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老妇

  待得太后离开，苏影也向皇后与众妃告辞，同瑞王一同离开了清晖阁。
  太后早已命人备好了一架金銮顶檀木双驾马车，除了候在一旁的车夫之外，还有一个有些瘦弱的白衣书生和一个虎背熊腰的青衣武士，二人看到瑞王，皆是恭敬跪下道：“属下恭迎主子。”
  林暄微微地嗯了一声，二人才站起来，见到林暄身后的苏影，白衣书生夸张地笑了一声，似乎有些轻浮，但是又极为风流，看得苏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啊，三小姐，这不过一两个月，您就不记得我了吗？”白虎露出了一副颇为失意伤心的语气，再加上那拂袖掩面的动作，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他已经泫然欲泣了。
  苏影一个头两个大，她自上次遇见白虎时，就觉得自己不是很会对付这个男人，可是现在瑞王也在，还有那一旁一身横肉的武士也极为怵人，苏影觉得还是得低下头卖乖才行，便努力扯开笑容道：“白先生。”
  “白先生？”白虎抬手做沉思状，突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这个称呼我喜欢！三小姐，以后我就叫白先生了！”
  “白虎。”瑞王清冷的声音轻轻传来，白虎肆无忌惮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是本王的两个贴身侍卫，青龙白虎，来拜见一下三小姐。”林暄回头对苏影介绍了一番，便招呼二人过来对苏影行礼。
  苏影哪里敢受这二位爷的礼，便赶紧摆手道：“什么拜见不拜见的，我不过就是个寻常人家里的小姐，倒是该我给二位将军行礼才是。”
  即使苏影百般拒绝，林暄也并没有下别的命令。青龙白虎似乎对瑞王极为敬重，也没有对这个命令有任何质疑，只管听命上前跪拜道：“属下参见三小姐。”
  苏影无奈，只好侧侧身子没有全受他们的礼，待礼毕便赶紧让丹枝碧落将他们扶了起来。
  “三小姐就是贴心，怪不得我们主子哎哟！”白虎笑着站起来说话说到一半，就听见他一声痛乎，皱眉白了身边的青龙一眼道：“你干什么啊！”
  “小兔崽额，不是！主子面前休得胡言！”青龙的声音非常低沉，可是中气十足，即使中间似乎改口了，还停顿了一下，却还是吼得苏影耳朵有些疼。
  “我呸，你就是今日输了我几招，就想公报私仇揪我吧。”白虎揉着自己的后腰，“爷爷我要是腰坏了，这花楼的姑娘们都要哭成泪人儿的！”
  苏影一头黑线，这都是什么啊，她抬头看看林暄，却发现林暄似乎极为不快地样子，整个人的温度似乎已经降到零度以下，正旁若无人地散发着寒气。
  “额那个主子”白虎感受到了瑞王的怒气，整个人一下就瘪了，赔笑道，“都是属下不好。属下回府自领三十大板。”
  “五十。”林暄面无表情地给白虎加了刑。
  “啊？五十的话属下得休息两日了，主子的护卫就只剩下这个傻大个了，主子，要不您通融一下，今儿三十大板，以后再犯就再五十大板行不？”白虎可怜巴巴地过来跟林暄讨价还价，不过效果似乎不是很好，林暄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似乎随时都要爆发了。
  “噗。”苏影看着白虎在那上蹿下跳的样子极是好玩，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完才发现自己没控制住，小脸腾地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林暄。
  林暄主仆三人听到苏影的笑声，也都转过脸来，看向苏影，看得苏影越发无地自容，只好开口道：“殿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白先生既已知错，臣女斗胆，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多谢三小姐大恩！三小姐简直就是在世仙女！”白虎不等主子瑞王开口，就通一声跪下，大声喊道。
  “起来吧，今日算了，若是再犯，直接去军营领军令棍一百下。”林暄的面色看上去和缓了些，看了看自己的两个侍卫，回头对苏影继续道，“那我们上车吧。”
  见苏影点点头，林暄便飞身上了车，连马凳都没有用，又回头伸手，似乎是要扶苏影一样。
  “多谢殿下。”苏影并没有拒绝，只管大方拉住林暄的手，踩了马凳上了车。
  “本王的属下多有失礼了，还请三小姐莫要介怀。”林暄待苏影坐定，犹豫片刻，还是认真地说了话。
  “自是不会，臣女就是好奇，瑞王殿下看上去挺安静的，竟然会有这么热闹的属下。想来瑞王府每日一定也很欢乐。”苏影捂嘴笑着回应。
  “他们二人寻常也不会这么吵闹，想来还是因为三小姐平易近人，是他们放肆了。”林暄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不会。想来都说身怀绝技的高人多少都有些自己的脾气，白先生虽说人有些热闹，但是办事却也是极为靠谱不含糊的，上次还要多谢他救臣女于危难之间，带走了臣女家的秦姨娘。”苏影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那位白虎好，虽说这人厉害，但是的确很难对付啊。
  “说到你家姨娘，上次大辰派了使者给南黎去了信，要他们将这件事给个明白说法，如今使者已经在回程路上，想来不日就会抵京。待黎国事情了了，秦姨娘如今虽说人在天牢，但这件事情皇兄怎么都会尊重你父亲的想法，看看到时如何处理，三小姐大可放心。”
  苏影笑道：“瑞王殿下就是细心。要不是殿下，只怕我现在都已经在南黎了。”
  林暄摇摇头道：“此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无论如何，三小姐都不会去和亲的。”
  二人说完话，便都有些沉默，苏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方才不失礼，她偷偷看看瑞王，见他面色清明，丝毫没有在考虑话题的意思，可是如今这么沉默总归尴尬，苏影只好绞尽脑汁开始琢磨能说什么，好像来了辰国后，她经常都是被迫找话题的那个。
  “对了，既然两位将军也在宫内，为何刚刚登高赏菊时，他们不在？”
  “母后在做皇后时，就不喜欢太多人陪伴，即使有各种规矩在，母后也会尽量减少围在自己身边的人。如今即使是皇兄，陪伴母后时都会注意只让几个亲近的下人侍奉左右。所以，本王想着让他们候着便是了，想来皇宫大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啊，我懂。下人一多，总会觉得不痛快，所以我也只喜欢让丹枝和碧落陪着，人多了反而会觉得不自在得很。”苏影点头深表赞同，虽说每日有下人伺候着很舒服，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三小姐喜欢安静吗？”林暄问道。
  “不是啦。倒不如说我很喜欢热闹的，像在家时同铉哥哥玩一般都是最开心的，还有霍家的瑶姐姐也是最活泼的性子，与他们一起不用思考什么会得罪他们什么会哄他们高兴，只管开开心心一起玩便是了。”苏影笑着说，突然觉得不对，“啊，不过，同殿下在一起也觉得很好，殿下虽然同我家铉哥哥的性子完全不一样，可是内里都是极为细心之人呢。”
  林暄的脸上似有笑意，正准备说什么，马车却突然一顿，苏影一个没注意，顺着惯性往前倒去，就被林暄扶住了。
  “怎么回事？”林暄扶稳了苏影，确认她没有受伤，便拉开车帘问道。
  “那个那个”车夫似乎也受了惊吓，连话都说不清。
  苏影悄悄掀开自己这边的车帘一角，马车似乎还没有走多远，如今应该还没有出内宫，便也有些好奇，在这守备森严的宫里能出啥事？
  “你且等等，本王去看看。”林暄说完就跳下了车，苏影却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也跟着蹦了下去。
  青龙与白虎已经赶到车前，不过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林暄上前，眉头一皱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影由碧落护着，也走了上前，却见到马车前面有一个穿着一件脏脏的灰色布衣的老妪，没有好好整理的头发已经花白，凌乱的发丝贴着脸垂下来，看上去也受了惊的样子。
  “这是谁呀？”苏影悄悄在林暄背后开口问道。
  “”林暄神情有些凝重，没有回答苏影的话，只管抬头对白虎道：“你去问问，看看明德寺的住持在不在，再请他派两个寺人来。”
  白虎一改刚刚吊儿郎当的样子，只管领命就转身走了，苏影看得一头雾水，只得转头看向挡在车前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见到苏影看向她，浑身似乎一个激灵，就向苏影爬来，嘴里喃喃道：“纯儿，我的纯儿”
  苏影还没反应过来，碧落与青龙就都已飞身上前，不约而同地一左一右扣住了老妇人，只听那老妇人喃喃的低语渐渐尖锐起来，到最后似乎在嘶吼，声音撕心裂肺，让苏影觉得有些难过。
  苏影想了想，还是走向前，林暄见状想要拦，却听苏影道：“殿下，有青龙将军和碧落在呢，您放心。”林暄闻言，想了想，还是让开了一些，待苏影过去后，他也紧紧跟在后面。
  “那个唔阿姨，您还好吗？”苏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被按在地上的老妪，便怎么习惯怎么来了。
  “纯儿”碧落见苏影似乎是要问话的样子，便稍稍将按着的老妪稍稍提起，让苏影可以方便地看到这位妇人的脸。
  “阿姨，你仔细看看我，你还觉得我是纯儿吗？”苏影见这老妪似乎受了惊，想了想，还是觉得先问问看。
  老妇人听了苏影的话，眼睛似乎稍稍恢复了些清明，再看向苏影时，眼中似乎带着令人窒息的悲痛与绝望。
  “你们放开她吧。”苏影抬头对碧落说道，碧落犹豫了一下，看向了一旁的青龙，青龙自然只听瑞王的，便也抬头看向了林暄。
  见林暄微微点头，青龙与碧落先后松开了老妇人，只见她一下子失去了助力，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苏影上前一把扶住了面前绵软无力的妇人，丝毫不介意她布衣上的污秽，只管将她缓缓扶起，随后轻轻道：“阿姨刚刚只是受了些惊吓，如今好些了，可以跟我说说你的纯儿吗？”
  老妇人听苏影这么说，眼里似乎只剩下了凄苦，硕大的泪珠簌簌滴下，在苏影的水仙襦裙上留下了斑点。
  “他们都说我疯了。疯子的话你也要听吗？”老妇人因为低低啜泣，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疯子都喜欢说自己没疯，就像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一样。”苏影没有回答妇人的问题，只是说着柔声细语的话，似乎在安抚怀中的妇人。
  远处白虎已经领着两个寺人急急赶了过来，三人看到眼前情景也都是一呆，白虎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地看向林暄。
  “您该回去休息了。”林暄看向苏影怀中的老妇人，语气有些冷。
  白虎听林暄这么说，便做了手势让两个寺人过去扶住老妇人，搀扶着慢慢离开了原地。
  苏影转头看向离去的妇人，微微叹了口气，又觉得瑞王的态度似乎有些奇怪，便又看向了面无表情地林暄。
  “这是原来宫中的一位娘娘，后来她的女儿早夭，她受了刺激，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是以先帝将她安置在内宫明德寺中静修。”林暄看向苏影，轻轻解释着，语气却似乎有些疲倦。
  “是个苦命的人儿。”苏影忘不了这个妇人刚刚在她怀中是那悲痛欲绝的眼神，心里只觉得揪起了一块，“不知道这位娘娘是不是宫中的禁忌，否则，臣女可以想想办法帮帮忙，应该能让她好受些。”
  “你有办法？”林暄挑起眉毛，似乎对苏影的话有些半信半疑。
  “殿下不信也是正常，毕竟宫中太医肯定也医治过那位娘娘，却没有好转。只是臣女真的有办法。心病还需心药医，这句话是没错的。”苏影认真地说着，“自然了，这可能是宫中秘事，臣女也可以当做没看见，只是若是可以帮忙，臣女必定倾尽全力。”
  “你与她素昧平生，为何会为一个陌生人倾尽全力？”林暄的表情舒展了一些，似乎还有些开心。
  “刚刚她在我怀中的眼神，让我觉得好心痛。每个人都该拥有幸福的权利，每个人也该好好快乐地度过一生。”苏影脑海里不断闪现着老妇人的脸，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林暄沉吟半晌，抬头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宫中秘事，三小姐若想试试，本王就可以做主带你去见她，不过，还请三小姐对外保密，毕竟三人成虎，传言是非多。”
  “臣女明白。”
  林暄点点头，上前将苏影扶上了马车，又命车夫调转车头，华丽的马车便改道向明德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