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少年心事

  他的声音明明温和洒脱,落入她耳中却是这般冰凉!她究竟为何如此怕他?是因为对他撒了谎,觉得有愧于他?
  “项大哥,你不是习惯一个人睡的吗?”良久,她突然开口问他,声音流转在空气中似打了几个寒颤。
  她仍然记得,那时他们相识不久,在客栈住店的时候,她擅作主张要了两间房,怯生生的对他解释说:“我习惯一个人睡。”他极其自然的回应:“我也是!”
  “凡事都有例外,譬如说那个人长得不错,或许我乐意接受呢?”项羽是铁了心的想要作弄她一番,敢骗他项羽的人,总归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那,是男人女人,都接受吗?”叶萱这话问的有几分古怪,难免会让听的人有些不舒服。
  若是平常听到这样的话,项羽必定会有些恼火,甚至会‘一个不小心’把她从床上踹下去,可是此时,项羽却出乎意料的好脾气,他大笑两声,略带玩味的说:“若是女人,就不单单只是睡觉这么简单了。”
  话一出口,叶萱便立即住了嘴,她总不能傻乎乎的告诉项羽她其实是个女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听不见一点声响,叶萱心想项羽应该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的摸下床榻,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从未觉得夜晚这般漫长,仿佛永远看不到天亮。
  在一片漆黑之下,项羽透着映射在窗前的微弱月光看着这个女子,她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从不曾伤怀,他不愿看那双眼,因为他这一生都无法体会,无忧无虑是什么滋味。
  可当她看着那块玉、她那一瞬间望向他的神情,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样一双眼,曾经以为望不到一点悲伤,却在那一瞬间濒临崩溃、痛不欲生,她绝望着、挣扎着,反反复复,永无休止。
  他不能理解,像她这样一个连生死别离都不曾经历过的人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
  她是否也曾有过那样一段过往,或许不堪回首,却又忍不住想要回首?
  叶萱渐渐有些困意,她摸索着走到坐榻旁,打算在此将就一夜。
  坐榻矮小且狭长,她整个人侧躺在榻上,感觉有几分寒意,便蜷缩起身子,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以为她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彻夜不眠,可她竟能安然入睡!
  想来这自以为聪明的小丫头是当真觉得自己可以糊弄他一辈子,这样的把戏,竟又是这样的把戏!
  他忽然觉得异常窝火,却又无从发泄,他不能理解,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谋划多年,从未有半点疏漏,可到头来他却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就连叶萱,也不过只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这么多年了,她竟还放不下当年之事!
  她把叶萱安排在他的身边,便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这是要让他这一生都记着,是他欠了她的。
  他暗笑,何必?何必?
  他们终是相识一场,她若有事,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她又何必如此算计他呢?
  夜深寒重,这样的天气,即便是男子也觉有几分凉意,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叶萱身上,她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刺猬一样,窝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似是出于本能反应,他拿起那床棉被盖在她的身上,起身正要离开却被她紧紧抓住了手腕。
  他剑眉深锁,伸手想要拨开她的手,无奈她拽得太紧。
  他正想把手抽出来,却听她轻声说着什么,他忍不住凑近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懂她的意思,只听她断断续续的喊着娘亲,之后又好像是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他反复听了好几遍,却始终听不清她喊的是什么。
  一个连做梦都会记得的人,可是她的心上人?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竟不觉有几分落寞。
  当叶萱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上还裹着那层厚厚的棉被,项羽并不在房中。
  她来不及多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理了理衣服正打算开门,门外的人却已推门进来。
  灵儿挎着大步冲到叶萱面前,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她:“你昨晚可是在项羽房中?”
  昨晚项羽破天荒的跑来找她,她料想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想着装睡让叶萱推了他,谁知她一不小心就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怎么也找不到叶萱,问项庄才知道她在项羽房中。
  见叶萱一脸淡然的点头承认,灵儿顿时火冒三丈:“你,你们……”
  她用手指着叶萱,面上褪了几分血色,一时间竟说不出后面的话。
  “不是你想的那样!”见灵儿这副模样,叶萱便知她一定是误会了,便急忙解释说项羽并不知她是女儿身。
  灵儿半信不信的看着叶萱,她到底是个女子,若此事传扬出去,她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你莫要骗我!”原本是想对她说一些体己的话,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言语。
  “我信你,但我信不过项羽。”灵儿急忙补充了一句。
  “姑娘这是为何?”项庄不知在何时出现在门外。
  确定灵儿看到自己之后,项庄大步走进屋子,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灵儿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
  “你进屋之前都不会敲门的吗?万一我正在换衣服呢?你也这么进来吗?你征求过主人的意见了吗?”不知为何,灵儿竟有些心绪不宁,心中那无名火,一股脑全发泄在了项庄身上。
  项庄被她说的无比委屈,他进屋之前明明有敲门的,只是她自己没有听到罢了,况且房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她也是看着他进来的啊!
  “这个房间,是我大哥的!”项庄轻咳一声,淡淡的说。
  灵儿未说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她有些尴尬的移开目光,却听见叶萱问道:“那他人呢?”
  “二位请随我来!”
  早在此前,项羽收到一封书信,那人言明今早会来拜会,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因何而来,他那五千士兵已先行一步赶回吴中,他有伤在身,若是对方存心为难,只怕他也讨不到几分便宜。
  原以为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没想到对方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项羽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眉眼清秀、透着一股温润儒雅之气,手中折扇轻轻摇动,俨然一副书生模样,谁能料到这样一个文弱的少年会一大清早的跑来这里问他项羽要人,他当真是好胆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项羽淡淡问道,言语间听不出一点情绪。
  “凌风。”此时凌风也正打量着坐在对面的项羽,只见那人一脸平静,就好像自己不存在一般。
  “舍弟与妹子年幼任性,承蒙将军代为照顾,讨扰多时,凌风这就带他们离开。”他声音温和如玉,面目含笑,即便知晓对面坐着的是位冷面杀神,也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态。
  想来这世间有多少英雄豪杰犹不敢与自己对视一眼,可这样一个温润的少年,看向自己时竟不惊不恐,他看着他,竟是如此平和的笑。
  “叶萱,是你弟弟?”半晌,项羽突兀的问了一句。
  “将军心中既有定数,又何必多此一问?”凌风****的说着,同时敬了项羽一杯酒。
  项羽一饮而尽,不知怎的,竟突然想起昨夜的情景,她心心念念的,莫非就是面前这个人?
  凌风心中却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原本与她二人商议今早会合,可他心中总觉有几分不安,莫说灵儿失手杀人这件事他担当不起,单单就说这项羽,那玉佩在他手上,以叶萱的性子,她必定是要找机会向他问清楚的。
  “将军,凌风还有一事相求。”
  “哦?”这男人还真是奇怪,一开口就诸多要求,虽是客气,但终究让他有几分不满。
  “灵儿年幼不知轻重,绝非将军良配,凌风万不敢强求,可我这妹子向来执拗,怕是不肯随我回去,若将军能以玉佩相赠,也算是随了她的心愿,倒也免得她对将军诸多纠缠。”
  这般温润的少年,面上不见丝毫凌厉之色,可说出的话却似不容置疑,容不得你不答应。
  可对方是项羽,情况便有些不同。
  原本他并没有想到虞灵儿会来找他,他也从不曾想过要将她留在身边,这次也是因着那玉佩,他才能认出这便是自己当年无心救下的姑娘,只是这一切于他毫无意义,他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凌风所言,便是想将这一切归于原点,就像五年前,他随手把玉佩丢给她那样,此时他只需将玉佩交还于她,只需对她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安抚她的情绪,便可以让这姑娘心甘情愿的离开这里,至此之后,无论她是另嫁良人,或是守着这份执念终此一生,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男人究竟是打着什么鬼主意,他口口声声说那是他妹妹,可他却丝毫不为她着想,天下间,竟还有如此无情无义的兄长。
  可他这么做,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凌风没料到项羽会一口回绝,因为这对他而言也称得上是一件好事,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摆脱灵儿的纠缠,所损失的也不过是一块玉佩而已,他为何不肯答应?
  灵儿不是虞姑娘,她对项羽是没有感情的,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凌风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一定要拿到那块玉,一定要断了项羽和叶萱之间的联系。
  前世里,他就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叶萱走到熊旅身边,她心里有过他的影子,可她却始终不敢爱他。
  在这尘世间,她不过只是匆匆一个过客,她不能去爱一个人、不能流露半分温情,她明明知晓一切,却始终不能扭转半分。
  从熊旅死的那一刻起,她的心便再也不似从前,她以为骗过了他的眼,却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的心里没有他,他不怪她,他只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若有一天,她真正爱上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他,只要她好,他也会为她开心。
  可那个人不能是她的劫,不能是熊旅,更不能是项羽。
  这个男人,太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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