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7怨怼
无数无数的情绪,都堵在了她胸口。
其中有怨,有恨……又有着一种微妙的牵扯。
可慕长安心里清楚,这所有的情绪都与她无关。
那是一个脆弱灵魂的悲戚,那才是这个身体真正的宿主,她曾在十方台上感觉到的一种存在。
她一直在这个身体中,可是却在一个最卑微阴暗的角落里。
她蜷缩着身体苟延残喘,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看外面的一切。
而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具肉身。
可她们的经历却截然不同。
她曾看到过那个卑微的灵魂,经历过的被奴役谩骂,且短暂的一生。
可她经历的却是漆黑昏暗,孤寂无人的十三年。
她们就像生活在平行空间里的两个人,不曾相遇,遭遇不同,但确确实实的是同一个人,也有着冷暖自知的人生。
慕浮生看着面前的少女,静静的站在那里。
从看到他那一瞬间的憎恨和痛苦,到最后那双眼瞳出现的静如止水。
慕浮生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看错了?
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前后出现了一种近乎两极分化到极限的情绪反差?
难道那种杀气腾腾的恨意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化解吗?
答案当然是:不。
只是当无数无数的恨意,累计到了一个极致。
哪怕再卑微的灵魂,也变得麻木了。
不是无动于衷,而是痛到了一种尽头。
“滚开,还没轮到你。”慕长安冷声说道,那声线中似乎带着一层冰碴,听的人毛骨悚然。
没轮到你。
并非是觉得你碍事而已。
而是下一个受死的人,就是你。
慕浮生驰骋沙场半生,从不曾有过任何的怜悯之心。
更不曾奢望被任何人怜悯。
可这一刻,他的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刺破了一般的疼。
事到如此,他又能怨得了谁呢?
终究是这些人……欠了她的。
“姑娘……请手下留情。”
当慕浮生说出“姑娘”两个字的时候,周围一片沉寂,只余下雨声撞击周围一切的嘈杂之声。
慕梵此刻的手臂微微一颤,手里的剑差点掉落。
父女不能相认,一句姑娘……疏远的到底是什么?
慕长安知道他们的父女情分早就已经没了。
所以对这种称呼,也是黯然接受。
“手下留情?”慕长安的眼底寒意凛冽,狭长的眼尾,更拉开一片冰霜冷傲,“如果被杀的人是我,大将军可会为我挡下这一刀?让他对我手下留情?自作孽不可活,如今我若放了他,他日,他就会要了我的命。”
“可姑娘如果杀了他,你也不会活着离开燕域。”
慕浮生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他希望她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一生长安,他只希望她能做到他们唯一的期望。
“离开燕域?我若想离开,就不会再回来。而如今来了这里,我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要死,我也会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慕长安手中的匕首再次抡起,迫人之势再次朝着燕宁峥的面门劈下。
“当当当——”
匕首划过锋利的刀锋,霎时间火星迸溅。
这把匕首和那把大刀竟然像是撞见了宿敌一样,刀剑之气,朝着四面八方横掠而去。
在激荡而出的剑气之中,慕长安眼底微光一闪,握着逆轮的右手手腕用力一扭,匕首的锋刃再次划着刀光,摩擦出一种铮鸣。
灵力顺势灌注,一股巨力顺着匕首传到大刀之上,慕长安手臂再次用力,生生将原本横于身前的大刀逼退了三分。
虽然只有三分,但也足够了。
“噗”
刀光掠过燕宁峥的眼瞳,慕浮生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用匕首。
逆轮挡着他的刀刃,而慕长安就利用这个空档,将尖尖的五指径自插入燕宁峥的肩膀之上,没入血肉之中。
少女那青稚的五官却没有丝毫的动摇,唇角还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然而燕宁峥却是依旧躲避不及,好似他那已经入了丹心境的修为毫无用处,竟然不比慕长安的一身杀意来的狠厉杀伐。
慕长安眉头微微一动,将手一抽。
顿时鲜血飞溅,洒落在地。
燕宁峥被指力穿透的肩膀此刻已经血肉模糊,一股阴涩之气在他的经脉之中游走肆虐。
而下一刻,大刀攻势骤然大盛。
刀刃直落朝着慕长安的面门砍去,虎虎生威。
慕长安转身格挡,经过几次猛砍,那“当啷啷”的撞击声,接连砸在了慕长安的匕首上。
剧震当下,她瞬间便感到一种奔雷般的力道撞击着她的掌心。
虎口崩裂,鲜血四溅。
慕长安咬着牙,忍着痛,将逆轮换手间,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白皙的手掌,此刻却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穿她整个掌心,瞬间将整个手掌变得血肉模糊,只余下残破且狰狞的伤口。
只因为她伤了燕宁峥,他便要取了她的性命吗?
终究她这个亲生女儿,抵不过那贱男人的一条烂命吗?
薄唇抿起,有着一层毫无血色的青紫。
少女的双目微有赤红,眸底却是一片滚烫的湿润。
漫天的风雨飘落,却怎么也润染冰冻不了那股盈眶的滚烫。
雨水打在她的掌心,继而落下,却是一片浓稠的血色。
那一刻的那一种痛,却是镌刻在心,难以磨去。
一丝丝精纯力量,从她经脉之中流转而出,萦绕在她的五指之间,游走,徘徊。
既然如此,你便先去死。
风雨廊下,那漫天的烟雨仿若在一瞬间化成了凌厉的杀意。
杀机凛冽,雪亮刀戟,威势恐怖。
划破了阴晦的天色,划破了重重的雨幕,划破了过去一切的不公。
只一瞬间,澎湃的杀意尖锐刺骨。
少女的身影瞬间化作残影,匕首的锋利犹如落雨,毫无畏惧的砍在大刀之上。
而那每一道撞击的落下,便是由心的一句质问:
你可曾记得你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
在我被关在地下牢笼之中的时候,你在哪?
在我被慕乐菱砍杀的时候,你在哪?
在十方台上所有人围攻我的时候,你在哪?
在有人侮辱她的棺椁的时候,你又在哪?
身为人父,人夫,你可曾负过半点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