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陈家

  陈家在武道上的地位与它的历史成正比。早在百年前,陈家的大家长就实行了新的家族体系,将家门一分为三,各定名为心门,武门和兵门,由家族中的杰出者担任掌门人,心门专授太极心法,向门生传授祖上流传至今的鸿气吐纳之法;武门专精拳脚功夫,将陈家以及其他资源附庸于陈家的武道授予门生,磨其心智,炼其身躯;兵门专精于兵器的冶造,并在某一代掌门之后同时担任起了家族内的兵器训练任务。此外还设有并不在册的第四门,负责每五年一度的新门生选拔和一年两度的门生考核。原则不允许白纸一般的非武者加入的陈家历来是江南地带甚至整个神州的习武之家希望将孩子送入的武道豪门,这也是陈家后辈获得收徒权利的前提之一。有了一定基础后的门生会根据所擅长的鸿气操控形式被分入三门之中,由掌门和门下的教习们执教,为门生的成长提供指点。除了全国范围的精武大会以外,陈家内部也会在年中和年末举办每年两度的门生考核,如果太长时间没有长进,掌门和家族元老便会认为门生的武道没有成长的可能,等待门生的将会是离开师门,独自踏入社会。除却个别愿意承受世间异样目光的人,大多数武者的气节不允许他们拜入第二个师门,除非自己在武道上有一番见地,否则,武道的成长也便就此结束。
  这不是残酷,而是想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生存下去所必须有的觉悟,无论是对于武者还是武门,都是如此。身为心门这一任的掌门,陈若谷也明白。当初自己的侄儿,在武道上最有前途的陈南焱因为违反了收徒门规,几乎被大家长逐出师门时,她也想过为他向自己的父亲求情。但陈望岳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自己便在私底下保留了陈南焱的继承人身份,还悄悄地给陈南焱的升学提供了不小的帮助。陈南焱能够考上大学是靠他自己的努力,但如果没有陈望岳的支持,他还要经受更多的磨难。在维护陈南焱这件事上,陈望岳和所有陈家人都是一样的。
  所以在陈南焱击退来犯的敌人后提出希望得到大家长的名号去讨要说法,陈若谷第一个表示了同意,还盼了一夜陈南焱能够平安归来。她的大儿子,陈家的第一顺位继承者陈东鑫很早就因为和家族意见不合而离开陈家,二儿子陈北淼更是尚未踏入武英的境界。三妹陈若风的儿子陈西森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只是被京城的那个神秘家族看上了,兴致勃勃地离开家族后很少回来。最晚结婚的二妹陈若溪因为丈夫的事情消沉了很久,但能有陈南焱这个儿子,陈若谷还是很为她高兴的。
  陈家最有希望的年轻一代此刻终于完好的回来了,这就是自己最想看到的。陈若谷在自己年近五十的岁月里不曾见过如此意气风发的青年,她慈祥的笑着摸了摸陈南焱的手:“好孩子,你辛苦了。”“大姨,您言重了,这是我作为陈家晚辈,应当为家族尽的义务。”陈南焱说着,搀扶着陈若谷就要往里走,“这次我去会稽,基本上断绝了柳孙二家的狼子野心,也算是给了他们一点震慑。接下去家族在外围的生意,也会变得容易一些。”“本来这事不需要你担心,但你能解决,外门的人应该会彻底为你所用了。”这一切似乎在陈若谷的意料之中,她微笑着点点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晚些时候外门的人会来拜见他们新的大家长,父亲应该会召开一场家族会议,宣布你的大家长身份”“这也正是我想说的,”忽然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门生和家眷,陈南焱压低了声音,“我现在还不想继任大家长。我还太年轻了”
  “小焱!”充满活力的女声忽然响起,人群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空隙,一位身着吊带露脐上衣和棕灰色热裤,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没有触碰到人群就拨开门生,快速地来到了陈南焱和陈若谷身边用力怼开陈若谷的手,一把抱住了陈南焱,仰起头,“怎么样怎么样,柳崇山那个老匹夫没把你怎么样吧?”“小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这种小事还是处理的好的。”面对个子比自己还小的小姨陈若风,陈南焱总是显得有些无奈。虽然他和小姨的关系比和母亲还好,甚至于自己在御神兵术上的见地大部分都是跟她学的,但不知为何陈南焱总是不敢和她太过亲密。陈若风太年轻了,未婚先孕的时候只有十八岁,也就是说她和陈南焱只差了二十岁而已。虽然是自己的亲人,但无论是对方大胆的穿着还是年轻开放的思想,都让陈南焱这个略微有些腼腆的青春期男孩儿有些不愿靠近,刻意地保持距离,“还有啊小姨,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我啊有点难为情的。”“呜,小焱张大了,都不要小姨抱了。你以前很喜欢小姨的”装出一脸委屈,陈若风像个小孩子一样撅起嘴,“那你也不许再叫我小姨,得叫我风儿!”“算了,你还是抱吧。”权衡利弊,陈南焱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须弥芥有些幽怨的眼神,他有些着急的想要推开陈若风,“好啦,现在就先放过我啊。”“不要,你都好久没回家族了,我可想你啦。让我再抱抱。”陈若风用力抱紧了陈南焱,衣服没有遮蔽的地方露出的肌肤下线状的肌肉条纹显示出她的力量有多么恐怖。
  “够了,若风,差不多就可以了。”冷冽的声音打断了陈若风对陈南焱的纠缠,也让陈南焱的浑身都感受到了一阵寒意。随着清脆的鞋跟碰撞青石砖地发出的脆响,一席干练的劲装外面套着长外套,一头银灰色长发随意地在脑后绕了个圈扎起,浑身上下散发着压迫力的女子缓缓走来:“你也不小了,怎么还是那么不正经。”“要你管。整天一张冰山脸,难怪小焱和你不亲。”向着来人吐了吐舌头,陈若风还是乖乖地松开手,却带着一脸难以捉摸的笑容凑近来人,“二姐,你也该学学怎么和人相处了,你看姐夫都被你给”“陈若风,你的兵门还有很多新门生没有归册吧?怎么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闲聊?”女子的双眸不是一般人的深棕色,而是一种带着紫色重影的血红,这让她的眼神显得格外冷冽,在她似乎充满怒意的时候更显得恐怖,“还有你们所有人,全部给我回去练功。如果很有把握的话,我可以考虑加强审核力度,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哭。”“是,若溪掌门。”几乎所有门生都打了个寒颤,抱拳行礼后快速离开。谁都不愿意惹上陈若溪,无论是因为她是考核大会的主考官和陈家这一辈最强的武者,还是因为她女王般令人窒息的气场。
  陈若谷叹了口气,给了陈南焱一个眼神。陈南焱当然明白她的用意,沉了沉气,上前一步抱拳行礼:“母亲,我回来了。”
  陈若溪转身看了一眼陈南焱,扭回了头。作为陈南焱的母亲,本该是最疼爱他的陈若溪却从小对陈南焱严加要求,甚至连加在本不该训练乾坤内境的陈南焱身上的训练量都是她的爱徒叶庭珂的两倍之多,这也导致了陈南焱的第一位导师,一直维护他的陈若风与陈若溪的不和。虽然陈南焱明白母亲为了自己付出的心血,也明白母亲总是在自己身上看见父亲的影子而冷冽的眼神,但母子之间的罅隙总是难以填平。他学习弑神诀的时候如此,他和言妤交往时如此,他收须弥芥为徒时如此,他去上大学时如此。陈南焱不知道母亲想要什么,要怎么才能认可他。在那一战后,看着母亲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本以为自己终于被母亲认可了。但陈若溪那冷冽的一瞥,让陈南焱明白,自己想要获得母亲的认可,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辛苦了。”陈若溪从不吝啬赞美,但语气总是冰冷而平淡,并且一定还有后话,“外公早就在八卦堂等着你了。大姐,若风,马上一起过去。”“对你的大姐还是需要一点尊敬的呢,”不羞不恼,陈若谷不愧是心法的大家,淡淡地笑着开口,“若溪,三妹说的不错,你确实该改一改这性子了。”“我都是快四十好几的人了,改不掉的。”不留情面的一转身,陈若溪的语气平淡的好像和自己无关一样。陈南焱满是抱歉的向陈若谷一点头,看着三人快步向庭院后高大的建筑走去。看着陈若风悄悄转头向着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陈南焱再一次叹了口气。
  “师父父,若溪掌门没有刁难你吧?”或许是太了解陈若溪的性子,须弥芥扑倒陈南焱怀里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刚才和陈若风的亲密举动,而是问陈若溪的举措。陈南焱微微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须弥芥的脸颊,只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放心吧。外公已经传我去八卦堂了,母亲不会过分刁难我的。”“你放心去吧,老陈头应该是有重要的话跟你讲。”黄青伸手把须弥芥从陈南焱身上拉下来。他明白兄弟的内心情况,所以也只能挤出安慰性的笑容,“我们会在外面等你的。”“你是想去找师姐吧?”即便是心情沉重,陈南焱也很愿意和黄青开玩笑。他伸手捶了一下黄青的肩,点了点头,“等我把事情交代完,我请你吃饭。”“算了吧,那一次不是我付的钱。”黄青也伸手还了陈南焱一拳,咧开了嘴,“快去吧,等会儿我叫上莺歌和我那小跟班,咱们去我家的酒店聚一聚。”“你就不怕师姐吃醋?”话是这么说着,陈南焱已经向两人挥手致意,快步走向了家族的内部。
  陈家设立三门,加上负责经营家族生意的那些远方亲眷,全都归于八卦堂管辖。八卦堂属于陈家的最高权力中心,虽然大事基本由大家长陈望岳一人做主,但陈望岳作为神州武神会的江南属总长,神州的武道领导人之一,终归不是一直在家族中的。元老会便因此而生,而八卦堂就是元老会商议家族事宜的地方。陈南焱踏入这庄重的小厅,便感觉到了来自议事桌上各位元老的威严。这是自己目前绝对无法比肩的,自己明显还稚嫩得很。想到自己昨天就是在这里获得了大家长的名号,今天又要在这里交还回去,陈南焱就觉得有些好笑。
  “阿焱,快到这儿来。”最先看到陈南焱的一名看上去年纪就不轻,但依旧精气神十足,和陈若谷的气质异常相似的老妇人便从桌前起身,一把拉住了陈南焱的手,两眼在他身上细细游走,“瘦了好多,也成长了不少。好,好孩子。”“外婆,还是您最疼我,”确实是第一个这么关注自己变化的人,陈南焱最亲密的外婆一说这话,就让陈南焱变回了那个只知道依靠外婆宠爱而作威作福的小孩子,“妈妈都不问我过得怎么样。”“傻孩子,你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婉秋抚摸着陈南焱的脸,笑着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把他往桌上带,“快,你陈二爷也回来了,快来见见。”“陈辟岳爷爷?”陈南焱忽然兴奋起来,快步走向桌边笑眯眯的另一个老头,“二爷!您怎么也回来了?生意那么忙,不要紧吗?”“我最疼爱的三儿终于是出息了,老头子当然得回来看看你啊。”陈辟岳笑得好像一尊弥勒一样神采奕奕,“生意什么的,怎么会有三儿的大家长传承仪式重要呢?”
  “是啊,被那么重视的陈三儿终于登上了陈家的巅峰,我也有点激动,所以一起回来看看。”不知是讽刺还是其他的什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桌子的另一边响起。陈南焱皱了皱眉,探头望去,脸上露出了讥讽的微笑:“呦,这不是张叔叔吗?怎么,拿着你父亲给你的陈家令牌,你也好意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