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秀女

  从赏莲那日之后，又过了些时日，小暑已经过半，大暑还未到来，苏影每日热得懒懒的，顶多就是趁着傍晚，到院子里摘些茉莉，准备晒干了，秋来好与绿毛干茶一同制成茉莉花茶。
  前几日苏影就听说了消息，说苏家四太爷苏斓的嫡孙女苏彩儿已经过了今年选秀的第一轮，现下已经在从汴州来京城的路上。今日一早，苏影就听老太太那边说，苏彩儿不日就会抵京，连房间院落都已经收拾妥当，据说除了苏彩儿，汴州苏家的大夫人家的长女也一同入了选，到时会一起来京，暂住京城苏府。
  “丹枝，那边苏家的大夫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呀？”回浣花居的路上，苏影有些好奇地问道。
  “那边的大夫人姓柳，柳家是汴州大家，四太爷在汴州时日很长，所以四太爷的长子是在汴州长大的，后来就娶了柳家的长女，就是现在的汴州大夫人。”丹枝扶着苏影，一边回想，一边说道，“现在要来的柳小姐，应该是大夫人幼弟的长女，叫柳芸熙来着，比彩小姐小一点点，好像是今年刚刚过的及笄礼。”
  “那，彩儿姐姐又是什么样的人？”苏影对汴州那边的亲戚一点都不了解，如今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彩小姐是个很好的人！又漂亮，又大方！”丹枝想到苏彩儿，竟是嘿嘿笑了起来，“原来彩小姐对我们家小姐也是极好的，有什么都会想到您，哦对了，妆奁里不是有一支凤穿海棠的金玉步摇嘛？”
  “嗯，我记得，那金凤特别大，想不注意到都难。”
  “那是之前，彩小姐见小姐您喜欢，就直接从头上拆了下来送给您的。”丹枝笑着说，“那时候小姐还不肯要，彩小姐专门经过老太太，才将那步摇送了出来。据说那步摇是汴州大夫人的嫁妆呢。”
  “我以前做过这么失礼的事情？”苏影有点无语，既然是苏彩儿母亲的嫁妆，那就是很珍贵的东西了，这珍贵不光是说那步摇价值不菲，更说明带着纪念意义。自己这么平白要了过来，好像有些过分了。
  “没有没有，那边的大夫人也都知道的，彩小姐行事想来妥帖，要送之前跟大夫人和老太太都打过招呼，才送过来的。”丹枝摇摇头继续道，“彩小姐一直都这样，又细心，人又长得美。”
  丹枝说着，眼睛里都开始闪着星星一般的光芒，看来这位苏彩儿，的确是位美丽谦和的女子。
  “诶，那那位柳芸熙姑娘，咱们原来见过吗？”苏影看着丹枝一副崇拜的样子，有点好笑，便继续问道。
  “小姐很小的时候，咱们随太老爷一同去过一次汴州，那时候是见过的。不过，已经有好多年了，奴婢也不是记的很清楚了。”
  “原来是这样。”苏影点点头，与丹枝跨进了浣花居院门。
  “不过，小姐，汴州那边的人，奴婢会多跟您说说的，您也得多记记，不然到了冬天他们来的时候，您一个都不认识就不好了。”
  “啊？”苏影惊讶地停下脚步，“冬天他们要来？我怎么不知道？”
  丹枝有些无奈地看了苏影一眼，解释道：“小姐，你该不会忘了吧，今年可是咱们老太太八十大寿，汴州那边的自然也要回来给老太太祝寿了。”
  苏影恍然大悟，之前就听说，辰国的长辈老人习惯过虚岁整寿，而小辈们则是习惯过实岁生辰，她自己只记着自己是十一岁实岁，却忘了老太太今年七十八，马上就要七十九了，按照习惯，是要做八十整寿来过的。人生七十古来稀，苏家老祖宗年近八十仍身强体壮，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那，丹枝啊，最近你多跟我讲讲汴州的事儿，光是彩姐姐来，我也要多准备一下，万一露馅儿了可不好。”
  “是，奴婢知道啦。”
  两日后，苏彩儿与柳芸熙就顺利抵达了京城。一大早，苏影就同杨氏和王氏几个主母一起到前厅迎自己这两位远在汴州的堂姐和远房表姐。
  苏彩儿笑着牵着柳芸熙的手进了府，见到在前院等待自己的几个人，便赶紧跑了过来，挨个打了招呼，最后才到站在一旁的苏影。
  “影儿妹妹，好久不见，如今生得越发标致了。”苏影抬头看着对着自己笑得温柔的苏彩儿，赶紧也低了头互相行了一礼。
  天气炎热，苏彩儿穿的也非常单薄，只套了一件简单的水色齐腰丝裙，头发也只是随意绾起，只在髻尾簪了一支双头珠凤钗。饶是这样，苏影还是觉得眼前的苏彩儿非常美丽。若说苏彤与秦氏的美始终带了些脂粉气，而玉露那样的美是不食人间烟火之感的话，那么苏彩儿虽然淡妆素裹，可眉眼里清纯与贵气相得益彰，恰恰应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老话。
  与苏彩儿比起来，她身后的柳芸熙就没有那么显眼了，只见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缎子月裙，头发上也精心点缀了两只白玉半翅蝴蝶簪，只是不管是眉眼还是身形，都只能算是普通。若说苏彩儿有种大家闺秀的感觉，那么柳芸熙就是标准的“小家碧玉”，虽不耀眼，但是举止温润，颇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只是苏影注意到，不知道是不是舟车劳顿太过辛苦，柳芸熙的眼下有些乌青，即使抹了脂粉，却还是无法全部盖住。苏影有些奇怪，反观苏彩儿，不施粉黛，却看上去精神极好，不知道这位柳表姐是不是这几日没有睡好。
  如今苏彩儿与柳芸熙是要进殿选的秀女，身份不同寻常，身后的仆妇也非常多，都在忙忙碌碌地搬着各种行李。杨氏几人与苏彩儿两人说了几句话，便一同起身，准备先去梧桐苑给老太太请安。
  苏彩儿专门等杨氏几人先走，转头等了等最后面的苏影，笑着说：“影儿妹妹，这次见你，怎么觉得你安静了许多。以前我一来，你就要找我玩儿的。是不是嫌我太久没来了？还是我们影儿长大了，有心事了？”
  苏影一愣，心道不好，可千万不能露馅，便连忙赔笑道：“彩姐姐这是嫌我招待不周了。主要是这几日天太热，我每日恨不得睡到冰窖里去，所以心神有些恍惚，实在是我不好，彩姐姐莫要介意才是。”
  “哈哈，现在离立秋还有不到一个月，多忍忍就能过去了。我也是个极怕热的，这一路上可辛苦死我了。”苏彩儿并没有介意什么，只是顺着苏影的话，继续往下说，“还是芸熙妹妹厉害，这么热的天，她经常汗都不流一滴，可是把我羡慕坏了。”
  苏影回头，看着安静地笑着走在她们后面的柳芸熙，惊奇道：“芸熙姐姐，你用了什么法子，这么厉害？”
  柳芸熙用帕子捂了捂嘴，有些害羞地笑着道：“这哪是什么厉害的法子，只是我素来体寒，夏天还好，到了冬天真真是要难受死了。我倒还羡慕你们姐妹俩呢。”
  苏影点点头，认真道：“女孩子体寒身体容易不好，看芸熙姐姐的神色，似乎舟车劳顿也没睡好，一会给太奶奶请过安，姐姐便先去休息休息，入了秋便要殿选了，可一定要养足精神来。”
  柳芸熙听到殿选，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只是这细微的小变化，却是没逃过苏影的眼睛。
  “太奶奶！”苏彩儿进了梧桐苑，便直直朝着正堂走去，笑着高声呼喊了一句。
  “彩儿来啦。一路上都还好吗？”老太太也好久没见到这个曾孙女了，如今见到苏彩儿脚步生风，面似芙蓉，也极为开心。
  “回太奶奶的话，这一路上可是热坏人啦。不过路上过来倒是很顺利。这是芸熙妹妹，太奶奶从前在汴州见过的。”苏彩儿笑着说了两句，便拉上柳芸熙，给老太太稍稍介绍。
  “晚辈柳芸熙，参见苏老祖宗。”柳芸熙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问了安，老太太见着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我想着你以前就跟影儿玩的好，所以专门让人将浣花居旁边的上阳阁收拾了出来，如今你和柳小姐便先暂住在那里，跟浣花居离得近，来梧桐苑也方便。若是一会觉得还有什么缺的，一并都来告诉太奶奶，就当是自己家，嗯？”老太太笑着将苏彩儿额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转头又看看柳芸熙，“柳小姐也是，如今都是身份贵重的秀女，有什么需要的，尽来告诉我便是了，千万别客气。”
  苏彩儿和柳芸熙赶紧俯身应是。末了苏彩儿笑着说：“这次来京城来的急，没有给太奶奶准备什么好东西。彩儿知道太奶奶素来念佛，便请祖母帮忙，专门去汴州城外的大相国寺替太奶奶求了高僧所画的佛像，今儿特意带来，献给太奶奶。”说完便让后面的小丫鬟将抱着的红木长盒拿了上来，双手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木盒，打开来看了看，眼角竟是欣喜之色，连连道：“好啊，好啊，我们彩儿真是孝顺，太奶奶很高兴。”
  苏彩儿见老太太开心，便也笑了起来，随后又和柳芸熙一起，与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才与苏影一起出了梧桐苑，一起往住所去。
  上阳阁之所以叫上阳阁，就是因为在苏府一处小高地，阳光非常充足。阁外的小池上漂着几朵睡莲，池内还有几尾懒懒的红鲤。上阳阁离浣花居非常近，基本上出了浣花居就能看到上阳阁的门儿，苏影便也没多客气，直接同苏彩儿和柳芸熙一起，一同去了上阳阁。
  上阳阁内已经由下人们收拾妥当，中间是正堂，左右两边各是一个宽敞的厢房，苏彩儿住东厢房，柳芸熙则是暂住西厢房。两人的行李也早就放到了各自的房间。
  苏彩儿进了门，让下人退下后，便伸了个懒腰，大咧咧坐在了窗前的榻上，两只脚还垂在榻边晃悠，笑着说：“哎呀，现下可以放松一下了，拘着礼虽说是必要的，可是每每放松下来才觉得累人得很呢。”
  苏影看着自己这位漂亮的堂姐，又活泼又大方，也不扭扭捏捏，心里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便也笑着回道：“如今天气太热，有时候拘着礼又热又累，姐姐莫急，今儿我专门让她们多制了好几个冰碗，想来一会就会拿过来了，今儿的冰碗下面专门还加了冰镇的西瓜，吃起来是最舒爽的了。”
  “冰碗？真好！哦，对了，芸熙妹妹要少吃这些才是。”苏彩儿一听有冰碗，眼睛都闪了光，可一下子又想起了柳芸熙体寒的事情，
  “那既然这样，芸熙姐姐就喝我一早晾好的梅子汤吧，现在估计不会太冰，放在琉璃碗里，也不会像铜冰盏那般冻坏人。”苏影笑着回头看了看丹枝，丹枝会意，赶紧回了浣花居将早就备好的酸梅汤拿来。
  “多谢影儿妹妹好意，可是我不是很爱吃酸的”柳芸熙带着有些抱歉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
  “哈哈，芸熙姐姐跟我一样。你放心，我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吃酸，之前吃杨梅什么的，我都要蘸了蜜才能吃。所以呀，丹枝给我做的酸梅汤里，额外加了不少冰糖和甘草，减少了乌梅的量，合起来甘甜可口。”
  柳芸熙听的苏影如此说，才终于点了点头，笑道：“还是影儿妹妹细心。”
  “如今你们俩既是来了，就是咱们苏府的客人，又是马上要殿选的秀女，我自然要尽心尽力才是。浣花居离上阳阁最近，有什么事儿尽和我说便是。”苏影笑着扶着柳芸熙在另一边的榻上坐下慢慢说着。
  “嘿嘿，这是自然。殿选是在中秋之后，如今才七月上旬，我和芸熙妹妹是真的多有打扰了。哦对了，这次我来，也专门给你带来礼物，你来看看，喜不喜欢？”苏彩儿说着，让身边的丫鬟下去拿了一方粉嫩嫩的金镶碧玺妆盒上来，递到苏影面前，笑眯眯等着她打开来。
  “彩姐姐太客气了，我都没准备什么礼物，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妹妹的太失礼了。”苏影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好奇地打开了妆盒。盒内是一支及其小巧的玲珑珠花，珠花一旁镀金的枝叶上还有两只小小的蝴蝶，精致细巧，苏影看了看，连忙叫一旁的碧落替自己簪在发髻上，回头笑着问道：“彩姐姐，好看吗？”
  “果然是什么珠花配什么人，我的影儿妹妹最美，所以即使这本来就是一支寻常的珠花，可戴在妹妹头上倒是比拿在手上时更好看了呢。”苏彩儿在一旁笑着，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彩姐姐太夸张了，你看说的芸熙姐姐都要笑话我了。”苏影没想到苏彩儿嘴巴这么甜，虽然有些害羞，可是毕竟好话谁都爱听，现下苏影心里也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