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再聚灵试
云一扬低着眸子,那长睫微垂勾勒得他那双眼睛像墨染的一般乌黑浓郁,而眼中印出她的影子也变得深刻起来……
说出这样一句话,就证明慕长安并不认可核金印的分析。
哪怕核金印的分析有着强大的数据作为支撑,可是感觉不到的爱和恨,就算这具身体是她的,可这人也不是真正的她。
只是对上云一扬的目光,她的心莫名的有些晃动。
她不知道那是属于不安,还是害怕。
如果云一扬认可了她的话,那他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妖怪给杀了?
又或者,以为她是一个入侵者随手把她给灭了?
“你……”
“我说的不是我。”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可慕长安的声音却尖锐的盖住了云一扬的。
慕长安下意识的别开头,暗暗咬牙,她说的这么急切,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而接下来的沉默,更是让她忐忑。
还有那该死的蛐蛐,不停的在叫,叫的都烦人。
沉默了片刻——
“你是不是有话还没有说完?”
慕长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竟然在他的声音中听到了一种戏谑的意思?
这家伙还能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记得我在将军府前的时候,想要杀了慕浮生,有那么一刻,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那每一刀仿佛都是被人支配着砍下去,我甚至怀疑……那一刻……已经不再是我。”
“所以当时你并不想杀慕浮生。”
慕长安下意识的抬手阻止他说下去,“请不要混淆我的意思,我说的重点在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念,可并不代表我不想杀他。无论是作为一个丈夫,还是父亲,他所作所为都不称职。不要说什么身不由己,一个男人如果连他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死了也不会让我觉得可惜。”
云一扬沉默了片刻,也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你想多了。人心有怨,极怒之下,仇恨遮住了双眼,恶魄支配着你的心神。自然会出现意识不清的情况。”
“可是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算要恨,我心中的怒气又怎么会如此极端?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另外的自己。懦弱卑微,而又痛苦不堪。而且在那个十三年间,我在死亡的边缘挣扎着,受到过屈辱,嘲讽,虐待,凄苦,饥饿……那种生活要比在黑暗之中度过的十三年还要煎熬。”
“可那并不是你真正经历的人生。”
云一扬这句话正戳了重点。
慕长安缓缓地点了点头,“是,那不是我经历过的,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感受到这些东西?看到这些东西?”
云一扬思忖了片刻,“所以你怀疑的是这个?一个人的身上有着两道魂魄?”
“不然呢?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
云一扬的回答并不算是肯定,但却很快。
“你不是说,也许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
“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答案。无论你推测的是不是事实,你终究还是你,不是其他人。”
不是其他人吗?
慕长安眉头紧锁,“那如果我认为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我的身体真的有另外一个魂魄存在,那……那她心中的怨和恨也会支配我吗?”
“三魂七魄,魂善而魄恶。三魂开的是灵智,七魄掌控的却是情绪。都说七情六欲,可见人情绪之中的纷扰,大多来自对欲望的追求。恶魄本身就是七魄中最邪恶的一种,人活着,它可以搅乱心神,人死了,它亦可成为最后一道利刃。”
“利刃?”
慕长安突然想到了山崽,当初龚胖子的想法不就是让山崽依靠恶魄重生,成为恶灵。
只是那时他没有跟自己说明的是,至人根本无法修炼武灵。
所以他从一开始说,希望她能帮山崽修出武灵是假,托孤才是真。
因为他明白,恶魄炼出恶灵很危险。
一不小心生灵涂炭,而如果真的酿成大祸,他会首当其冲。
“恶魄:没有灵魂,只有杀戮。”
这是他们的原话。
没有灵魂,只有杀戮。
慕长安心中默念了一遍,眼睛猛地闭紧——
慕浮生,必须死。
哪怕是到最后,你都在怨恨他们,是吗?
所以她的怨恨就会成为这最后的一道利刃。
“那……如果恶魄到最后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会如何?”
“恶魄,那是一抹不能消解的执念。”云一扬负手而立,五官沉静,“执念不破,无休无止。”
执念不解。
罪恶不散。
此刻慕长安静静地看着他——
心中却想着:慕长安,我知道你还在这里。可无论你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此刻都请你一定要看清楚。
我欠你的。
从此刻开始都会一点点的偿还给你。
还完了……就不欠了。
而欠这个男人的。
……也是如此。
**
“名字。”
“未奕。”
守门的是新勋军的将领,燕昱城的亲信下属。
身前摆放着一个存放木牌的盒子,听到他的名字,其中一人查看了一下手中的名册,核对之后,从盒子中拿出木牌,工整的写下了这个名字。
“下一个。”
未奕拿了属于自己的木牌,转身看向慕长安。
此刻慕长安的头上还多了一顶围帽,虽然她并不介意别人认出她,不过她没有当猴子被围观的嗜好。
“名字。”
“慕长安。”
“啪嗒”一声脆响,一块木牌直接砸在了桌面上。
那画面就跟慢动作回放一样,背景都是静止不动的。
“慕长安?你,你是……慕长安?”
感觉到周围那窥视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慕长安越发觉得自己的做法特别有预见性,而且特别明智。
这些人果然在等她。
“她真的来了。”
言熙瑾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眉头紧蹙,目光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他身旁的慕梵,“都城之内传言四起,都说她没有死。如今皇上放出二轮灵试的名单等于证明了一半的谣言,如今我见她的身影,已然证实了这是事实。她……真的是你妹妹?”
慕梵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那道身影心中不知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
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
言熙瑾目光一转,看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道:“宫里的人刚刚离开。”
慕梵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身为一起长大的朋友,言熙瑾不用想都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慕梵绝不是一个看着手足有性命之忧,而束手不管的人。哪怕是他那草包大哥,没什么能力,但野心却不小,一次次的陷害他,可他却依旧不忍下狠手。由此可以看出,他虽是将才,却难堪大用。要知道越是优柔寡断,越是会让小人有机可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抵如此。
“这不管你的事。”
“你别不知好歹,宫里派人过来,除了想要监视你那大难不死的妹妹,更是在监视你们家。一旦你出手坏了皇上的计划,辅国将军府所有人都会为之陪葬。”
慕梵握紧拳头,咬紧牙关,绷紧的下颚出现了一道很深的沟痕。
过了好一会儿,在众人怪异又防备的目光中,慕长安总算领到了自己的木牌。
白玉镶金,上面凹痕中刻着慕长安三个字。
“走吧。”未奕拿着属于他的牌子,朝慕长安微微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想到当时未奕是和自己一起闯过来的,如今他们又在一起了?
缘分这东西还真是很奇妙。
慕长安不由地皱起了眉,“你说,你是不是傻啊?为什么还要卷入这趟浑水?离开燕域不好吗?我是想走走不了,你倒是好,自投罗网。”
未奕那青涩的脸颊出现了一抹少年轻狂的浅笑,“自投罗网的我都没有那么多的委屈,你倒是先替我委屈起来了?”
慕长安掀起眼睑看了他一眼,最后叹气摇头的往前走去。
未奕脸上的笑容更加荡漾起来,跟在她的身后,迈着的步子都轻快了起来,似乎还挺开心?
可随后跟上去的浅予脸色就没那么好了,特别是身边还有云一扬一起。
浅予总觉得他们头顶的这片天,悬着无数把刀。
就是风动他们几个人体内的武灵也是被压制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眼看着云一扬步履优雅的撩起长衫迈入门槛台阶。
风动先是规矩的礼让,随即又赶忙快走几步,不过却是绕着云一扬,走了一个大圈才站到了慕长安的身侧。
“主子。”
未奕看了一眼挡在他们身侧的风动,狭长的眼角朝着慕长安瞟了过去。
慕长安看到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不过看到他那“轻便”的双手,又有些尴尬。
毕竟风动的那把佩剑,可是她给废了的。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人不是在这了吗?”
未奕这话说的奇怪,慕长安的目光在他们之间看了看,“是有话跟我说吗?”
风动嘴巴最是笨拙,平时也鲜少说话。
如今被慕长安这么看着,脸颊也是微微发红。
“对不起。”
对不起?
风动这三个字说的那是一个诚恳,可是慕长安却听的莫名其妙。
对不起?
就算要说,也不应该他说吧?
他的剑可是她弄断的,所以他对不起她什么呢?
迎着慕长安疑惑的目光,未奕失笑的说道:“他是在为那天对你的冒犯道歉。”
“冒犯?是说那天我们交手的事情?”
未奕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们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风动才会冒失的对你出手。如今知道真相之后,他可是内疚了许久。”
风动重重的点了点头,突然间又单膝直接跪在了慕长安的面前,“之前冒犯了您,是我的错。如今您要打要罚随意,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会交给您。”
这态度还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慕长安苦笑不得的看着他,“就因为我是长公主的女儿,你就对我如此尊敬。哪怕是我要了你的命都可以?”
“可以。”
风动回答的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
干脆的让慕长安瞬间尴尬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愿意为燕翎羽的孩子去死?
不过仅仅是一个名头而已,值得他们如此做吗?
风动抬头看向她,似乎对她的问题也有几分疑惑,“什么为什么?”
“你因为一个人,而要失去生命,难道不应该有个原因吗?为什么你愿意因为我的身份,而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这难道不该问吗?”
风动掷地有声的回答道:“您是主,我是仆,您的身份足以要了我的命,不需要任何的原因。何况我之前冒犯了你,对你拔剑,则更是不敬,您更有理由要了我的命。”
“可你是武者,当时跟你交手,我讨的是巧。如今只看境界,我就打不赢你。你大可不必对我如此卑躬。”
风动垂头不动,“这不一样,我虽是武者,可却先是主人的奴仆,无论修为有多高,我的身份都不会变,这是奴契。”
“奴契?”
知道慕长安肯定不懂这些,未奕解释道:“他们几个是我家从小养大的奴仆,所以从小时候,便有了奴契在身。今生今世,他们都是我的奴仆。”
慕长安:“不能反悔?”
未奕:“反悔必死。这是一种契约,定下之后,除非我这个做主人的甘愿放他们自由身,不然……没得反悔。”
慕长安:“可他是你的奴仆,不是我的。我不是他的主人,无权他的命运。”
未奕竖起两根手指说道:“两个选择:一是,原谅他,之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二是,我帮你杀了他,保证让你溅不到血。”
慕长安挑了挑眉梢,“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你所说,你不是他主人,我是。可你是我的朋友,他冒犯了你,我就要惩罚他。”
“一定要这样的粗鲁?”
未奕耸了耸肩膀,“你自己选。”
慕长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起来吧,之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未奕虽然已经猜到了她的决定,不过还是调侃的说道:“你就这么放了他?那可是轻饶了。”
“不是我放了他,而是你们太看重我了。如今我这身份,也就你们拿着当宝,而他们都视我为敌。”说着慕长安的目光远远的看到了两道并不陌生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