，也足以伤到你。须弥芥感觉到来自双臂明显的膨胀感和疼痛感，但她还是露出了逞强的笑容：“来啊，再来啊！”
“你承受不了这个力量的。”虽然能清楚看出这是对方第一次使用鸿气，青年的脸色还是猛的一变，冷声开口。他并不想伤到对方，看到对方可以说是拼尽全力的将鸿气汇集到手臂上，在惊叹于她的武学天赋的同时，还有一些隐隐的担忧，“快住手，你会受伤的。”“与其担心我，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吧。”也许是手臂的力量感给了她底气，须弥芥恢复了原本的骄傲与自信，脸上的笑容无比的张扬，“你真的接的下这一招吗？”。
言罢，她没有给青年更多时间准备，凌空跃起，双拳合一从天而降，带着骇人的压迫感砸向青年。青年眉头一锁，手上的鸿气也越发浓郁：“真是不听劝可没有好下场。”化劲之势在手上盘旋了三四次，青年似乎想要硬抗这一招。
“都住手。”一声高呼打断了两人的战斗。一个包裹着水色半透明护甲的人影出现在了须弥芥的重拳前，以须弥芥无法比肩的速度将她的手一把抓住，一缕冰凉而温和的鸿气注入了她的掌中，“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