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动荡

  陈三牛和刘瘸子径直朝村外走去,只是陈三牛回头看向自己家院子时,眼神懵懵懂懂好像有些异样,但却终究没有察觉到什么。
  二人出村后迅速向山林中走去,刘瘸子虽然瘸腿,但速度竟然也不慢,只是样子有些滑稽。他一路上说话很少,不符他之前的风格,陈三牛扑闪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疑惑。
  他却只是苦笑,继续赶路。进入了山林后,二人走的路线更是诡异,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交叉折返,让陈三牛捉摸不透。不过被人说是天生少一窍的他只是跟着,却无怨言。这倒是让刘瘸子轻松不少。
  走了大雨大约一个多时辰,刘瘸子突然脸上有异样,叹了口气,停下脚步。
  “过来,来这歇口气。”
  他把陈三牛召到树边坐下。
  “徒儿,为师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只是你的神识本能的在藏拙,以避免命格中的大险。”
  “今天还要继续练字吗师傅?”
  刘瘸子笑了笑:“不练了!以后再说,为师马上可能就不能陪你了,我要你自己往深山里逃,”他摸了摸这个相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一两岁心智未开的徒儿,“我片刻之后给你点开这一窍,为师相信你,不管这伏龙山脉多险恶,你定能活着出去。是为师没有尽到责任啊”
  他把陈三牛搂进怀中,手摩挲着他小小的脑袋。
  “不过就算再凶险,也比不过山下的凶险,不要出山,不要出山!”他零碎的说着。
  “我教你写字,字有三千,你已习得一百二十八,要是你七年之内学完这三千字,便可自行下山,七年之内未曾学完,你便在这山里结庐终老吧。”
  “为师还想与你说很多话,讲很多故事,时间很长,但此刻却很短,朝这个方向,你速速去吧。”
  说完,他指着一个方向,陈三牛便朝这个方向走去,他回头,看见这个男人眼睛有些红,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一如方才别见自己的父亲。
  “师傅”他轻呼。
  这个无人知道真正姓名,只是知道叫刘瘸子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他转头离去,背着方才刘瘸子给他背上的包袱,里面有书籍,有银钱,可在这山里,银钱有什么用呢?
  他开始奔跑,同时,眉心处金光闪闪,他感觉脑中有一层浓雾消散了,这么多年在学堂听的诗书道德法全部涌进脑海,然后是一百二十八个苍劲的字,然后是父母、刘瘸子给他说过的言语,仿佛一瞬间全部明透。他胸中便猛然升起无尽伤悲。停下奔走的脚步,回头朝着身后的方向双膝跪地。
  “师傅”他不敢高呼,只是咬牙,却已泪流满面。
  刹那间,远处的山林中,雪白剑气冲天,仿佛化为实质,惊走了周遭的飞鸟走兽,而后是喊杀声,拼斗声,树木倒地声。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起身,倔强地朝山林深处走去。
  片刻之后,他登上一处山崖,正好可以看见落星村,这个边陲村落几十年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与世无争,此刻却火光冲天,身披战甲的士兵和骑士们冲进村落,惨叫哭声响成一片。
  他嘴唇在颤抖。
  他看见大旗上是一轮紫红的太阳,默默记住,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破败的村落,再次遁入山林。
  他牙齿紧咬。
  那绘有紫红太阳大旗的军队,屠他家乡,杀他父母,恩师也生死未卜。
  他心中猛的涌起万般憎恨。
  这九年他来看世界仿佛一直蒙着一层布,看不真切听不真切,世间万般声音传入耳中却没有留下回响,万般色彩印入眼中却没有留下影像。他没有多少情感,不像别的孩子懂得应景哭笑,他只会去做他想做的,厌恶他不想做的。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不想做的就是了。作为家中的独子,父母的疼爱像一片天,他在这片天下长得欢快,长得洒脱,几乎没有烦恼,作为刘瘸子的爱徒,刘瘸子也对他宠爱有加,并不严苛,甚至有些嬉皮,他说要教自己那无上剑道,可三千字都只习得不足十分之一,恩师却要离自己而去。
  “徒儿不孝”
  “孩儿不孝”
  方才,刘瘸子给他指路那一刻,玲珑心思被关闭那一窍猛然打开,他的眉心金光闪闪,此刻眼睛里也金光闪闪,人的七情六欲顿时间笼罩他的心房。那些在学堂外听过的道,听过的义瞬间在他心中通透无比。父母恩师,身边人的样貌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他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着要滴出血,将那些入侵者斩去,便是他要去行的道,替父母恩师报仇,便是他要去尽的义!
  他奔走如飞。太阳落山已一炷香时间,黑暗完全笼罩整座山脉,他在树木间穿梭蹦跳,却丝毫不受影响。
  他清楚的感觉,那一窍顿开之后,自己眼前的布被揭下了。不仅是拾起了情欲,而且他现在耳聪目明,思维灵动,过目不忘。虽然不说是夜视无碍,但所见比常人远两三倍,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光便可极力远视,奇妙万分。
  他能从入夜后虫鸟的鸣啼声中分辨出那一丝异动:训练有素的甲士在密林间穿梭搜寻着,虽然这些人身形矫健,但铁甲毕竟较为沉重,那金属摩擦声、铁靴踏石声在这山林中仍然显得无比突兀。
  他凭借敏锐的感官东躲西藏与这些精锐士兵周旋,而且他惊奇的发现,每当有人接近时,怀里一物便有异动,他摸出一看,是包裹里的一块玉佩,通体暗黄,有人接近时,玉佩微微震动并发出暗光,且来人越近,震动越强,光也越亮。他凭借此物,几次躲过千钧一发的袭杀,借着夜色遁走。
  猎杀持续了一夜,当陈丰口干舌燥,浑身酸痛时,天也已经泛起鱼肚白,一旦天亮,他借着夜色灵活周旋躲藏的优势荡然无存。
  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当他浑身无力瘫坐在一棵大树下,正要昏睡过去时,玉佩猛震,他苦笑,却没有力气再去逃了,他只感觉后悔,对不起父母和师傅。
  他听着震动声越来越大,眼皮也越来越重。
  “别出声!”一声清脆在他耳边响起。
  他身子一轻,离开了原地
  当他再次醒来时,日薄西山,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洞里,身下垫着编制的粗糙草席,干燥凉爽。阳光斜着从石洞口照进来,温和又温暖,昨夜诸事仿佛在梦中,他甚至此刻都不敢确信自己是否醒来。只是踉跄着走出洞口。
  洞外,鸟语花香,从太阳角度判断,洞口坐北朝南,正对着一片浅潭,东边是一片果木,西边是一片竹林,其余还有很多浆果灌木丛将浅潭合围。再远处便是陡峭的山壁,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谷,只是不知道水源来自何处。
  他深呼吸一口气,往近处一看,却看见一个女孩正背对着他,躺在浅水里像是在摸鱼。看身影女孩大概十岁左右,头发齐肩,身着粉白长裙,此时长裙被卷起到大腿位置漏出雪白肌肤成了短裙。
  “你”
  他出声,女孩却惊的猛然回头,看见他从洞口出来,身形一阵趔趄,双手在空中挥舞,就要跌入水中。
  陈丰见状,不由自主的向前冲去,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好了大半。正跑至岸边,女孩却已经稳住身形。
  见陈丰已至,女孩满脸通红,迅速趟回岸上,放下裙子。
  但陈丰眼尖,在女孩放下裙子的一瞬间看见女孩背后有
  一条尾巴?
  是一只妖精?
  他有些好笑。
  在这些灵气充裕的地方,花草树木虫鱼鸟兽如果活得足够久,并且有莫大机缘吸纳天地灵气之后,有几率成为“妖”,如果在灵气吸收的过程中孕育出了非凡的智慧,便可以称为“妖精”。
  相传妖精达到一定修为之后可以呼风唤雨,变化人形,且修为越高,变化成的人形就越逼真,若逼近那传说中的妖仙境界,更是可以永保人形,青春永驻。
  天地间各种小妖虽多,但多是些愚钝的怪物,聪慧的妖精少之又少,居然被陈丰遇上了。
  他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妖物化形生智后的性格大多与其本性相关,要高修为的妖才能免俗。所以茹毛饮血的妖怪不在少数,却也有善类,他曾听师傅说起过的千年白蛇与人相恋和人狐相恋的故事,十分神往。
  这是什么妖?他心想,琢磨着刚才一督看见的雪白尾巴。
  一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