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再见

  九月悄悄来临，满城的秋菊开了花。因着苏老太太也极爱菊花，所以苏府内到处可见姿态各异的秋菊，有的雪白成簇，有的金黄成群，在苏府花园里的角角落落大放异彩。
  刚过了重阳节，苏影便收到了宫中来的消息。太后娘娘守了夏日时的约定，特别邀请苏影进宫陪伴太后，赏花登高。
  这日秋高气爽，正是赏花出游的好天气，苏影早早就醒了。因想着菊花的颜色多以黄白为主，为了不至于色彩太过重复，苏影专门让丹枝给自己挑了一件小豆红的齐胸苏绣水仙襦裙，配以水绿色的缂丝连珠交领短襦，再配上一条澹澹色天罗锦绣画帛，整个人显得多彩又活泼。丹枝配着裙上水仙的纹样，给苏影配了一支鎏金的银水仙花累丝镶五宝步摇，簪在苏影的云鬟后面，垂坠的宝石都镶上了水仙花瓣儿一样的银丝，在秋日的暖阳里熠熠生光。两旁的垂挂髻则用两只白玉海棠压鬓簪固定，整个造型极为灵动可爱。
  “小姐，耳铛您是想要这个红宝花球样子的，或者这个金丝牡丹的，还是这个黑玉镶珍珠的？”丹枝将两只不同款式的耳铛在苏影耳垂前比划，几种配起来都好看，丹枝有点拿不定主意。
  “进宫还是喜庆些好，那个珍珠的只有黑白，太肃穆了，那个金丝花的又过分了些，在太后面前别用牡丹了。就用红宝吧。”苏影看了看，觉得不逾规矩的情况下，还是穿红戴绿的比较适合自己的小圆脸，“另外，花钿也画一下，就用那个金箔的。”
  “是。”丹枝应下，给苏影小心地戴上耳铛。
  “对了，最近秋季干燥，我整个人脸色似乎有些黯淡。之前中秋的时候，母亲让人送来一方口脂，今日也稍微用一点吧，还有之前太奶奶送的那个芙蓉脂粉，也稍微用一点，显得气色好。”苏影有些发愁，最近的脸色似乎没有夏季的时候好，不似原来那般白里透红，偶尔似乎有些暗黄。可是身体也没什么不舒服，睡觉也睡得香，吃饭也吃得好，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奴婢明白。”丹枝应下来，连忙去妆台一旁，取了一方鎏金雕花小盒和一个梅色碧玺小盒出来，小心翼翼地分别打开。苏影虽然还小，但是用的脂粉与口脂均是用纯天然的新鲜花汁与凤凰谷的泉水调和，不但散发着好闻的清香，多涂还能美容润肤。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苏影才彻底打点停当。重生到古代，梳妆打扮这件事，让苏影乐此不疲，想来如今重生也有近半年了，每日重复着换衣梳妆的工作，苏影竟是一点都不厌烦，反而还有了一点自己的心得。
  “对了，今日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人，带一罐茉莉茶恐怕不够，你让碧落一会多带几瓮，放在车内，也好随机应变。”苏影昨日就将自己做的茉莉花茶启出来了五罐。毕竟浣花居的茉莉花有一大半都是太后赏的，如今既做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要让太后尝个鲜，方才不失礼数。
  “是，奴婢一会就去告诉碧落。”
  待一切收拾好，苏影与丹枝碧落便准备出发，到梧桐苑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三人便到了前院。这次进宫与上次不同，太后竟只邀请了苏影一个人，不像上次，上有太奶奶护着，下有苏铉霍欣瑶陪着，这次全程只有自己一个人，顶多就是带了丹枝和碧落。苏影心里有些忐忑，在心里默默地回忆着宫里的各种规矩，生怕行事不当惹太后生气。
  接苏影进宫的苏府车辇已经在府门外候着，为了让苏影坐得舒服，老太太特意没有让车夫驾苏影平时坐的双驾金丝楠木马车出来，而是安排了平日里苏斌苏毅等人才能乘的四驾紫檀白玉堆帐马车。苏影一个人上了车，感觉车里宽敞得可以四处打滚了，金丝鹅羽缎面软垫铺满了车里的每一个位置，中间则是一方宽大的檀木雕花寿桃螭纹茶几，上面还准备了各式苏影爱吃的小点和青茶。
  “太奶奶真是费心了。”苏影轻轻笑着，在心中感谢了那位老人一遍，将几上的豆沙糕放进了嘴里，歪头想了想，撩开车帘，对丹枝和碧落笑道：“这车里空旷的很，这走到宫里多累啊，要不你们俩也上来呗。”
  丹枝一听，显然是吓着了：“小姐这，这主子们的车我们哪里能上啊！”
  “怕啥，若是觉得不合规矩，一会进了宫你们再下车就是了，左不过今儿就我一个人，快上来歇歇，就当陪陪我嘛，这是本小姐的命令！”苏影说完，不由分说地缩回了小脑袋，放下了车帘，仿佛不愿意听到丹枝再拒绝似的，留丹枝与碧落在车外面面相觑。
  “那，奴婢们失礼了。”碧落见丹枝仍有些犹豫，可刚刚小姐又说是命令，今日的确没有旁的人，想来进宫门之后再下车，问题也不会很大，便先开了口，拉着丹枝，也不用马凳，一个托举就将丹枝送上了马车，自己随后也跳了上来。
  “要不是看到碧落你这轻盈的动作，我都快忘了你会功夫的事情了呢。”车子不知不觉动了起来，车内平稳如旧，丝毫没有因为行动而有多少摇晃。苏影的小嘴里满满的全是点心，连说话都有些含糊：“最近很平静，碧落会不会觉得跟着我没啥用武之处啊？”
  “怎么会。”碧落一听，赶紧跪了下来，“其实，奴婢也喜欢这种不需要用武力解决问题的日子。这说明日子平安。”
  “话说，你说我这样的，已经十一岁了，还来得及跟着你练几个假把式吗？”苏影有些好奇，努力将嘴里的点心吞下去，又喝了口茶，赶紧开口问碧落。
  “小姐其实身形极好，若是想练，一定能成。只是练武辛苦，尤其是最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就会腰酸腿痛。”碧落很认真地说道。
  “那，碧落你看我能不能也练练？”丹枝也来了兴趣，凑了过来加入话题。
  “丹枝姐姐的身形较高，骨骼有些硬，若练肯定可以，但是可能要更苦一些。不过，之前我看丹枝姐姐记忆力也不错，不如除了功夫，再同我一起都看看入门的医书。技多不压身，像上次那种下毒事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也好早有防备。”
  “那倒是好，我就是个不大愿意看医书的人。”苏影笑道，“我书架上有好几本医书，也不知道以前我是怎么能看进去的。若是你们俩喜欢，便拿去看看。”
  丹枝有些犹豫，半晌才心虚道：“可是，寻常的汉字也就罢了，太难的我怕我不认识啊。”
  “碧落应该是读过书的，你们俩可以一起看，若有不会的，也都可以来问我。要是我也不知道，咱们就一起去问燕大夫或者我大哥。”苏影越说越兴奋，“要是我的两个贴身侍女会武又会医，我自己若是也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感觉咱们走遍天下都不怕了，哈哈哈。”
  碧落点头应下，心里已经开始在想有什么最基本的招式，不会太累太苦，回头可以教给小姐。
  马车缓缓驶过了第一重宫门，苏影依旧没有放人，还让碧落与丹枝跟自己一起吃点心。碧落倒是一直如常，可是看得出来起初的丹枝简直是如坐针毡，到后来却也还是习惯了，在马车上与自家小姐笑闹不已。待到经过第三重宫门到了内宫之后，苏影才让丹枝与碧落下了车，依着规矩，走在马车后头。
  宫苑各处都已经被金菊装点，远看像是一团团金色的祥云，给本就多姿的青山绿水与宫阙黛瓦添了一份独特的金饰。
  宫中的太后与几个太妃都偏爱菊花，所以在长安殿这边，各种彩菊更是枝繁叶茂，如同置身花海一般，除了一般的白色黄色的菊花，还有嫣红与绛紫色的菊花，各种菊花花瓣各异，有单层的也有多层的，有大花头的也有小花头的，一株株彩菊栽在样式不同的鎏金凤纹花钵中，简直是一场华丽的秋菊盛宴。
  苏影依旧沾了苏家家门荣光，得以在长安殿殿门口才下车。长安殿依旧是那般富丽堂皇，与夏天想比，秋日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衬得眼前的长安殿似乎也更加雄伟。
  太后已在正殿等候多时，听得门外宫女通传，忙让人请苏影进来。
  “臣女苏影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苏影尽力压制住心里紧张的情绪，缓缓上前行礼参拜。
  “哎呀，苏三小姐来了，快，快平身。连翘，赐座上茶。”太后今日穿的是一件朱红色的凤纹宫缎长袍，高耸的双刀髻间簪着左右两只莲纹宝蟾金镶玉步摇，额间的花钿似乎画成了菊花的形状，与凤座两边盛开的金菊遥相辉映，整个人华丽又具富态，让来到凤座面前的人无一不真心拜服在这样的气势之下。
  刚刚坐好，苏影抬头一看，竟发现太后的身边居然站着一位穿着黛蓝色麒麟纹长袍的少年，苏影一惊，连忙又站起来，俯首行礼道：“臣女给瑞王殿下请安。”
  瑞王林暄亲自上前扶起了苏影，不知道是不是苏影的错觉，感觉今儿这位瑞王殿下的脸色似乎有些郁闷。
  “瑞王殿下怎么了，似乎有点不高兴？”苏影笑着打趣了一句。如今与这位冷峻的少年相处了三回，苏影觉得林暄其实内里似乎看上去不似外表那般冷酷，所以便也不似初见时那般害怕。
  “唉，只怕是因为要和哀家这老婆子一同赏菊，觉得无趣极了，才摆了这幅脸色。”太后坐在凤座上，装作伤心地叹了口气，那样子却不似平时那般威严，反倒有一丝的可爱，让苏影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母后恕罪，儿臣不敢。”林暄闻言，赶紧转身跪下，连连解释。
  “哀家知道，你无非是还在惦记你二哥与三哥那边的事情罢了。”太后挥挥手，让林暄起来，“你皇兄这次让你二哥三哥一同去处理军农之事，独独没有给你什么任务，你心里自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你二哥熟悉户部之事，你三哥又管理兵部几年，眼下他们二人，的确是这次军农事务的上佳人选。如今知道你在府中闲着生闷气，哀家特意还邀请了苏三小姐一同入宫，咱们一同赏赏花，下午再陪哀家到湖中蓬莱岛登登高，也算是陪哀家补过了一个重阳罢。”
  “是，多谢母后惦记，儿臣与苏三小姐自当好好陪同母后。”林暄依旧没有起身，苏影闻言，也赶紧跪下。
  “都起来吧，今儿又没有别的人在，不用这么拘着礼。苏三小姐也是，如今进了宫，就当在自己家一般，自在就好。”
  苏影赶紧谢过太后，才由身后的丹枝扶着站起来，微微笑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让人送了那么多茉莉来臣女院里，臣女一直未来谢恩。之前夏末秋初之时，臣女将茉莉尽数收起，晒干，与青茶一同封入陶瓮，埋在臣女后院。昨儿刚刚启了出来，今日特将这茉莉青茶带给太后娘娘尝个鲜，以表臣女一点谢意。”
  苏影说罢，回头看看碧落，碧落会意，抱着一个小陶罐，恭敬上前，递给太后身边的宫女连翘，才退了回来。
  “这，是用来喝的？”太后有些意外，从连翘那边接过罐子，仔细端详着。
  “是，茉莉花茶应用沸水泡煮，凉置八分，清香才会全数出来。”苏影笑着介绍，“本朝虽有茉莉，可是从未有将茉莉入茶的习惯。臣女从小就喜爱清香的茉莉，以前自己尝试过，觉得那股味道沁人心脾，值得一试，今儿便斗胆向太后娘娘献丑了。哦，对了。瑞王殿下若是不嫌弃，也请笑纳。”
  苏影再次回头示意碧落，心里想着，幸好今日多带了两罐，否则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林暄接过，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便坐在了苏影一旁上首的玫瑰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