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0章 狂热
没了右臂和武器的骑手顿时失去了平衡,从战马的另一侧跌下。矮人铜须刚好赶到,干净利落地将长矛刺进了在地上翻滚的敌人的脖子,结果了他的性命。
加里奥并没有对矮人铜须的补刀产生什么不满,而是扯动缰绳,寻找下一个对手。
他不晓得过了多久时间,但敌方骑兵的数量已经少的可怜。扫了两眼,他只看到了三
个仍旧屹立在马上的黑石镇骑兵。
而他们的步兵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便策马朝着下一个黑石镇骑兵冲去。
对手刚刚挥剑砍倒一个鹰歌城的奴隶兵,看到他策马冲来,立即也掉转马头朝向他,严阵以待。
相向而行的两匹马转瞬之间便交错而过,就像双方的长剑一样。
加里奥知道自己赢了。
在交错而过的那一刻,他狠狠地将利剑斩在对手的脖子上,让他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也受伤了。
直到汩汩流下的粘稠鲜血将剑柄浸地湿透,让他感觉有点不好掌握,他才注意到:自己的胳膊也挨了对手一剑,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流。
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最后一个黑石镇骑兵已经倒在了鹰歌城骑手的围攻之下。
于是他把目标转向了逐渐靠近的敌方步兵。
他勒马直立,拖动受伤的右臂,将长剑高高举起,大吼一声:“高非大人万岁!”紧接着,便向步兵冲了过去。
几根松散的长矛向着他和他的坐骑戳来,被他挥剑挡开。
战马撞翻了一个步兵,后面的士卒们纷纷向两侧避让,这也让他得以驾驭着马儿冲出了敌阵。
他驾着马儿,绕了个圆弧之后,又折了回来。
这时候他才看见对方的几个步兵居然跟在他的坐骑后面追他。
不用来追我,我自己过来了。他想。
披挂着黑甲的战马从一名步兵身边一跃而过,同样身披黑甲的加里奥宛如一尊黑死神,
长剑所到之处,血如泉涌,命如草芥。
他看到一个步兵跪在地上向他求饶,大喊着“慈悲”,但他毫不留情地挥剑砍倒了他。
诸神慈悲,但死神从不慈悲。
或许,死亡便是死神所赐予的慈悲?
手中的长剑越来越沉,敌人也越来越少。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对立的一面变化。
他感觉时间越来越慢,自己挥出去的胳膊仿佛没有一丝力气,软绵绵的,像一条鞭子。对手的防御和进攻的动作也似乎比平常训练时的对手慢了几倍。
不过他自己的动作好像也变慢了许多。
所以有好几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长矛慢腾腾地往自己身上刺来,看上去就像蠕动的蜗牛,然而自己拼命扭着身子躲闪,却依旧没有躲过去。
高非大人好像对他们解释过这种现象,他把这个称为“战斗狂热”。
“当进入到战争状态之后,你们的身体会产生某种特殊的物质,它会让你们的感觉变得——奇特,说不清是更敏锐还是更迟钝。你们会对时间失去概念,感觉它变得极为缓慢,对手的动作、自己的动作仿佛是慢动作表演,也许战斗只是持续了一顿饭的功夫,但你们会感觉像是打了一整天;”
“你们会失去痛觉,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流血。直到战斗结束,缓过劲来,疼痛才会如宿醉后的口干舌燥一般汹涌而至;”
加里奥对此深以为然。
其实不仅仅是在战斗中,就连在普通的打架斗殴过程中,他也有过这样类似的感受。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少年时的第一次斗殴。
初次上阵的他,浑身热血沸腾。
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往前冲就是了。
盯住了一个目标,不管不顾,只是挥舞着拳头。
对方当然也对他还手。
他看到对手的拳头慢吞吞地往自己的脸上飞来,速度奇慢无比,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躲不过去。
不过躲不过去也没关系,那拳头落在自己脸上,没有半分感觉。
一点都不疼。
奇怪的很。
与此同时,他发觉自己的拳速和对方相比也快不了多少。
而且,自己明明几乎用尽了全力的啊。
为什么感觉软绵绵地一点力气都没有?
打在对方的脸上,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样。
时间过得缓慢无比。
对手的几个同伙冲上来围着他拳打脚踢,他看得到。
但,一点都不疼。
不知过了多久,斗殴结束了。
分开之后,他才感觉到浑身疼痛。
直到高非大人把这些讲给他们听,加里奥才似懂非懂。
“你们可能不会感到恐惧,不畏惧死亡,只留下杀戮的渴望,渴望杀死你们的对手,一个接着一个;”
“如果你们依然会感到疼痛和恐惧,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没有进入‘战斗狂热’,要么,则是‘战斗狂热’已经结束;”
“那也就意味着:你们失败了,或者胜利了。”
加里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
他感觉到了手臂上伤口传来的疼痛。
结束了吗?
结束了吧,因为“战斗狂热”已经结束。
它的结束意味着失败或者胜利。
显然我们是胜利了。他想。
我杀了几个敌人?四个,还是五个?或者更多?
他有些记不清了。
他试图回忆,但沉重的疲惫席卷了他的整个身躯。
好累啊。
这身铠甲感觉有两百磅重一样。
还有这把剑,沉重的像一把巨大的战锤,我几乎都快握不住它了。
所有的东西都他妈地变得沉重不堪,就连我的眼皮也没能幸免。
他迷迷糊糊地想。
合上吧,让它们合上吧。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一下。
不行!不能睡,我是个奴隶,在没有接到睡觉的命令之前,我不能入睡。那样会被主人惩罚的!
但,高非大人……他应该不会责怪我的吧?
对了,我现在,是不是已经脱离奴隶身份了?
毕竟我可是杀了好几个敌人呢。
是的,我自由了。因为大人言出必行。
所以,睡一会儿也不打紧的吧?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手指也慢慢张开,长剑孤独地滑落。
下一刻,他的身躯从坐骑上歪了下来。
狂热已经结束了。他想。
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