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嫁姐

  七月初二一大早，苏影就起来梳妆，今日苏彨出嫁，一会到了吉时，那安家就会派人来接新娘子了，苏影不想错过送自己大姐出嫁的时刻。
  苏影专门让丹枝给自己套了一件银朱色的缎面襦裙，打扮得非常喜气，然后就急急赶到了海棠苑，准备帮忙打打下手。
  海棠苑内已经是热闹不已，不少姑子婆子脚步急急地走来走去，院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木箱，上面还绑了不少红色绸缎做的大红花。杨氏与王氏也在一旁看着做指挥，夏氏则陪着苏彨还在闺房做最后的准备。苏影同院中的祖母与嫡母打过招呼之后，便也进了苏彨的闺房。
  房内已经全部被红绸装点，床头窗口都贴着大大的红喜剪纸，苏彨已经差不多装扮完毕，一身艳红的嫁衣映得苏彨的脸蛋格外娇艳，嫁衣两边各有一只展翅待飞的金凤凰，都是苏彨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而苏彨的头上金光闪闪的牡丹花鸟凤冠则是嫡母王氏之前专门请人打的。
  “彨姐姐的手真巧，这金凤凰绣的跟马上要活过来了一样。”苏影真诚地夸赞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彨的嫁衣，“不像我，一直就不大会女红，都不知道这以后嫁人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丹枝曾经说过，苏影儿以前就极为聪明，凡事都是一学就会，唯有这女红，不知戳破了多少次手指，就是学不好。苏影当时听着，心里也算舒口气，还好这苏影儿也有不会的东西，不然自己疯狂抱佛脚学这个学那个，岂不是要累死。
  “哈哈，影儿妹妹莫急，这女红就是要有耐性，一针一线都马虎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来日影儿妹妹出嫁，想来太奶奶和母亲都会帮忙。还有，我姨娘的绣工可厉害了，若是妹妹不嫌弃，姨娘也一定愿意教教妹妹女红的。”苏彨眼角眉梢中都带着有些含羞的喜气，如今说话也比平时要欢快不少，笑起来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
  “夏姨娘，姐姐都这么说了，下次影儿来找您讨教女红，姨娘可不许嫌我笨啊。”苏影笑着看向一旁的夏姨娘，夏姨娘如今脸上也带着慈祥的笑容，满脸红润，正看着自己妆台前的女儿，听闻苏影这么说，也笑着点点头。
  “影儿妹妹，你上次送给我的步摇在这里，妹妹可否愿意亲手帮我戴上？”苏彨有些害羞地打开妆盒，里面是苏影上次送的那柄红宝步摇。
  苏影有些犹豫，按理来说，给新娘子梳妆什么的各种事情，都应该由儿女双全的女人来做，这样新娘子才会带着福气出嫁，自己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小丫头，苏影担心这样有些不吉利。
  “妹妹，若是没有妹妹帮忙，我今儿就不一定能出嫁了。妹妹就是我的福星，如果妹妹不介意，姐姐想请你这一次，替姐姐戴上这步摇吧。”苏彨看出了苏影的踌躇，笑着将妆盒递到苏影面前，又请求了一次。
  苏影听苏彨这么说，也实在无法拒绝。她抬头看了看夏姨娘，见姨娘也点了点头，便接过了苏彨递来的妆盒，轻轻拿出那支步摇，一丝不苟地轻轻将步摇簪在了苏彨的发髻间。
  夏氏看着苏影认真的表情，又看到自己女儿带着幸福微笑的侧颜，突然鼻子有些发酸，赶紧扯了帕子背过身去，轻轻拭了一下眼泪。
  吉时就快到了，新娘子要先到前厅拜别老太太与苏斌苏毅等人，然后等待安家来接亲。苏彨深吸一口气，从妆台前起身，回头看了看夏氏，却见到自己的母亲眼眶有些红，苏彨一愣，自己的鼻头也稍稍红了起来，眼看着就要落泪。
  “傻丫头，如今都要出嫁了，怎么能哭鼻子呢？”夏氏见苏彨看着自己，眼眶含泪，心里也是一酸，却还是强忍着笑着道，“一会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啦。”
  苏彨本来还在强忍着泪水，如今听了夏氏的话，却是再也忍不住，扑进夏氏的怀中呜咽了起来。
  苏影在一旁默默地守着，待苏彨与夏氏稍微冷静了一点，才笑着安慰道：“新娘子哭一哭也没事儿，如今哭了，就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以后嫁过去，就只剩幸福快乐了。”
  夏氏听苏影这么说，也是噗嗤一笑，稍稍给苏彨补了点脂粉，有些不舍地端详了几眼自己的女儿，哽咽地笑道：“我家女儿，真美。”
  夏姨娘虽是苏彨生母，可是因为只是一般的姨娘，只能在海棠苑送送苏彨，而不能一同前往前院。如今苏彨要走了，夏姨娘细细地叮嘱着：“儿啊，嫁过去之后，与夫君之间相处要格外留心，千万莫要耍小性子。在婆婆面前受些委屈也莫要着急，哪个媳妇儿嫁了人没有一丁点委屈？不管如何，你要吃好，睡好，要照顾好自己，姨娘在府里才安心。有什么事儿，都让人过来告诉姨娘，什么都好，千万莫要苦着自己，知道吗？”
  苏彨强忍着泪水，不让眼泪再次弄花自己的妆容，强笑着点点头，夏姨娘的唠叨细细碎碎，说的连苏影鼻子也有些酸，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这一幕惜别离的场景，令苏影不忍多看，她转身悄悄出了房，走到杨氏身边，静静候着苏彨出房。
  苏彨不一会儿就由夏氏扶了出来，王氏上前，亲手将那大红的牡丹金凤盖头替苏彨盖在头上，轻轻接过夏氏怀中苏彨的手，慢慢扶着她，准备往院门口走去。
  夏氏哭得泣不成声，苏影也紧紧牵着身边自己祖母的手，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待王氏将苏彨扶出了海棠苑，上了大红漆木的步辇，才跟着杨氏一起慢慢走了出去，身后的夏氏哭得肝肠寸断，模糊的言语随风飘散，消失在夏日的晨光之中。
  前院内，苏家的各位长辈已经到堂等候。苏毅与老太太与苏彨感情不算太深，最初也不满苏彨私会安家少爷，但如今苏彨已经要出嫁，又是为人正室，老太太他们也不会再多说什么，反而尽心将各种事情打点好，不让安家觉得苏彨只是不受重视的庶女。
  “苏彨拜别太奶奶，拜别祖父祖母，拜别父亲母亲。”盖头里苏彨的声音带着些闷闷的鼻音，想来定是刚刚出海棠苑时，在盖头下也忍不住流了眼泪。
  老太太起了身，缓缓上前扶住苏彨的手，轻轻道：“好生保重。”说罢便亲自与王氏一起将苏彨扶着，慢慢走向门口。苏彨有些受宠若惊，也只是乖巧地由长辈扶着慢慢走出去，安家的花轿子，已经在苏府大门等候着。
  安文豪今日也穿着大红的长袍，带着新郎官的高帽，有些紧张地站在门前，见苏彨由老太太与王氏扶着出来，脸上也荡开了微笑，赶紧快步上前，同老太太以及身后的苏家长辈行礼。
  “如今，我们苏家，就把彨姐儿交托给你了。”老太太语气深长，轻轻将苏彨的手递到了安文豪的手上。
  “老祖宗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彨儿，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安文豪脸上难掩激动的神情，却还是认真地回应着老太太。
  “走吧。”老太太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安文豪照着规矩，将苏彨背在了背上，背上了花轿，末了又恭敬地对着苏家众人抱拳行一礼，这才翻身上了马。
  锣鼓声起，花轿后面各个抬嫁妆吹唢呐的小厮们也都起了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始出发走向安府。门外鞭炮喧天，热闹非凡，苏影静静站在杨氏身边，同苏家人一起，目送着苏彨的迎亲队伍，慢慢消失在了街尽头的拐角处。
  夜晚，苏家大部分人都要前往安府出席苏彨的婚宴，苏影提前与老太太告了假，没有一起同去。夜幕降临，苏影有些不放心夏氏，便吩咐了丹枝做好了几道精致的晚膳，放在食盒里，去了海棠苑。
  海棠苑内，苏钧陪着夏氏在院子里静静坐着，全然不似前几日苏彨在时那般热闹。苏影有些不忍，上前轻轻问道：“夏姨娘还好吗？”
  夏氏正在发呆，闻言猛地抬起头，借着暗暗的夜色，苏影也能依稀见到夏氏脸上的泪痕。
  夏氏见苏影一脸担心的神色，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脸，有些尴尬地开口道：“这原来彨姐儿没说定人家的时候，我这心里实在是急的不行，生怕她最后等成了老姑娘。可如今，她真的嫁了，我这心里，又实在是舍不得。姨娘这样，让三小姐见笑了。”
  “怎么会呢。”苏影也在夏氏一旁的石墩子上坐下来，轻轻拍着夏氏的肩膀，“姨娘的心思，影儿能理解。哪个母亲不是希望孩儿能长长久久陪伴着自己，又有那个母亲不期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贵婿？姨娘的心思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苏钧在一旁微微点头，也宽慰道：“如今姐姐嫁为别人正室，姨娘该开心才是。儿子也会常常陪伴在姨娘身边，姨娘别哭了，怎么也要仔细自己的身子。”
  苏影点点头：“是啊，若是彨姐姐一嫁过去，夏姨娘就哭伤了身子，那彨姐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也要挂心？夏姨娘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彨姐姐最大的支持。”
  “是啊，三小姐和钧哥儿都说的对。是我这个做姨娘的太没用了。”夏氏努力撑开了一个笑容，站起来问道，“三小姐现在来海棠苑，可用了晚膳么？”
  “还没呢。我担心夏姨娘，所以专门让人在浣花居做了几道菜，如今钧哥哥也在，我们一起吃，姨娘说好不好？”
  夏氏点点头，赶紧让人接过了丹枝手中的食盒，自己则是拉起苏影的手，将她迎进屋内，苏钧在一旁跟着一起进去，末了见苏影坐好了，还抱拳行礼道：“多谢三妹妹，对我家姨娘和我姐姐的关心。苏钧没齿难忘。”
  苏影与苏钧并不是很熟，如今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是一笑，柔声道：“彨姐姐前几日，还专门将夏姨娘与钧哥哥托付与我，钧哥哥与我不必如此见外，你如今这般一本正经，倒害得我不好意思。”
  苏钧听苏影这么说，连忙将手放下，站在那里却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如何更加自然地与苏影相处。
  苏影明白，苏钧虽是男孩，可从小并不是很受重视，就连自己，平日里也很少与这位庶出的哥哥有什么交集。所以，苏钧待人接物可能都是这般彬彬有礼的样子，谨守本分，完全不敢逾矩，如今自己让他不见外，苏钧可能被反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这，苏影便笑着安慰道：“钧哥哥不用这么紧张，想怎么与我相处，就怎么与我相处，咱们是亲兄妹，不用太过挂怀。”
  苏钧点点头，又抱拳鞠躬感谢了一次，末了才想起来刚刚苏影说不让他这般做，脸上有些局促，手有些不知道该往哪放，手足无措的样子看得苏影噗嗤一笑，直直上前拉住了这位庶出哥哥的双手。
  夏氏又让人多准备了几道菜肴，几个人一起围着饭桌坐了，吃了一顿温馨的晚膳。饭后，苏影与苏钧也都没有离开，陪了夏氏一个多时辰，一起逗夏氏开心，末了苏影才准备回浣花居，临走前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说道：“姨娘，我以后定会多来海棠苑陪您说话的，您要好好休息，三日后彨姐姐还要回门，你可要好好打起精神来，别让她担心呢。”
  夏氏笑着点点头，嘱咐苏钧将苏影送回浣花居，苏影几番推辞不下，也只好同苏钧一同往浣花居走去。
  “钧哥哥，姨娘这两天怕是不好过，你要多陪陪她，若有什么需要的，尽来找我就是。”苏钧一直将苏影送到了绛云阁门口，才准备告别转身，苏影仍是有些不放心，叫住了苏钧多叮嘱了几句，见苏钧点头，才转身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