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那年飞花雪意长①
下课铃声清脆的打响，悠马托着下巴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还没有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分，但温热的海风已经一阵阵地带着海水咸腥的湿气刮到了小镇上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最不喜欢在户外活动的悠马来说，看着操场上那些运动社团们热血地讴歌青春的姿态，简直跟活见了鬼没什么区别。
“……”
忽然，在悠马飘移的视线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纳入了眼帘。不管到什么地方，那长长的头发都像鹤立鸡群一样地显眼。不自觉地盯着那个奔驰着的女孩，悠马浮起了了一丝惊讶的情绪。
…居然真的不会被绊倒啊，那家伙。
“悠马君~你在看谁啊，都笑出来了。”
“啊…”
被眼前的声音拉回了现实。悠马条件反射地收回眼神抬起头来，跟他搭话的是坐在前座的星野同学。星野是个性格相当热情的男生。今天早上课间时作为班上同学的代表，第一个跟悠马搭了话之后，就再也收不起说不完的话匣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能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奔跑的大家，还真是了不起啊。”
“是~吧！你也这么想吧！”
吐了吐气，星野就好像在说什么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一样，露出了愤愤不平的表情。
“结果就只有运动系的人受欢迎！我们这些文化系的就无人问津！行行好吧！日本的未来可是要靠化学撑起来的。”
说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化学社的。
虽然是这么说，但悠马也没有打算应他的话茬，因为在他看来，化学也没有那么重要就是了。
“你也说点什么啊，悠马君！你不也是文化系社团的吗？”
“啊？我？”
悠马愣了愣。
“别装傻了，昨天那个西九条不是来找过你了吗？被‘轻世界的女王’盯上了还能逃掉的人，目前为止还没有过呢。”
呜哇那是什么啊…听起来就像蟒蛇一样危险的家伙。不对，原来那个还真的是她的外号啊！？
“喔…是在说轻世界的事情啊？”
悠马叹了口气。
“我还没有答应加入呢。”
是的。
昨天的一系列闹剧之后，悠马终于理解了所谓的轻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并没有顺着西九条的话锋，悠马给出的回答是“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吉井苑似乎直到最后也想要说服悠马放弃加入的打算，但因为其他人都在场，所以还是没有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
…但是星野说的没错，面对那样的西九条，能够说出“在考虑一下”已经是极限了，悠马完全想象不到在那种气势下还能够拒绝的画面。
从第一次与西九条见面开始，悠马就被她深深的吸引了。尽管一直以来他都用暧昧的态度回避着这件事，但事实就是事实。如果说对轻世界有兴趣的理由八成是因为吉井苑的话，那么剩下的两成就是由西九条芽衣所组成的。
还真是奇怪，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悠马就觉得与她牵扯上就会麻烦不断，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被那个人吸引着。
大概是因为在西九条的身上，有很多悠马没有并且憧憬着的事物吧。
“诶！？还没有答应吗？”
但是这件事在星野听起来，似乎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当然啦！悠马君你刚刚搬过来所以不知道，轻世界那个地方，可是超级了不起的啊。”
啊，原来学长还真的没有在开玩笑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完全看不出来啊。”
轻轻叹了口气。这简直就是昨天的话题的延续。关于那几个人有多了不起这件事，他已经听地很腻了。
虽然完全没有给人那样的印象，但好像那几个人，似乎在这个学校都有着相当高的评价的样子。而在其中，二阶堂凛尤其是一个规格外的家伙，作为最活跃的存在，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目光。
…不过，似乎泷泽诚学长就要稍微没存在感一些。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学长他有什么不一样的事迹。真是难得，明明看起来是最正常的一个人。
啊，难不成，正因为是怪人所以才会出名的吗？
“唰啦。”
将椅子从桌子前移开，悠马站了起来。灵活地转动着黑色原子笔的手指轻轻停滞了一下动作，然后将笔杆紧紧地抓住，收进了胸前的口袋里。
“诶？悠马君？你要去哪里啊？”
“散步。”
实话实说，现在的悠马的确很是烦恼轻世界的事情。
也有部分的原因是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被人邀请过，不要说是来自社团的了，以前在东京的时候，每次班级中心的几个人号召班上的同学去卡拉OK，保龄球之类的场合，都没有人注意到悠马的存在过。
所以，他非常，非常非常不擅长应付这种事。
而更重要的，也是核心的问题就是。他并不想拒绝。
不，不只是不想拒绝，他很感兴趣。非常地有兴趣，甚至到了现在就很想再跟泷泽诚继续昨天关于‘轻’的话题的程度…至于另外三个人，还是需要再考虑。
但那不适合他，应该说，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有些不对劲。
…他可是一之濑悠马啊。死气沉沉的宅男，喜欢写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幻想家，就算一直没朋友也没关系，可以和自己写的角色聊天的孤僻怪人。
这样的自己…加入社团什么的，真的没问题吗？虽然是被人邀请的，但是…总有种自己迟早会因为格格不入而给社团带去不好的气氛的预感。
就连苑也不赞同自己答应，她肯定也预想到这件事了吧。
是啊，如果被发现其实只是那样的家伙，西九条也会失望吧。
“……”
不行了，连自己的思考回路都在骂自己，这样下去真的是会很糟糕的啊。
不知不觉中，悠马已经走到了操场。那个阴沉的，一年四季都只想缩在角落里织网的家伙在烈日炎炎下来到了操场上。当然不会是因为一时兴起。
他是来找人的。
“哈…学妹说有个男生来找我，我还以为又有来表白的白痴了呢，原来是你啊。”
“你这失望的态度…我的地位比那种人还要低下吗？话说回来，这样称呼那些鼓起勇气的人，践踏心意的家伙会下地狱的哦？”
“我才不管那么多，又不是我要他们喜欢上我的。表白的时候都一直在说自己的缺点的家伙，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对方能够答应啊！”
…还是老样子，明明声音那么好听，却老是在说过分的话。这种性格糟糕的家伙居然有那么高的人气，看来这个世界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随意地坐到悠马的旁边，两个人在看台上看着连中午都在训练的田径社社员们。二阶堂似乎是被田径社的学妹拜托来陪练的，长头发缠成了两个团子也还能留出两条细长的辫子。看起来说不出有多么的碍事…所以说，这种东西剪掉不就好了吗？就算再怎么喜欢，这种程度未免也太夸张了些。
“呐，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连你也被我迷上了吧？”
“呜哇…一本正经地说着超不要脸的话，这个人自我感觉是有多好啊？”
“我要揍你咯？我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哦？”
“我来是想跟你聊聊。就，关于社团的事情。”
迫于淫威之下，悠马收起了自己的卖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二阶堂凛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就忍不住总想跟她拌拌嘴。大概是因为气氛的原因。
虽然他也不否认，以二阶堂凛的外表，的确够本这么嚣张…虽然胸部很是残念，比起西九条来说差得远了，跟苑相较更是毁灭性的不足。
“啊，这件事啊。”
并没有注意到悠马正思考着相当失礼的事情，二阶堂一副了然的模样。咂着嘴摇了摇头，看起来就好像在说“你这家伙这么没出息可怎么办啊？”
“嘛，作为前辈就给你一些指导好了。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说吧。”
“…二阶堂同学，是轻世界里的‘轻音乐’对吧？我想知道，对你来说，‘轻’是什么？”
不行…吐槽她就输了，这里就自然地把自己想问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一上来就问相当高段位的问题呢。看不出来，你其实还蛮在状态的啊？”
不然你觉得我会问什么？三围吗？
“啊…只是有些在意而已。我问的方式应该没问题吧？这次我有好好地加上‘对你来说’噢。”
“嗯…”
出乎悠马的预料，二阶堂这次并没有再讥讽他，或者说，她似乎注意力已经从悠马身上转移了出去，远远地眺望着操场的另一边，沉默着没有说话…悠马往乐观了想，她可能是在组织语言。
“——”
“…诶？”
一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裸露的长腿翘着微微晃悠。即使是思考花费的时间也稍微太久了一些。就在悠马一筹莫展的刚打算继续追问的时候，二阶堂忽然哼起了小调。
还没有到热夏时分，海滨的天气就已经酷暑如炉。托这的福，晴朗的天空透着清爽的湛蓝色。宛如流苏一般滴落到人的眸子里，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是清澈的颜色。直直流淌到人的心里，仿佛温度也只是梦幻的乐谱中不足为奇的副声道一样，衬托着那些和云彩一起飘远去的音符。
悠马一直是古典乐的爱好者，在他看来，巴赫的G弦是豪华的西餐厅里，正襟危坐的西装礼服们静候的前菜。沉浸在其中的时候，一座城市的夜景也都尽收眼底。
那么，二阶堂的哼唱是什么呢？
那大概是夏日午后，庭院蝉鸣时。
昨夜雨中留下的水泊里，被蜻蜓点起的涟漪波纹吧。
“我啊，其实对‘轻’没什么兴趣。”
就在悠马不自觉地沉浸其中时，那优美的旋律忽然戛然而止。随即响起的则是二阶堂没精打采的声音。
“我只是因为芽衣在，才会加入这个社团的。”
“但是，在这里说这种话对你肯定没什么帮助吧。难得你这家伙跟我那么不对头都来拜托我，不好好地给出回答的话，总觉得对不起你啊。”
你原来有自觉啊…不，这里不是吐槽的时机。
“我对‘轻’没什么太大的意识。如果要具体到我做的事情里的话。就像刚刚那样吧，用随便的方式，作一些随便的曲子。啊，没错。如果要我说的话，‘轻’就是‘随便’吧？”
“随便…什么啊？你的意思是，刚刚那首曲子是现写的吗！？”
悠马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啊？难不成你有在哪里听到过吗？未来人？还有不要打断我说话，你这个死宅男。”
“说了我不是死宅男啊！”
“都叫你不要打断我了！真是的…我刚刚说到哪了？啊，随便是吧。没错，对我来说，不管是什么地方，也不管是用什么也好，我都可以拿来谱曲奏乐。大到钢琴，小到口琴，甚至是单纯的哼唱也没关系。与其说‘随便’，不如说，是因为我的才能为我带来的‘率性’而已。”
好像不太满意自己的说辞，二阶堂用食指抵着自己的嘴唇，眼睛出神地望着天空，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这时的悠马所窥见的，是她稍有些美丽的侧颜。因为光线的缘故，此时在悠马看来，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多了些光彩。
撤回前言…
这家伙，果然还是不说话的时候要可爱地多了。
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悠马直勾勾的视线，二阶堂瞥了悠马一眼，双手撑在地上，挺着胸始终没有将目光从晴空中离开。但张口却已经开始回到了现实。
“啊…是不是也帮不上忙啊？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过这种‘轻’可不是谁都做得到的。随时随地都能做自己的事情，那可是需要相当的实力作为支撑才可以。”
“啊…”
悠马挠了挠头。
“没有的事，已经…很帮的上忙了。”
什么嘛…这家伙，其实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吧，自己之前还是太武断了些。
女孩子稍微有一点任性是很正常的，但只要给她们一点时间，马上就可以把本真的一面表现出来了。
“噢，是吗？那快去给我买罐饮料来，要冰的。求人的时候连点东西都不带，你这家伙，会不会做人啊？”
“……”
前·言·撤·回！
这家伙果然就是个性格糟糕透顶的肌肉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