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西市
苏影这是第一次见到长安的夜景，她好奇地掀开挂着玉珠的帘角，大眼睛扑闪扑闪，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
“殿下殿下，那个是什么东西呀？”街上有许多摊贩卖着苏影不认识的玩意儿，两旁的楼阁人来人往，苏影基本上走几步就要扯着林暄问这问那，甚至不等他回答，又问了另外的问题。林暄好脾气地一个一个解释，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那应该是西域商人聚集的集市。虽说大辰与西域诸国之间并不接壤，可汉时留下的丝绸之路如今依旧还在，除了之前吐蕃与北梁在天山以南打仗的那段日子之外，西域与中原的商人走动还是挺多的，那边的商人来了长安，便会聚集在西市售卖他们的货物。”林暄指着那些高鼻梁深眼窝的胡人道，“看他们的装扮，这些应该是龟兹人。”
“听说龟兹的舞女各个美艳如画，跳起舞来比天仙还要灵动。我以前听着，可想去龟兹看看了。”苏影看着那边聚在一起的胡人，眼底有些期盼，盛唐时期，中原一度向外扩张，最远的时候到达了葱岭，龟兹不过盛唐西部的一个藩镇。
“三小姐，龟兹舞女好看，长安就有，你怎么会想到去龟兹呢？”林暄有些奇怪，正常人应该不会想去西北风沙之地才对，苏影不过是个世家小姐，怎么会想到去那边走走呢。
“殿下你想啊，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龟兹出美女，那自然龟兹也是一方美地才对。即使风沙漫天，可那里的绿洲也养育了这如水的女子，殿下难道不好奇，不想亲眼去看看吗？”苏影越说越兴奋，“自然了，若是有机会在长安窥得胡人女子，也能想象一番异域的美景，可我却是想亲眼看看，听说碎叶城的美酒也是享誉天下的，我也很想去在当买一壶酒，对着大漠孤烟好好地喝上一次，醉了便吟一首狂诗，想来也没人会笑话。除了西域各城，江南我也想去呢，还有岭南，西蜀，若是能有机会，我都想去看看。”
苏影以前便一直喜欢看很多地理杂志和旅游节目，奈何从前母亲卧床，自己身体也不好，再加上经济上的限制，苏影最远也就只是到了自己所住的城市郊区上大学而已。虽说这一世交通不便，自己的身份也不便利，但是也不能阻止苏影继续做着去旅行的梦。
“除了西域，其他这些地方都是我大辰的国土，苏小姐想去，只是有机会。可是若说去碎叶城那边如今正当战乱，只怕是有些困难。”林暄低头思考着，喃喃自语。
“啊，殿下，您忽略我。我就是寻常地理山水志看得多了，才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苏影听到林暄说话，才终于一惊，心里觉得有些懊恼，如今在这位王爷身边经常放松得忘乎所以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哪里。心系山水是好事。龟兹自汉时就在西域，歌舞音乐在中原都极为盛行，即使是这样，能像三小姐这般想要出去看看的中原人依旧是不多。想来，我也没去过西域，听三小姐这么一说，我倒是也动心的很。”
“咦，当年殿下与景王殿下一同抗梁，没有往玉门关那边去吗？”苏影歪头问道。
“没有，北梁因为同吐蕃战败丢失了天山以南的大片土地，所以如今玉门关外是吐蕃的地盘，而不是北梁。两年前，北梁趁先帝驾崩之际起兵南下，攻陷云州与应州直捣太原府以北的雁门关。若是太原府沦陷，中原的口子就被撕开了，所以当时我们是在雁门关外的衰州应战的，并没有前往西北。”林暄稍微比划了一下几个要塞的地理位置，“大辰的玉门关向来由天策上将施将军的属下镇守，一直与我没什么关系。”
“啊，施将军。”苏影回想起马球比赛那天见到的荣安县主与她身边的施薇，撇撇嘴道，“施家小姐上次我见过来着。我还问了心涟姐姐为什么当年不让施将军去解北梁之困，然后心涟姐姐同我说了一堆夺嫡之事。所以那次以来，我对施将军的印象就不怎么好。”
“那只是个人立场不同罢了。施将军那次的确也无法前去救援，北梁来袭，西边吐蕃当时也虎视眈眈。大辰没有人比施将军更熟悉玉门关的地形，若是当时施将军北上，西边若有贼人来犯，大辰也会很被动。所以这事倒是不怪施将军。不过”林暄瞥了一眼苏影，“如今皇兄已经登基两年，二哥也挺安分，若是没有什么事，夺嫡的事情还是莫要挂在嘴边说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啊，是臣女冒犯了。”苏影吓得转身就要跪，结果被林暄一把扶住了。
“三小姐既说与我是朋友，就没有什么臣女王爷之分了。在我面前自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在外面便还是莫要这样为好。”林暄拉着苏影坐好，也不管她要说啥，就指着外面道，“快看，前面便是西市最出名的锦绣丝帛商行，旁边则是对应的染坊和绢行，对面就是西域商人的珠宝行，三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好啊。”苏影在这方面，同一般女孩子无异，看到衣服首饰就挪不动步子，她还看到一旁甚至有一家卖胭脂水粉的摊铺，想了想，准备一并都逛一逛。
辰国民风相对开放，即使世家小姐们很少出门，可是若是出门了，也是不用带什么面纱斗篷的，只跟寻常市井女子一般四处走动就行。苏影被林暄与丹枝一左一右扶下了车，眼睛在华灯下闪亮亮的，似乎对什么都有着浓烈的兴趣。
“即使来了西市，我还想给家里的兄弟们带些小东西回去，殿下不如帮我选选？”苏影下车走到第一个摊子前就已经挪不动步了，这是一家卖小木雕的小摊，一个老人正在准备收摊子，见苏影等人上前来，便停下了收拾的动作，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富家小姑娘，静静等着她自己挑选。
苏影看着摊上的小木雕，多数都是一些人物和花鸟虫鱼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圆圆的小老虎，看上去栩栩如生，摸起来也非常圆滑，苏影把玩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老人家，这个小老虎怎么卖呀？”
“十文。”老头操着苍老的声音，眼睛一转，笑着答道。
“丹枝。”苏影看着老头儿的样子，觉得他大概是看人下菜，见自己穿着不凡，便将价格定高了些，不过苏影倒是也不介意，直接让丹枝从袖口掏了碎银，递给了老头儿。
老头看到苏影出手这么大方，眼睛都笑眯了，赶紧将钱收好，又将苏影挑的木雕细细包好，才递了过来。
苏影转身将木雕递给碧落让她拿着，见林暄看着自己，便笑笑解释道：“我家小堂弟最喜欢大老虎了，之前我大哥买了一个老虎糖人儿，就能哄得我堂弟围着他转一整天呢。要是等我给他看了这个，他一定会开心坏的。”
林暄点点头，没有说啥，只是跟在苏影身后，陪着她一个摊一个店的逛。
苏影从来没有这样仔仔细细地逛过街，从前的她害怕出门见人，购买东西也基本是网购解决，只有没办法了才会选择出门购物。而现在，她身边有林暄陪着，身后又站着她最亲近的两个侍女，苏影觉得没有那么害怕，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享受在街上闲逛的感觉。
除了西域的胡人，还有西市还有一些北梁与东瀛的商人，卖着一些当地的特产，全是苏影没见过的东西。
“咦，瑞王殿下也在这里？”苏影正在细心挑着准备送给苏铉的竹制小机关盒，就听到有人叫了一声瑞王。
苏影回头一看，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富家书生正在朝他们挥手走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位略为年长的男子。
林暄转身点头打招呼，沉声道：“容大公子。”
被称为容大公子的潇洒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一件草绿色鹤纹缎衫，生得爽朗清举，周身气度不凡，腰间两块联璧玉玦成色极好，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除了霍家的四少爷霍长佑与两位少年王爷，苏影几乎不认识什么外家的贵族的男子。与她一起玩儿的都是姑娘家，所以不认识眼前这位少年也很正常。苏影只管规规矩矩地站在林暄后面微微颔首，不发一言。
“三小姐，这位是太原府牧容大人家的大公子。两年前本王同三哥曾在太原暂住，同容公子有一面之缘。”林暄微微转身，向苏影介绍着面前的少年。
“容大公子安好。”苏影轻轻福了一礼，两年前，景王与瑞王在太原以北联手抗梁，同太原府牧家的公子认识也不奇怪。
“这位是？”容涟看向苏影，端详了一会，语气似乎有些意外。
“这位是尚书令苏大人的幼女，苏三小姐。”林暄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对着容涟介绍道。
“啊呀，那你岂不是阿钦的小妹？”容涟一听，哈哈一笑道，“我与阿钦是麓山书院的同窗，今年来京也是来赶考的。想来阿钦好像是说要在中秋前赶回来的，如今应该早已安全抵京了吧？”
“原来容公子是大哥旧友，小女这厢有礼了。”苏影听闻面前的少年是大哥的朋友，一下子就觉得亲近了些，“多谢容公子关心，托公子的福，大哥中秋前便已顺利抵京回府了。”
“哎呀，苏小姐太客气了。我昨日才到京城，原也想着过几日到贵府登门拜访的，倒是在这里先碰上了。”容涟摆摆手，对着苏影抱了一拳做了礼。
“容公子好雅兴，来京赶考的人，还有空在这西市闲逛。”林暄似乎有点不开心，皮笑肉不笑地泼冷水道。
“殿下，要是日日读书，不出来走走，那岂不是要成个傻子？”容涟哈哈一笑，挥开手里的青白折扇，“都说这西市之景天下难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再说了，要不是出来走走，我怎么有幸能遇到殿下呢。”
林暄撇撇嘴，没有接腔，却是看向了容涟身后的男子。
“来来来，介绍一下，这是这次陪我进京的全哥。我家老头子担心我一个人进京，特别让全哥陪着来。虽不及二位殿下，可全哥也是身手不凡的。毕竟二位殿下不像我，光是读书一件事就耗尽心力了。”容涟介绍着介绍着摆出了一副苦瓜脸，“若是这次我考不中，只怕我家老头子要打死我的。”
苏影见林暄神情有些淡淡，似乎完全懒得搭理容涟，便帮忙接话道：“容公子能考上麓山书院，就说明是天之骄子，哪里有考不中的道理？公子莫要太担心了。”
“苏小姐真是善解人意。在书院时，你大哥就对我照顾颇多，有时候还会陪我温习。若是没有阿钦，我只怕连书院都出不来了。”容涟笑着看向苏影，“对了，今日难得与殿下相见，又有幸认识了阿钦的小妹，不如今晚我请客，你们挑地方，一起吃顿饭如何？”
林暄闻言皱皱眉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管看向苏影，犹豫半晌，轻声问道：“三小姐意下如何？”
苏影一惊，这事儿怎么就交给她来做主了？她有些六神无主，看看林暄，又看看容涟，最后犹豫道：“晚上我与瑞王殿下约了景王殿下一同去醉馨楼，若是容公子不介意”
“好啊！我上次来京城就想去醉馨楼吃吃那儿的菜了，据说那儿的点心可是天下一绝。可是我一直都没去成。”不等苏影说完，容涟就笑着将折扇一收，啪地往手上一拍，笑道“景王殿下也来自是更好了！说起来我也有好久没见二位殿下了，如今都能见着，实在是容某的福气。”
苏影被容涟打断了话头，有些不知所措，林暄明显有些不开心，不知道是不是跟这容公子有啥过节，可是自己只是一个闺阁女子，又不好直言回绝，本想搬出景王来告诉容公子他们晚上有约，可这容公子竟是就这么应下来了。这林暄也是，自己不喜欢容公子就自己回绝嘛，干嘛为难她一个小小女子。还有这容公子，这人难道这么没有眼力见吗！看不出面前这位爷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