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淑妃娘娘

  慕容衡也知道此事不怪韩钰,自己还是因为在墙角无意间瞥见了墙壁的不同,又想到了小时候和谢顾的赌约,才歪打正着地解决的这个问题。
  算了,看到韩钰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慕容衡心下一软,“王上,您的后宫可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呀,不过一日的光景,便有人这样欺负我们姐弟俩……”
  慕容衡故意刺他:“我也就罢了,你总该好好护着阿姊……”
  “不,阿衡,我总会好好护着你的,也会护着婉婉。”韩钰有些悲哀,在自己的地方,连自己的至亲至爱,没有一个可以护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晦暗不明,手上青筋暴起。
  慕容衡心中叹了一口气,总归会将这韩国变成真正的韩国的!
  他伸手接过韩钰端着的茶杯,笑了笑,“总会一笔一笔讨回来的,王上,咱们来日方长。”其实还有一句话,慕容衡没有说出口,总有一日他会重回黎国,那桃树纷飞下,再饮一杯无?
  “阿衡,我先回去处理公务了。”韩钰突然急不可耐起来,对着慕容衡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去了。
  慕容衡摩擦着白玉般的青瓷茶具,一下又一下,凤竹站在一旁,看着自家公子陷入了沉思,悄悄地走了出去,守在门口。
  另一边,菡萏院中,传来一阵笑声。
  “淑妃,这里住的可好?”
  太后的声音从其中传来:“你的王儿真的是长大了呢,在哀家的坤宁宫中都能越过哀家而发号施令了。”
  她的十指纤长,涂着用水仙花染成的兰蔻粉红,长长的指甲翘起,戳在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押着不得不跪在地上的苍白女子的额头上。
  鲜红和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钰儿,你把钰儿怎么了?”女子本是柔顺的低着头,此时却被拉着头发,被迫抬起头来。
  柳叶眉,瓜子脸,因吃痛而拧起来的额头浅浅勾起柔弱的纹路,脸色苍白,带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此人,正是韩钰的母妃,先王的淑妃。
  淑妃,原是韩国与黎国交界之处的水乡女子,生的柔弱。那一年韩王路过,淑妃站在兰楼上浅浅一笑,迷了韩王的眼,入了他的心。
  奈何帝王多情也薄情,那一段耳鬓厮磨的岁月,已然成为了这些年支撑着这个柔弱女子在这宫中活下去的愿景。
  这菡萏院,东南方向有一塘的菡萏,月色下,琼花纷飞间,她唱着鱼米之乡特有的温婉小调,帝王痴痴的傻笑,才有韩钰的诞生。
  然而花丛翩迁过,真正入了心的,不过淑妃一人罢了。万千荣宠如何,棠梨煎雪如何,青荷饮露又如何,该到送质入黎时,她那年幼无知懵懵懂懂的孩儿,同样成了最好的牺牲品。
  而她,哭过,闹过,最后成了这菡萏院中的一缕“孤魂”,日日想着自己的孩儿。
  淑妃无措地抬起头来,挣得自己鬓角青浅的青筋若隐若现。而迎接她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淑妃被打得头猛的向左一偏,又被狠狠地拉回来,两个婆子丝毫没有顾忌,力气之大,甚至抓下了一大把参杂着白雪的青丝,又被毫不留情地扔在淑妃的眼前。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那个鲜活的少女,早就被熬成了一个妇人。
  淑妃愣愣地看着散落的发丝,挣扎着伸出手去,颤颤巍巍地拾起来,似哭又笑。
  “淑妃,怎么还是学不乖呢?王上的名讳岂是你一个冷宫妃嫔可以念于嘴边的?”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念红,正是刚才狠狠地甩了淑妃一巴掌的人,她蹲下身子,抓住淑妃握住头发的手,语气恶毒。
  “没错,王儿是本宫的王儿,你一个冷宫弃妇,哪里来的胆子直呼王上的名讳!”太后很满意地点点头,抬脚向前走去,似乎不经意间狠狠地踩上淑妃的手背,又故意狠狠地碾过。
  “菡萏院,如今你这菡萏院,也不过就只有我会来了吧!”
  想当年,王上从宫外带回这个唯唯诺诺的狐媚女子,极尽荣宠。为了一句“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就大费周章,寻藕莲种,建十里湖,引温泉水,种下了这大片灼灼的荷莲;又因为一句“琼花初落疏疏雨,柳枝轻摇淡淡风”而手植琼株。那盛极的荣宠,到头来,却不过就是物是人非而已。
  太后出神片刻,想着昔日的光景,虽不是自己,却也生出了兔死狐悲之感。
  在看着颓然跌落在地上的淑妃,曾经为了争宠,自己又使过多少的手段,到头来,不过是帝王的心思而已。所幸,自己明悟得及时。
  “走吧!”似是心中的郁气已出,太后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两个婆子一把将淑妃扔在地上,跟着太后扬长而去。
  淑妃仍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
  她茫然地环视四周,最后痴痴地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像是破败的风琴,咿咿呀呀地吼叫着,闻者落泪。
  不多时,从门中奔出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妈妈,她跌跌撞撞地走过雕着细细的琼花花纹的殿门,嘴中喊着:“小姐,小姐,她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姆妈,我没事儿。”淑妃回了神,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上前两步扶住老妇人。
  “姆妈,我好着呢!”
  她把手放到老妇人的手上,老妇人茫然地睁着眼睛,哆哆嗦嗦地从她的脸上,一直摸到指尖。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没有焦距的双眼中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我的小姐,生生熬成了黄脸婆……”
  淑妃强忍着手背上的痛意,仰头看天,将盈到眼眶的湿意生生逼了回去。
  “没事儿,姆妈,这日子就快结束了。今天她过来找我的晦气,不过是因为钰儿气着她了,这就说明钰儿有本事了,他长大了……姆妈,要不了多久,钰儿就能再来见我了,他一定长得丰神俊朗,熠熠生辉,那小时候就晶亮的双眸中,肯定藏着万千的风月……”
  似乎看到了那一天,淑妃轻轻地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