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仲秋

  苏影和苏钦、苏铉与苏铮四个人在浣花居玩了一下午，几个人饮酒对诗，好不风雅，苏钦还教三个弟妹画月亮，画桂花，玩得不亦乐乎。眼看着申时过半，四个人才纷纷起身，准备重新往梧桐苑去。
  “太奶奶太奶奶，你看你看，这是孩儿画的！”苏铉兴冲冲地第一个冲进正堂，将自己画的月桂图给老太太看，“大堂哥教了我三人画月亮和桂花树，我们三个人决定，将我们画的三幅图都送给太奶奶。”
  苏影牵着苏铮也跟着上前，将自己手中的画卷也展开来。
  苏影画的是云中月下桂，月上一丝薄云，将画中的意境勾勒得朦胧清雅。而苏铮的笔触比较幼稚，可是心思却很可爱，他竟将桂花树画到了月亮上，苏铮说他画的是月亮上的月桂树。
  “太奶奶，你最喜欢谁的画？”苏铉学画已有三年，笔触和色彩的表现能力自然比刚刚开始学画的苏影和刚刚开蒙不久的苏铮要成熟许多，他期待地问着老太太，希望得到老太太的夸奖。
  “你们仨的画我都喜欢。”老太太笑着，“但是硬要说，太奶奶最喜欢铮哥儿的，太奶奶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把桂花树画到月亮上的呢。”
  苏铮一听，小脸害羞地红了起来，赶紧上前一步，努力把画举高一些，似乎是想让老太太看得更清楚。
  苏铉也不介意，只管笑着将苏铮抱起来，让苏铮不用举得太辛苦。
  苏钦站在后面，眼睛看着老太太榻前笑得开心的妹妹，眼里也弥漫着温柔宠爱的笑意。
  梧桐苑内老太太同几个孩子一起笑笑闹闹说笑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暗，老太太最先起身，带着几个小辈一起，慢慢出了梧桐苑，准备到前院去，与苏府其他人一同开始中秋宴席。
  中秋宴同一般的家宴有些不同，席上会有桂花酒，又可以各自祝酒庆贺，所以并不似平常家宴那般安静，气氛会更加愉快轻松一些。
  苏影坐在苏钦身边，看着一道道端上来的菜肴，拼命往肚子里咽口水。苏钦余光看到自己的小妹看着食物眼神放光的样子有些惊奇，低声问道：“影儿从前不是不大喜欢吃东西吗？怎么，现在转了性子了？”
  苏影听得心里一惊，还是硬着头皮抬脸笑道：“最近可能是要开始长身子了，看到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
  苏钦一听，笑着点点头，轻声道：“从前大哥就觉得你吃的太少，如今能吃，大哥也高兴。你要想吃什么菜，夹不到的话就告诉大哥，大哥帮你夹。”
  “谢谢大哥。”苏影笑眯眯地应下来，继续对着餐桌上的佳肴咽口水，看得苏钦低声直笑。
  按照寻常的惯例，姨娘和庶出的小辈依旧是不能入席的，只能在隔壁偏厅用膳。而柳芸熙作为苏影邀请的客人，则是坐在苏影的另一侧，同苏家人一同共度中秋佳节。
  要说中秋菜肴的重头戏，必然是那橙红的大闸蟹了，现在十几只肥美硕大的大闸蟹正整齐列在餐桌中央。苏家人胃口偏重，所以大闸蟹上还撒了辣椒和香菜。除此之外，还有应季的板栗烧鸡，苏家人称这道菜为“糖栗凤凰”。如今金秋八月，正是新鲜板栗最香甜的季节，除了这道菜，桌子一旁还摆着金灿灿的栗子糕，做成了桂花的形状，精致好看。除此之外，因为秋燥之故，中秋餐中的吊汤一般都是老鸭汤，苏府作为钟鸣鼎食的贵族世家，自然也不例外。另外还有一道叫“万福肉”的菜肴，吸引了爱吃肉的苏影的全部注意力。肥而不腻的五花肉已经炒了糖色，整齐排列在瓷盘中央，肉下面垫着一层金黄的去皮板栗，上面浇了一层莲子清羹，看上去清爽不油腻。
  苏影正在全神贯注地大快朵颐，有四个侍女端了四个鎏金铜壶上来，又将壶中的液体给席中每个人都满上，才鱼贯退下去。
  “这是桂花酿？”苏影擦了擦满嘴的油光，闻了闻自己面前的高脚纹银酒杯，桂花酒甜醉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是的，这些桂花酿都是宫中贡品，皇上开恩，赏给我们苏家的。”苏钦在一旁小声解释。
  “哇，宫中的桂花酿，肯定比我酿的好喝。”苏影有些好奇，但是因为老太太等众长辈还没有动杯子，苏影自然也守规矩地没有去拿起来。
  “哪里，影儿酿的桂花酒最好喝了。”苏钦轻笑地看着妹妹的馋猫样儿，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
  “一年逢好夜，万里见明时。今年我们苏家人在明月之下齐聚一堂，共赏佳期。”待两个侍女将一个巨大的团圆月饼端上来放在堂前后，家主苏斌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席间众人纷纷放下筷子，端起酒杯站起来，同家主一起共饮杯中佳酿。
  苏影喝了一口桂花酒，觉得这御赐的桂花酿就是不一样，不论自己的大哥怎么说，眼前这杯桂花酒里，桂花的香味浓郁，混着极为浓重的酒香，但喝起来并不辣口，反倒极为甘甜芬芳，一口入喉，口齿留香。
  酒后就该到切月饼的时候了，在苏家这种百年世家，就连切月饼也有很多的讲究。首先，切月饼的人必须是家中辈分最大的女主人，老太太作为苏家老祖宗，自是当仁不让。其次，这月饼必须在场每人一人一块儿，无论长辈晚辈，无论男女老少，大小都得一模一样，不能有太大差别。就连还在襁褓中的苏钰，也会分到一块儿一样大的月饼，由乳母代为吃下。辰国人认为乳母吃下的这些都会化为乳汁，最后会喂到小婴儿嘴里。
  为了切割分配方便，苏家的厨子专门将月饼做成了莲花形状，按照人头做出了十几瓣相同大小的莲花花瓣儿，月饼上面则是装饰了糖桂花，白芝麻等配料，饼上每一瓣儿的花纹还不一样，有的是嫦娥奔月或者月中蟾兔的画儿，有的则是连珠宝相花的吉祥纹理，十几片花瓣各不相同，使得整个大月饼极为华丽。
  端着大月饼银盘的两个侍女款款上前，在上座老太太的面前跪下，另有两位侍女搬了一方圆形金丝木月桂纹矮几来，侍女们便将月饼放在上面，这才一同退下。
  老太太接过青竹递来的雕花鎏金长刀，再由青竹扶着，细细地开始切月饼。席上的人们都带着安静的笑意，看着老太太将一片片月饼切下，再由一旁早就候着的侍女将每一片放入旁边的莲瓣纹鎏金明月盘中，分与桌上众人。
  老太太将月饼分好，便也安坐下来，看着满桌的后辈们，眼中似是很满足，只听老太太中气十足地说了一句：“儿女坐团圆，共赏轩前月。”
  “谢老祖宗。”席上所有人一同起身作礼，苏影也跟着一起作揖，末了众人才坐下来，一起分享这象征团圆的大月饼。
  苏影尝了尝，这个月饼似乎用的是枣子馅儿，似乎还有一阵栗子与绿豆的清香，是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尝过的味儿，月饼表面有一层细细的糖霜，上面才是芝麻和糖桂花，入口即化，唇齿都留下一阵馨香。
  “之前影儿同我说，想试试在月饼里加上百合与绿豆，我专门去同厨子说了，所以，除了往常的栗子与枣子这些寻常馅儿，还混合了一点绿豆与百合，还在饼上撒了白芝麻。大家看看，味道可还好？”老太太慈爱地看了一眼苏影，张口同在座的人们介绍今年的月饼。
  “好吃！影儿妹妹就是厉害，这栗子蓉里加了绿豆，没有那么腻，感觉可以吃好多。”苏铉面前的月饼已经快吃完了，听到老太太介绍，赶紧跳起来夸奖。
  “嗯，这味儿倒是比一般的栗枣蓉要清新，影姐儿奇思妙想，老祖宗又费心周全，才让我们众人都能一饱口福。”家主苏斌笑着，又吃了一口自己的月饼。
  “多谢太奶奶，影儿随口一提的话都记在心里。”苏影有些感动，那日在梧桐苑看风物志，她没有想到老太太竟将自己的话都听了进去。
  “哈哈，影儿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你的想法，太奶奶自然要听。如今钦哥儿都要赶考了，铉哥儿和铮哥儿也都慢慢长大，铭哥儿与钰哥儿虽是还小，但是都聪明可爱，健康无虞。小辈们渐渐长大，是上天保佑我苏家。”不知是不是喝了桂花酒的缘故，老太太如今看上去红光满面，仿佛年轻了十岁。
  苏影与众小辈都赶紧起身谢恩，齐齐说道：“多谢太奶奶。”在曾氏身后的乳母怀里，小苏钰也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似乎也被这气氛所吸引了。
  苏影重新坐下，一旁的柳芸熙凑上来，有些不安地悄悄问道：“这月饼该是一家子人吃的，如今我也有份儿是不是不大好啊？”
  “芸熙姐姐说什么呢。”苏影笑着转头拉住柳芸熙的手，轻声安慰，“如今芸熙姐姐是咱们家的贵客，哪里有没你份儿的道理。如今芸熙姐姐只身在外，想来也会想家吧。若是不介意，就先拿这儿当自己家，今夜中秋团圆，芸熙姐姐也在，妹妹很高兴！”
  柳芸熙感激地点点头，才坐回去，小口小口地尝着自己的那一份月饼。
  苏家人说说笑笑，又是祝酒又是吟诗，一块月饼吃了半个多时辰，等众人都放下筷子勺子，候在一旁的管家宋黎拍了拍手，便有丫鬟鱼贯上来服侍了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漱口喝茶。待各人都收拾妥当，家主苏斌带头起身，扶着老太太往前院拜月的香案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