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他在花楼

  晚间的时候,依然没有君琛的半点音讯。
  白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让君兮在夜里半点睡意也没有。
  她自然不会因为连清那一席话,就真的跑去花楼里找君琛。
  再说了,京城这么大,有名的花楼还真不少,她就算真想去找,也不知上哪儿去。
  君兮烙烧饼似的,在床上左翻右翻,怎么也睡不着……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钥匙,这才微微安心了一点。
  这几日,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猛然间就和君琛这样了,也是她重来没有想过的。
  有时候她都会莫名的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醒了,其实一切都还在原点,君琛依然对她恨之入骨,她还是那个窝在冷宫安安分分种萝卜种白菜的挂名皇后……
  翻滚到后半夜的时候,模模糊糊应该快睡着了,却听见好像有人在吹笛子,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凝神去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君兮烦躁地把头缩进了被子里,想要依偎什么的时候,才发现……可以给她依靠的人不在……
  那若有若无的笛音,让君兮莫名的焦躁。
  她眸中冷了冷,穿衣起身。
  一出房门,冷风灌进衣襟里,寒意彻骨,可是君兮没有半分知觉,她的视线,被远处飞舞的一双蝴蝶牵住了……
  这个冬夜,又下了雪,那火红的蝴蝶身上,散发着赤色的光芒,在渺渺天地间,永不知倦一般起舞。
  笛声又响了,两只红蝶扑散着蝶翼,互相追逐着飞向远处。
  君兮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抬脚跟了过去。
  猛然间笛声停了,红蝶不见了踪影,君兮才惊觉自己不知到了何处,四周假山林立,在无边夜色里,诡异又阴森。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一曲低低吟唱的《蝶恋花》在夜风里传来,君兮眸子一缩,低喝了句:“谁?”
  半轮残月挂在天幕,星光惨淡,起风了,雪大得更大了些,峥嵘的树影摇曳,鬼气阴森。
  君兮手已经摸向了缠在腰间的红磷软鞭。
  “兮儿——”凉薄夜风里,送来一声清浅呢喃。
  君兮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了起来,她冷喝:“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假山另一边,突然亮起一盏暗红的灯笼,真的是极为诡异的暗红色。
  提灯的那人穿了一身金线龙纹的紫衣,面上戴了一个眉眼笑得弯弯的狐狸面具,手上拿了一个糖人,浅淡的月光映在积雪上,君兮清楚地看到了那糖人儿是个言笑晏晏的女娃娃。
  “兮儿……”他的嗓音在夜风里变得格外渺茫,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跟我回去……”
  君兮一鞭子就狠狠地挥了过去,那道人影直接被她打散了,暗红的灯笼变成两只发光的红蝴蝶,扑散着翅膀她飞来,那缥缈的声音依旧传来:“怎么能不回去呢?兮儿不乖……”
  君兮用鞭子挥赶着那只红蝴蝶,心底一片慌乱!
  那该死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响起一声鸦啼,一直试图飞近她的那只红蝴蝶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远处飞去。
  君兮追了几步,就发现红蝴蝶不见了踪影。
  诡异,简直太诡异了!
  君兮往回走的时候,发现了落在假山上的那个糖人儿,很精致的一个女娃娃,嘴巴明明是向上弯着,一副在笑的模样,可是那红的过分的唇色,那双点出来的黑黝黝的眼睛,像是有人透过那双眼,正在看着她。
  君兮心底的寒意又深了几分,直接一脚将那个糖人儿踩了个稀巴烂,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楚——钰——”
  君兮大病了一场,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王府。
  睁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林淼带着胡渣的憔悴脸。
  “你这是什么鬼样子?”君兮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异常沙哑。
  一杯水很快就递到了她唇边。
  林淼哼了一声,眼底是熬夜熬出来的血丝,“我在想,你要是还不醒来,小爷还得砸多少医药钱在你身上。”
  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君兮觉得好些了,又有力气怼他了:“守财奴!”
  这一场大病让她脸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本来就小的脸,仿佛一下子没了肉,衬得一双眼愈发大了,林淼鬼使神差地在她发顶摸了一把,见君兮疑惑地看着他,他又面不改色的把手放在了她额头,说:“总算是退烧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又恶劣起来:“你就不能出息点吗?不就是君琛那臭小子逛花楼去了吗?你就大半夜的跑出去,哭晕在雪地里,要不是被洒扫的丫鬟发现了,你活该被冻死!”
  风寒未好利索,君兮觉得自己脑仁儿还是一阵阵的疼。哭晕什么的就扯淡了……
  不过她还是捕捉到林淼那句话:“你说什么?君琛逛花楼?”
  林淼突然禁了声,打量她许久,才道,“我觉着,这事不管怎么样,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君琛他……”
  君兮直接打断他:“他在哪儿?”
  林淼沉默了两秒,最后闭了闭眼,说:“揽月楼。”
  君兮一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被林淼按住了,他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也就这么点出息!自己不姑息着自己的身子,你当谁真会把你放心尖儿上吗?”
  君兮只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让林淼松开了手上的力道,他骂道:“随你,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最好是学那些戏班子里演的一样,悬梁投毒得了!”
  君兮说:“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认定的人!他要是脏了……我……”她目光茫然了一瞬,道:“我就不要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钉住了林淼的脚上,让他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胡乱穿好自己的鞋子,君兮冲门外叫到:“汤圆,给我梳妆!”
  进来的不是汤圆,也不是八宝,而是一个面生的婢女。
  俏生生的婢女进门后就跪倒在君兮床前:“奴婢伺候郡主梳妆。”
  君兮眉头一皱,“你是何人,汤圆呢?”
  婢女面生似乎有些尴尬,道:“汤圆姐姐被您罚去厨房了,八宝姐姐去太医院给您抓药了……”
  头晕感又一次袭来,君兮抚了抚自己额头,道“那你给本郡主梳妆吧。”
  恐慌,无力,未知……
  有一那么一瞬间,君兮真的有了回到上辈子的感觉……等着她的不知是多少牛鬼蛇神,可是她至始至终……似乎都是一人!
  挂在胸前的那把钥匙,变得滚烫了起来,烫痛她的肌肤,几乎是要烙进胸膛……君兮隔着衣服拽紧了那把钥匙。
  脸上的神色,平淡得出奇,眼底的执拗,却又叫人心惊。
  君琛,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她闭了闭眼,开口:“传令下去,结集三百亲兵,府外待命!”
  立即有仆人传话下去……
  小丫鬟手巧,给君兮梳了一个飞天髻,君兮五官以美艳著称,配这样大气的发饰,她又特意换上了那件桑海山河裙,最后将那寡淡苍白的唇用口脂点红的时候,小丫鬟手里的一根珠钗失态落地……
  有一种美……真的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林淼眼底也闪过惊艳,可是下一刻,他的眉头皱的死紧,“君兮,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虽然总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也一直败家玩意儿地叫她,可是他鲜少叫她的名字。很明显,他怒了。
  君兮微微侧过头来,纤长过分的睫羽半垂,红唇一勾,说是山河失色也不为过,“若是我今日回不来,王府还请表哥帮忙照看几日。”
  林淼看起来不着调,可是这世间,她最能信奈的,却也只有他了!
  镇北王府大门外,业火般的红裙在寒风里高高扬起衣摆,嘶鸣的马叫声里,君兮看着下方黑衣黑甲的王府亲卫,伸手抚摸了一下座下躁动着踢踏马蹄的朔雪马,才缓缓开口:“本郡主要去迎接郡马爷回府,众将士可愿与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