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天下无我
陈丰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很有名吗?”
店小二虽然对客官颇为尊重,但是此时眼中还是出现了一丝鄙夷的神色。不过一闪而过,旋即嘿嘿笑道:
“就算公子是外乡人,连这论剑大会都不知道可真算是孤陋寡闻了。”
陈丰憨厚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我自幼生长在乡野,见识不深,希望兄弟不要笑话才好。”
店小二摆摆手。
“每三年一次的论剑大会,会在此地集结天下无数厉害的剑修。”他两眼放光。
“那时候,大明镇才是高手云集,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可能都是某个地方顶尖的强者。”
“哈哈哈哈,在自己的地盘上顶尖的强者,到了大明镇里面只是个炼气境初期的小虫子,还会被剑馆里一众剑士所管制,真是有趣得紧。”
想到那些睥睨天下的高手在此地空有一身本领却发挥不出来的憋屈模样,陈丰觉得有些滑稽。
店小二似乎也想到了这个点,脸上出现了笑意。
“不过虽然那些人没有了境界上的加持,但高手始终是高手,一个初进炼气的人和一个原本是凝元境的人,虽然在此地都是炼气初期,战力却是天差地别。”
陈丰自然也想到了这点、
炼气之后,每增长一重境界都十分不易,要不停的吸纳天地灵气,进行日复一日的枯燥修行。而且,就算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也不一定就能将自己的境界顺顺利利的提升。
世间处于各种目的刻苦修炼的人何其多,但在这一条路上,天赋占了七成,苦修只占三成。不过,两项中的任何一项都缺一不可就是了。
所以,凝元境的强者从炼气初期爬到凝元境,定然是经过了无数的战斗和历练。虽然都只能运用那么一点真气,但是我这些真气已经足足摆弄了七八十年了,而你一个毛头小子只刚刚把境界升上来,怎么去用还不知道,真正交手起来,恐怕结果也不会好多少。
总而言之,虽然想起来在此处大家的境界都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该打得过的在此处你依然打得过,打不过的就算你千方百计把人家骗进了城,也依然是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陈丰这么想着,旋即释然,大道是公平的,但是这种公平并不是将高低山峰一刀斩平,这样的“公平”太过于死板,也太过于无趣。若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操控此方天道的话,也定然是不会让规则这么无趣的吧。修炼给修炼者带来的许多东西都依然在,也依然会在战斗中影响着胜负天平的倾倒,但是其中某些因素被这种特殊的游戏规则给抹去了,才让整个游戏变得有趣起来。
虽然说此处有一种“众生平等”的感觉,而且会让人误以为此地的和谐是因为这种平等。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他遥遥看向镇子中心的方向。之所以有这种难得的和平,恐怕还是由于那些隐藏在剑馆中的人吧。
那些令众人所尊敬的剑士到底都是什么水准?他不知道,不过也安得如此。因为那个地方不管如何,他应当都是要去一趟的,因为那把断剑。
他手里似乎有一些那金属阔剑的沉重感。他大概是不明白什么儿女情长或者是什么大道理的。不过娘亲从小就给憨痴的他说:
“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是要赔的。”
他弄坏的武文洁的大剑,而且从青鸾口中听说,这把大剑还意义非凡,就更得赔了。
虽然说那一日也是武文洁自己主动把剑丢给他的,但是总归是在他手里坏的嘛。
就算是别人交给自己保管的东西自己却没有保管好吧。陈丰心想。
外面月华如水,这些事情在陈丰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般匆匆略过,他有些出神。
“客官?现在夜深了,天气凉得很,要不您回去睡觉了吧。”
陈丰回过神来,面带歉意的一笑。
“不劳兄弟费心了。”他想起了什么,旋即问道,“那论剑大会具体是几天后?”
店小二掰起指头算了一下,没有马山回答上来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并不是参加论剑大会那种角色,所以并不上心,二是他算术学得不太好,早早的就从学校中辍学,来着醉仙楼里当帮手。
“呃应该是,三日以后。”
陈丰点点头,那就暂且在此处歇息三天,等人和马都喘喘气。
最重要的,是找一个铸剑的大师叫他帮忙打一把和武文天一模一样的大剑,然后送给武文洁,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那我就先回房间了。”他给店小二打了招呼。
“慢走。”店小二弯腰笑道。
那自己几日以后去剑馆呢?陈丰心里却琢磨道。
既然三天之后,高手都会在剑馆集结,那自己应该在三天之内去,错开人流量的高峰。要是自己去赶那个趟,不要说找什么铸剑大师了,恐怕凭自己这个修为,想要挤进门去都费劲吧。
下定了注意,他便回到房间。
刚刚睡醒并无瞌睡,而且正好四下无人,自己又闲来无事,便想把火印召出来聊聊天。
不过他突然愣住了,自己好像并不知道火印的召唤方法,那一日是他是怎么出来的来着?
他脑袋里仔细的回想着,是那家伙自己钻出来的!
突然想了起来,旋即又陷入苦恼。
那一天和那个自称高手的狂妄火灵聊天打屁这么长时间,自己竟然忘了问他以后有事情要怎么找他了,要是唤不出来了,自己那一滴狼血不就白瞎了吗?
“火印!火印!火灵尊!高手!高手!”
他便打开衣衫露出自己的胸膛,对这那儿轻声喊着。
若有旁人在这,定然会觉得他是一个神经病。
喊了半晌,没有人应他。他便像一个泄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
“死松鼠。”他嘴里喃喃的咒骂着。
“谁在辱骂本尊?”不知是他心中还是空气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让他心中一喜。
“你终于出来啦。”他高兴的说道。
点点火星在他面前汇聚,空间微微扭曲,一只松鼠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松鼠前爪生得长,此时在胸前环抱,充满灵气的眼睛耷拉着,一副高傲的神色。
“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是吧。”火印瞥了一眼脸上堆着笑容的陈丰。
本尊好心好意要帮你修炼,你却在背后骂本尊,真是好心成了驴肝肺,我马上离开你去找下一个宿主你信不信?
那副受了气的委屈模样,像极了一个闹别扭的小娘们。
“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和我装什么脆弱呢,而且我今天叫你也是要问问你,我啥时候才能开始吸收那滴狼血,开始让我的境界突飞猛进,我寻思半个月之前你就已经给我保证了,我们俩也已经达成了协议,你怎么就不见动静呢?”
松鼠没没好气的道:
“就你得了吧,心浮气躁,还想让境界突飞猛进,简直是天方夜谈。我且问你,这几日的刀法练了没?”
陈丰有些哑然,旋即解释道:
“我这几日不是在赶路嘛而且这么多人一道,我也没找不到地方练啊,我这刀法至今为止还没有外人知道,要是真想你说的那么玄妙,那我到处显摆到处练,岂不是给自己找阴刀子不是?”
“你不练那刀法,养你的血气,我出现的频率就越低。只有你的血气旺盛了,炽热的心头血才能加快我的复苏,我的能力越强,能够在外面待的时间也越长,能够帮你的程度也越大。”
他飘到陈丰面前,一只小爪子拍着陈丰的脸。
“你说,我这么一个可爱又迷人的火灵,又是一个能够不断变强的得力帮手,你是不是得为了我更加刻苦的修炼啊?”
陈丰一把拍开他。
要是不知道这只松鼠的德性,只看的他的相貌,可爱倒是挺可爱的,迷人嘛就是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笑话了。
“行行行,那我有空之后就帮你好好练练那刀法,但是现在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吸收那一滴狼血。”
火印刚才被拍了一下,头有些晕,导致飞起来都晃晃悠悠的。他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却没有直接回答陈丰的问题。
“我得先给你讲清楚了血脉和血气之后,才能给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碰那一滴狼血。”
陈丰露出疑惑的表情,示意他讲下去。
火印意识到自己渊博的知识又在这个傻子面前显摆了一下,心里有些得意洋洋。
“血气和血脉,总归还是属于炼体这个大框架里面的东西,但因为这个时代的炼体者已经不多了,所以这套理论其实是很久远很久远以前的知识,我也是听别人所说。”
陈丰点点头。
“上古时期,战神蚩尤以身证道,屠戮妖魔,力破六合八荒,并将天下炼体的大成者集结起来,一齐总结了一套完备的理论。在这个理论里,人的血脉被划分为凡脉、灵脉、地脉、天脉。血脉由上天注定,一出生便无法再改变。而炼体的境界分为不破,金刚、长息、入道,再到后面,也就和炼气一样,进入玄而又玄的地仙境界了。”
“炼体者,血脉高低决定了修行速度的快慢和最终能达到的境界,有的人一出生便羸弱不堪,气息虚浮,有的人却天生神力,铜皮铁骨,正是血脉强度的高低所导致。而且,血脉强横的人炼体路上畅通无阻,一日千里都有可能,这便使得炼体对天赋的要求比炼气更高,这也是后来炼体逐渐被人们所抛弃的原因之一。”
“但是”松鼠的眼睛里放出光来。
“你的血屠刀法,可以让你的血脉升级!”
陈丰心中一惊。
“那我自幼练这个刀法,现在会不会已经是”他突然兴奋起来。
松鼠用小爪子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头。
“你在想什么呢?你觉得你现在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还是日行万里大气不喘?”
陈丰一想,好像都不行。
“那我练了这么多年都只是凡脉?”他有些沮丧。
“也不是啦。”松鼠安慰道。“你比凡脉还高了一点。”
陈丰看着他所说的一点,就是小爪子的两个趾头中间细细的一条缝。顿时泄了气。
“哈哈哈逗你玩的。”松鼠大笑起来,旋即意识到现在是深夜,放声大笑会扰了别人休息,更是会把他自己暴露。
“哦?”陈丰疑惑,火印旋即不再逗他,认真给他解释道:
“你练了这么多年的血气,并不是完全没有用。”他顿了一下,“我看你脑中有一个灵窍,这样想来,你的血气必然都是去滋润那个灵窍去了,让其不至于变成一个死窍,磅礴的血气让你多出来的一窍由死转火,并在后来被点开,这样说起来,这个作用可比你提升血脉的作用强大多了。”
陈丰恍然大悟。
自己之所以小时候练了这么多刀法都没有出现之前在武府上练的时候那种效果,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了吧。
听闻火印这一番话,仿佛以前的许多事情都豁然开朗。
看来自己以后也要持续的练这个刀法了。要是有一天也能达到铜皮铁骨,力大无穷的境界,也算是另辟蹊径的增强了自己的实力。
火印继续解释道:
“之所以给你讲这个,还和你那一滴狼血相关。那狼王本就是妖中帝皇,妖血中蕴含的狂暴之力太强,若你仅仅只是凡脉,就算用真气裹挟着进入体内,也会被溢出的能量摧枯拉朽般的击碎你的经脉。所以,必须待到你提升自己的血脉强度,至少要到达凡脉之上的灵脉,我再想一些其他的方法对你进行保护,也许才可以开始吸收。”
陈丰点点头。
“而且,就算你到了灵脉,我也不敢保证你有百分百的几率吸收成功而不受任何损伤,我再说一遍,这是件危险性极高极高的事情。”
陈丰目光坚定。
火印叹了口气,“行吧,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狼血对凡人诱惑是在是太大了,到时候再说也不迟。当务之急,是需要你尽快的突破到灵脉。”
大概聊完了修为的事情,陈丰话锋一转。
“你知道论剑大会吗?”他问这只看起来见多识广的松鼠。
“见过啊,怎么没见过。”他撇了撇嘴。“不过这些年的论剑大会能有什么意思,厉害的人都老了,剑道一途的新鲜血液们又还没有长成,在当今剑道的空档期看这论剑大会,和看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分贝。”
陈丰打趣道:“也不知道你以前跟着的人是个什么德行,才把你带着这幅狂妄模样。”
火印举起爪子作状要打:“你小子会不会说话啊,我以前的宿主可是”他想了想,旋即闭嘴。“算了,和你这个毛头小子说了你也不知道,不在一个层次。”
陈丰咧了咧嘴。
这松鼠却转头:“在我的培养下,再过个几十年,你小子有资格上那论剑台上比划两招时,可能这论剑大会才有点看头。”
一句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真心话的随口之言,说得陈丰有些心神荡漾。
那个好儿郎不想去当那睥睨众生的人上之人?
不过这些都是家仇了结了的后话。
他推开窗户,看向远在北方的天阳。
他现在与之背道相驰,避其锋芒,但总有一天
他会提着一把利剑归来——
城外,月影稀疏,尺高的青草在风中摇摆。
夜半三更,两骑入城。
冷冷的月光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镇子门口,一个衣着破烂的老乞丐躺在写着“大明镇”大石头上,不着被子,也不怕秋凉,就这么沉沉的打着鼾,时不时的两句梦呓,惊走了树上的乌鸦。
为首的青衣人勒马停下,后面的麻衣少年也随之动作。
“先生?”少年疑惑的开口。
“殿下稍等,待臣前去探查一番。”青衣人声音低沉,或者说他什么时候说话都是如此。
少年点点头,他才翻身下马。直直的走到路边的大石头旁。
他还没说话,老乞丐先开口了:“明明走在大路上,却又是困在了迷宫里,这镇子周围的古剑阵法,定是没让你好受吧,许剑士。”
青衣人作揖。
“钟一让老先生费心了,不过今日这镇子,我是非进不可的。”
“为那柄剑?”
“正是。”
老头儿叹了口气:“你是个剑道天才,但若不是困于你的家国之心,又何至于此呢?”
青衣人又作揖。
老头无奈,便拍了拍身下的大石头。
“大明二字做何解?”
青衣人正色道:“大道所至,明镜止水。”
“但钟一却不能。”
老头眼眸低垂,万千月光洒下,让原本邋遢的老头显得有些仙气飘飘,超凡入圣。
“进去吧。”他淡淡的道。
青衣人三次作揖。
老头一声长叹,像是来自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