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轻世界的居民们②
在短暂的初见之后，泷泽诚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仪态。尽管校服上还沾着一些拍不掉的灰尘。但相比刚才的样子，已经能让悠马接受很多了。
“啊…是，是的。再次介绍。我是二年级的一之濑悠马，不久前刚刚搬过来。”
“嗯，我的确收到过类似的通知，不过没想到的是居然是真事啊。还以为在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呢。”
轻轻抚了抚眼镜，泷泽诚的声音听起来不咸不淡的。就好像对悠马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一样。但依旧好好地为悠马倒好了茶，他拉开柜子好像在摸索着什么，没多久便取出了一盒曲奇…看起来放置了有段时间了。悠马并没有打算吃。
“因为西九条的邀请方式，凡人是没法子应付的吧。”
将曲奇放在了桌子上，泷泽诚拉过靠背的椅子坐到了悠马的对面。看上去也没有给自己倒茶的打算，小臂撑在桌子上，双手握在一起。一副不要来打搅我的冷淡模样。而现在小小的房间里也只有这两人的存在，一时间，悠马感觉到了沉默的尴尬。
就好像在挤兑悠马一样的说话方式，实际上泷泽诚只是说出了自己心里想的话而已，但悠马听来依旧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这样的口气就好像在说自己不是凡人一样…而且他很确定对方没有夸奖自己的意思。
“啊…学长也知道吗？我的确是被吓了一跳就是了。”
“当然知道，不如说刻骨铭心啊。为了防止我落跑，放学之后在学校门口蹲守到天黑呢。早就从后门闪人的我第二天才知道，吓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来如此，您也不容易啊。”
“也没有那么糟就是了。不如说事到如今了，我反而很感谢她当时那么坚持。不然我要是真的没有入社就太可惜了——可惜到甚至可能会去自杀呢。”
“那种程度！？”
悠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这还是第一个用了相当了不起的话来陈述这个社团的优点的人。但用词的深刻程度却俨然让人感觉到了有些紧张——而且这个男人说任何话的时候语气都十分平缓，表情也没有过变化，完全感受不到他是在开玩笑的气氛。
“啊，嗯。差不多吧。”
面对悠马的吃惊，泷泽诚表现地却格外平淡，如果只是单纯的演技的话，那么毫无疑问他已经到了奥斯卡影帝的级别。他若有所思地抬了抬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好像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那片水纹，角度合适的话可能可以拍出不错的画面啊。”
“啊？”
冷不丁地，刚刚还一副思考者模样的泷泽诚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顺着他的视线，悠马转过身去，抬头张望了一下天花板。在木门的上边，粉漆的天花板上不知为何有一片颜色较深的部分，理由的话可能是因为高一层的那边出现了漏水的情况。渗透下来的水渍打湿了石灰粉，构成了一小块不自然的痕迹。
“不觉得看起来很像是一朵花吗？”
“诶…有吗？”
悠马盯着那片水渍，不论如何他也找不到能够称之为花的部分。
“看不出来吗？算了。我待会再拍下来就好了。”
泷泽诚的语气听起来对悠马的反应很是遗憾，自顾自地靠着椅背取出了手机摆弄起来。刚才他躺在地上的时候，似乎也拿着手机在做什么事情。悠马回想起那个画面，有些忍不住地张口打断了泷泽诚的动作
“那个，难不成，刚刚也是，学长是在拍照吗？”
“一看就知道了吧。”
泷泽诚将屏幕的一面转向了悠马。清晰可见的画面上映着一盆花在阳光下娇翠欲滴的图像。阳光折射的角度刚刚好，即使不经过后期处理也是相当耐看的一张照片。
所以…刚才那个奇妙的动作是为了找角度吗？
“原来如此…还真是不错的作品呢。泷泽学长是专业的摄影师吗？”
“啊，不，不是。请不要给专业人员抹黑。”
泷泽诚相当认真地摇了摇头，随后收起了手机。
“我只是个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爱好者而已。也只会用智能机拍一些想当然的画面。啊，用你能够明白的话来解释的话。我就是‘轻摄影’。懂了吗？”
“不…完全不明白。”
悠马坦白地摇了摇头，不如说那个微妙的词才是把问题复杂化的根源。完全想不通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这是“自己能够明白的解释方法”。
“是吗…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加入进来了啊。”
出乎预料的，泷泽诚对此似乎感到有些讶异，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变化。他看着悠马茫然的神态，叹了口气。手指轻轻叩着椅子的扶手，好像在斟酌语句。
“那么我就直截了当的问了吧。悠马君，你对‘轻世界’这个社团了解多少？”
“啊…好的。老实说吧，直到现在我也还是一头雾水。除了知道是文化系的社团以外基本什么都不明白。不论是西九条或是二阶堂，都不是能够正常交流的对象，我有些困扰啊。”
“不能正常交流的对象吗…这个说法倒是还蛮贴切的。”
泷泽诚嘴角微微牵扯，奇异地引出了一个有些微妙的浅笑。手指摩挲着鼻梁，就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轻轻哼了一声。
“那么，就由我来给你做一个正式的介绍吧。在听完之后，即使你打算离开我也不会阻拦的。说到底，这个社团有一半都是怪人，对于普通人来说谈不上是个合适的校园基地。”
尽管总算能有人好好地给他介绍一下社团这一点让悠马很是感动，但他也非常想要提醒一下学长，你自己也算得上是怪人之一。
说起来…
西九条似乎提到过，这个社团总共就只有四个人来着。那么眼前的泷泽诚学长也就是唯一一个自己还没有见过的人了吗？
有一半都是怪人…没有把自己和苑算进去啊。真是奇妙…虽然这话由他来说不太合适，但真没想到有一天小苑会在“怪人”和“正常人”的分类时被归到后者里面。
但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悠马的心事，泷泽诚只是略一顿了顿，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想必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这个社团的人数非常少，已经低于编制所需了。”
“啊，是的，虽然不同的学校可能规定不一样，但四个人不论怎么想都太少了些。”
悠马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但就跟他说的一样，不管是西九条还是二阶堂，都不是能够正常交流的对象。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由自己来说别人是怪人啊。
“这是有理由的。一些因缘我就不说了，跟你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而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的成员们…嗯，或者说是，轻世界的‘居民’们吧。在学校各方面都具备相当强的影响力。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有些像是炫耀，但是。”
泷泽诚推了推眼镜。
“当我们四个人的影响力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就足够能让校方提供‘例外’的产生。”
“如果你要选择留下来的话，那么我可以认定这一点对你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事情，你必须明白轻世界在外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
“诶…？”
悠马一时表现出了错愕。
泷泽诚不像是会撒谎的人，虽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语出惊人。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平静，这并不是一个骗人的人会有的反应。
但是…他说的内容却让自己不得不有些犹疑。
那两个家伙有那么厉害吗…？而且连小苑都被算在里面了！？
“你一时无法相信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听上去就像是大言不惭的自夸自擂而已。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悠马的反应看起来就在泷泽诚的预料之中，不等悠马开口说话，他就已经做出了回应。
“比如说，那个二阶堂凛可能在你看来只是个不讲道理，任性刁蛮，除了声线很美以外一无是处的肌肉女吧？”
不…我可没说到那个份上。
虽然这么想着，但悠马也没有出口反驳，只是静静地在那等着下文。泷泽诚看着他的样子，就当他是默认了，于是又接着说了下去。
“但是，虽然不情愿承认，但是那个二阶堂凛恐怕是这所学校里最了不起的人了。不仅仅是在学业上非常优异，同时也是运动部的主要外援，如果你有兴趣去调查一下我们学校存在的运动社团的话，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她就算临时加入其中任何一个都足以立刻成为主力王牌存在…所以才说她是个肌肉女啊。”
“诶？”
下意识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悠马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泷泽诚看了他一眼，露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继续自己的讲解。
“而作为轻世界的居民，她担任的是‘轻音乐’的位置…关于这个位置的含义我待会再给你解释。她曾经三次代表轻世界出席全国青少年组的音乐大赏，并且得到女子独唱组的冠军。为学校带来过很大的荣耀。你能够理解吧？那家伙就像海妖一样的声音。”
“……”
虽然泷泽诚的比喻很有问题，但回想起二阶堂每一次说话的时候的情景，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泷泽诚这么说的理由。即使是通过电视或是电脑，与全国有名的声优或是歌手相比，二阶堂的音色都是出类拔萃的水平。只要具备一定的声乐基础，得到那样的成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少比起运动上的事迹来说要可信的多了。
“而且，她是…算了。这个不该由我来说。”
泷泽诚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好像发觉接下来的话不适合给悠马提及一样，非常不自然地跳了过去。
“然后是小苑——我没记错的话，你跟小苑是认识的吧？那对于她的能力，应该是很了解的才对。”
“啊…”
悠马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在他的记忆里的那个吉井苑，虽然的确偶尔会有早熟的一面，但如果要配得上眼前这个人的评价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相关的记忆。
而且…
他又想起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吉井苑那暧昧的举动。身子微微一动，头低了下去，发烧一样的满脸通红起来。
“没…没什么特别的。”
“…啊。”
泷泽诚皱了皱眉，悠马的反应出乎他的预料，他也不理解悠马这样是因为回想起了什么，但既然对方不打算说，他也没有深究的理由。
“才一年级就被学生会特别采用，作为书记一直在活跃着，成绩自然不用说，在一年级里始终保持着前列的位置。而且为人也很好，思考问题的方式和寻常人也有所不同，相比起不必要的支线，总能一针见血的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咦？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悠马这么想着，但是学长对于苑的评价似乎有些格外的高。
而且刚才也是…称呼她是“小苑”吗？
学长和苑，是什么关系呢？
想到这件事，悠马突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咬了咬嘴唇，他并不是猜不到这意味着什么，只不过不打算承认而已。
“至于西九条…”
“哐！”
泷泽诚正要说下去，突然，悠马身后的门被推了开来。来人似乎很着急，力道用地很大，门直接撞到了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啊，来了啊。小苑。”
“是，学长。”
“…苑？”
吉井苑喘着气站在门口，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不难看出她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她虽然回应着泷泽诚，但是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悠马，在急促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之后，她吸了一口气，看着愣愣地与自己对视着的悠马。
“悠马，请退出轻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