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美人

  晨起，苏影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瞌睡着让丹枝摆弄自己的头发衣裳，整个人坐在妆台前，小脑袋跟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地晃。
  丹枝也没有怎么睡，现下精神得很，手上的动作飞快，给苏影梳了个日常的丱髻，穿了一件比较日常舒适的鹅黄牡丹对襟襦裙，见自家小姐困倦，也没给苏影戴上太多首饰，只在发顶斜斜簪了一根点翠珠钗。
  昨夜苏影从圆正大师房中出来时，眼睛肿的像两个小核桃，吓坏了丹枝，还以为大师欺负了自家小姐。可是小姐回来却是心情很好，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之后又忙着用冰块敷眼，折腾了半宿，睡下时已经子时过半了。现在又不到卯时，苏影只睡了三个多时辰，可不是要犯困了。
  丹枝本想着早晨让自家小姐多睡一会，可苏影却不肯，硬是让丹枝按照平常的时间叫自己起床，免得错过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苏影不希望老太太担心，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丹枝却是心疼的很。
  收拾停当，苏影便同丹枝一起出了门，一路上也是呵欠连天，还说让丹枝打自己两耳光清醒清醒，吓得丹枝差点就地跪了下来。
  刚到梧桐苑，便听得院内正厅内有人声，苏影甩了甩头，努力睁了睁眼，才由丹枝扶着，进了正厅。
  厅内老太太正在跟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说话，除此之外，除了正在逗弄苏铭的王氏，还有两个苏影不认识的女子坐在下首，身边各坐着一个十来岁的的姑娘。其中一个女子便是第一日见到的那个极美的女人，如今苏影进了屋，仔细端详了一下，只见着女人穿的虽然素净，简单的月白织花锦长裙，腰间系了条同色的缎面腰带，黑发也只是简单挽起，脸上未施粉黛，柳眉大眼，笑容浅浅，看上去温婉多情。
  苏影上前照规矩依次拜见了老太太和王氏，便听得扶着自己的丹枝偷偷介绍，原来这美丽的女子就是与苏影儿较熟的秦氏，另一位年长一些的女人则是夏氏，这两位都是苏影儿父亲苏毅的侧室。两人身边坐着的便是各自生的女儿，上前与老太太说话的则是夏氏的幼子苏钧，如今十二岁。
  苏影听完介绍，不动声色，垂下了睫毛，也给两位庶母行了半礼问了好，两位姨太太见状，也连忙站起，携了各自女儿给这位嫡出小姐行礼。
  秦氏身边穿着一袭水蓝色衣衫的小姑娘倒是不拘束，行了礼便上前来拉住了苏影的手。这便是偶尔会来与苏影儿一同玩耍的苏彤，今年十一岁。这苏彤的样子随了秦氏，眉眼中也有苏毅的模子，生父生母皆是人中龙凤，苏彤自己也尽得了父母的好颜色，虽只有十一，稚气没有完全褪去，却已经是个十成十的美人坯子，若是以后及笄长开了，只怕是全京城都要艳羡的。苏影起初觉得自己如今的样子已是好看极了，每次照镜子都看不厌，如今见了苏彤，更是觉得惊为天人，只得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苏影有些不习惯苏彤的热情，却也不好挣脱，便由苏彤拉着到一旁一起坐下来。
  苏彤正在关心苏影身体如何，只听那边王氏冷不丁突然开口了：“秦姨娘，昨日我听老爷说，你将善棋善画两个丫头，还有一个小厮都给赶出了府？”
  秦氏嫣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劳夫人挂心，那两个丫头手里不干净，竟偷了妾身祖传的两根和田玉簪和老爷赏的一对珍珠耳环，私下勾结了那个小厮，要转手卖出府去换银钱。妾身发现后，便立即向老爷秉明了缘由，又想着善棋善画伺候妾身多年，便从轻发落，将那三人痛打了一顿，赶出了府去。”
  王氏闻言回道：“老爷平日里公务繁忙，这些琐事怎好惊扰老爷，你该来回了我便是。”王氏心里极度不快，这小妾管教发落府里的下人，竟是越了自己这个主母去，昨日奴才都赶出府了，自己竟到昨儿晚上才知情。
  秦氏依然是不紧不慢，声音柔软如同春风一般拂过人心：“老爷见妾身受了委屈，便直接为妾身做了主。家中诸事繁忙，夫人事事上心难免劳累，可要当心身子。”
  王氏一拳打在棉花上，气没出顺畅，面色有点不虞，可是见着老太太也没有开口管这事儿，也不好发作，只得讪讪闭了嘴，抱紧了怀里的铭哥儿。
  老太太在大家族浮沉数十年，怎么会看不出这嫡庶两房太太的交锋，只是老太太懒得管，做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不闹出格，家宅安宁最重要。随即，老太太岔开了话题，眼睛转向了夏氏身边的苏彨，开口问道：“如今彨姐儿也过了及笄礼，可有相看到什么好人家么？”
  夏氏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这有些不显眼又温顺安静的女儿，起身回复道：“先前说了几家，却都不甚满意，前几日内常侍安大人家派了人来给他们家的二公子说媒，如今也正在相看着。”
  苏家显赫，而内常侍不过是个下五品的宫廷内官，安家也是没有根基的小门小户，可是苏彨长得一般，又是苏家庶女，身份自然不那么尊贵。夏氏觉得与其让她进那些高门官宦家为庶为小，还不如入身份低一些的官家做主母。所以即使是安家这样的来说亲，夏氏也都是认真对待的。
  老太太看了看自己的这个曾孙女。苏彨从小木讷，也不会说什么好听动人的话，心性却不坏，也十分安静温顺。老太太也明白嫡庶之别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微微叹口气，答道：“是啊，身份贵重与否不是紧要的，要紧的是要对咱们彨姐儿好，你这个当娘的，要替彨姐儿好好把着关。”
  夏氏顿了顿。在她耳里，老太太的话就变了个味儿，她只觉得觉得老太太话里的意思是在说自家彨姐儿出身不高，便别对夫家有太多要求，嫁出去便好。可是夏氏也并没有恼怒，只是福了下身，点头应了。
  苏彨听着自己的母亲和老太太正聊着自己的终身大事，头垂得更低，满脸通红。苏影在一边看着自己这个正在害羞的长姐，突然就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从前苏影也是有暗恋过一个男孩子的。说是暗恋，不如说只是在远处悄悄看着。这个男生是她大学时的班长，人长得一般，可是却非常开朗。苏影初到大学，谁都不认识，周围全是陌生人，让她恐慌，就连同寝的室友，她也不敢主动说话。这个男孩也许只是要尽一个班长的责任，见她出来较为内向，便很多事也都替她想到，包括教苏影选课，告诉苏影教室在哪，甚至也会关心关心苏影要不要进社团，有没有朋友等等。虽然只是日常的关心，可对于极度寂寞的苏影来说，这个男孩子就像照进久久没有光亮的山洞里的阳光，也是苏影四年大学里唯一值得纪念的光芒。
  苏影有一点恍惚，自己去世时是二十八岁，大学毕业也才六年。可是经过了痛苦的上一世，再加上这几天奇幻的经历，感觉这些记忆都是几千几百年前的事情一般，遥远又虚幻。
  “三妹在想什么呢？”
  苏影正在发呆，旁边苏彤猛的摇了摇苏影的手臂，倒是吓了苏影一跳。
  苏彤这一叫，倒让堂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苏影。苏影干笑一下，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倒是秦氏笑了起来，轻柔地戏谑道：“怕是三小姐听见彨姐儿说亲的事，心里害羞了呢。”
  苏影本是觉得没什么，可如今被秦氏一说，却是脸红了起来。老太太见状，笑着说：“影儿不忙，等过了两年，太奶奶亲自给你挑，定是要给你挑到这世间最好的男儿的。”说罢与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苏影一慌，觉得自己无辜躺枪，这话题咋就扯到自己这里来了？苏影急中生智，赶紧站起来，冲着老太太一番撒娇，甜甜回道：“影儿原想要多陪太奶奶几年，太奶奶倒好，如今就想把影儿嫁出去了。”
  话刚说完，又是惹来一阵笑，老太太边笑边把陪着笑的苏影叫到怀里，怜爱地摸了摸苏影的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