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口是心非

  送走陌锁离,已经是月明星稀。
  如今还未至深春,夜晚依旧寒凉,风吹来,倒是多了几分料峭之意。
  庭院中静悄悄的,就连苍穹之上,也是无月高悬。
  沈梨沉着脸回了屋,将鞋履一脱,便爬上了临窗搁着的罗汉床,阑珊怕她着凉,连忙上前,将窗扇给掩上。
  “姑娘。”沽酒在过来之前,已经是将所有的东西都给准备好了,等着她一过来,便立马将东西呈了上去。
  沈梨用手翻看了下:“阿阑已经去云州了吗?”
  “是,前儿出发的。”沽酒拱手道。
  “那你给云家传个信,让他们帮忙照看着点,若是有什么事,请他们知会我们一声吧。”沈梨说道,“还有,是不是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些大将,全都被陛下给调遣走了。”
  沽酒应道:“姑娘睿智。”
  “这与睿智无关。”沈梨道,“是我在宜州的时候,得到了一些东西,从而推测出来的,既然陛下想要除掉我们沈家,那么那些人的存在就是绊脚石。”
  “沽酒,你知道绊脚石的下场吗?”
  沽酒沉默不语,只是神色也算不得多好。
  沈梨疲惫的摆手:“那父亲大哥和二哥了?”
  “大公子被调去了禁军中,二公子奉侯爷之名回沂州去了,似乎想与老爷商议些事,至于侯爷,如今赋闲在府中,成日与公主殿下弄花。”
  沈梨一听,倒是笑了:“爹爹倒是还有这等闲情雅致,不过他年轻时多与娘亲聚少离多的,如今倒也好,权当陪着母亲了。”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
  沈梨想了想,又道:“沈轻近日如何?是不是快要生了?”
  “属下问过太医,听说沈良娣的确是快生了,据说还有两个多月的。”沽酒如实回道。
  “两个月呀……”沈梨呢喃着,“那还挺快的。”
  沽酒默不作声的等着沈梨接下来的话。
  “这个时候,能给沈轻递个帖子嘛?我想入宫,瞧瞧她。”
  沽酒一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姑娘,陛下是想打压沈家没错,可您到底也流着卫家的血脉,在陛下眼中,您依旧是宜姜郡主,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是,属下还听说,陛下想将你同南王撮合成一对佳偶了。”
  “我与卫砚?”沈梨笑,“怕是怨偶才对。”
  “既如此,我便进宫一趟吧,有些事也是时候该提前布置了。”沈梨说着,说着,便用手托住了脸,“对了,进宫之前,我想先见见卫砚,你找人给卫砚说上一说。”
  “是。”
  天色微青。
  一清早,沈梨便睁了眼,了无睡意的坐在了床面上,唤了阑珊进来伺候她梳洗。
  阑珊此时也是睡眼惺忪的,见此便朝着沈梨说道:“郡主今儿怎么起得这般早?”
  “睡不着。”沈梨说着,便起身让阑珊给她换上一件束腰的襦裙,青色打底,裙摆绣的不是什么花草虫鱼,而是一朵朵的云,用金线勾勒。
  阑珊一边弯腰替她系着腰带,一边笑:“郡主不管穿什么,都很好看,就像书中所言的芙蓉面一般。”
  “就你小嘴最甜。”沈梨笑着,望向铜镜中的女子,那双眼冷戚戚的,再不见年少时的温和明媚,“随意些便可,今儿也不出府,那些东西,就别一个劲的往我头上插了。”
  “郡主起得这般早,可不像不出府的样子。”阑珊说着,可还是依言,并未将那些朱钗一股脑的往发髻中放,而是简简单单的就用了一根金钗子,将她的长发半挽着。
  庭凛在廊下扣响了铜环,丫鬟通禀的声音随即响起。
  “让他进来吧。”沈梨说道,“阑珊,你先去准备早膳。”
  庭凛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却也不敢擅自越过了屏风,直接进内室。
  他站在屏风后,拱手:“主子。”
  “你们先下去吧。”沈梨环顾了四周的丫鬟一圈后,便开了口。不多时,周遭的丫鬟便都走了一个干净。
  沈梨随手捡了一件披风搭在了自己身上:“父亲如今在哪?”
  庭凛揶揄:“所谓春宵苦短日高起,这般早,将军自然还在……”还未说话,庭凛便对上了沈梨那双冷凌的眸子,顿时就紧张的一咽口水,将余下的所有话都吞进了腹中。
  “日后,莫要在这般口无遮拦了。”沈梨说完,便率先开门出去。
  初春的早日带了些凉意。
  拂面而来的风将她的裙裾吹得翻飞,从远处看,恍若步步生莲一般。
  “如今将军正在演武场。”
  剑光如雪,宛若雷霆千均,所过之处,皆可闻风声鹤唳。
  沈梨走近的时候,沈安正好收招,汗水顺着他的脸颊落下,衣裳也几乎被浸透,他将长剑扔给了一旁的侍从,笑容温和的朝着她招招手:“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沈梨从庭凛的手中拿过汗巾,递到了沈安的手中,“父亲,你先擦擦汗吧。”
  “怎么这么赶?”沈安又问,“你也许久不曾见阿宵和硕风这两孩子了,怎么不多陪陪他们。”
  沈梨道:“出了些事,便赶回来了,爹爹还有一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下。”
  见着沈梨有些为难的模样,沈安倒是多了几分兴趣,他将脸上和颈子上的汗擦干净之后,就抬手指了指演武场后的一处小院子:“进去说吧。”
  “这般早,你可用膳了?”
  “还没。”沈梨说是,“这不就来找爹爹用早膳了嘛。”沈梨跟在沈安的身侧,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进去,“爹爹早膳想吃些什么,女儿好吩咐下人去做。”
  沈安笑了下:“随意些便可。”
  等着早膳端上来时,已是太阳高照。
  日光铺陈了满屋,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沈梨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喝下半碗粥后,便搁了碗,安安静静的等着沈安吃完。
  沈安同沈梨在一起用膳的时候,倒是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夹了一个包子搁在碗中后,便道:“你有什么事要给我说?”
  “爹爹,就不想知道我这次去宜州是因为什么事吗?”沈梨微微笑着看着沈安。
  沈安被沈梨的这般态度弄得一愣,随即便道:“什么事?你不说,为父又如何会知道,总不可能是有了意中人吧。”
  最后一句话,沈安原先正经的神色倒是多了几分揶揄。
  沈梨只当没有听见,说道:“我这次去宜州,是有两件事要办。”
  沈安埋头兴致勃勃的喝着粥,并不准备在沈梨没有说完之前,搭理她的话。
  沈梨转身让庭凛将铁匣子报了上来,搁在了她的手边,她伸出一只手搭了上去后,才轻声道:“其一,是南少主重病,恐怕命不久矣,其二便是它。”
  “谁重病?”沈安喝粥的动作一顿,颇未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沈梨,还未闭合的嘴唇蠕动了下,可到底还是被惊到一句话都说不出。
  “南少主。”沈梨淡淡道,“无药可治,许是挨不过春日了。”
  其实沈安同南宵引的交集,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几年,可那人就是特别得沈安的心,同年少时的君硕风一般。
  这个消息,沈安想了许久,久到碗中的粥也味同嚼蜡一般。
  “怎么回事?”
  “听说他身子不好,最近也一直都考各种珍稀的药材吊着命,至于其他,女儿并未多问,毕竟他是南家少主,又是大楚的人,于情于理,我都该避避嫌的。”沈梨说道。
  闻言,沈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丫头,现在怎么就知道避嫌了?你和大燕那小子厮混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他是大燕的王爷?”
  “陈年旧事,何须再提。”
  听着自家闺女这般凉薄的话,沈安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正自家闺女自家了解,无非是口是心非罢了。
  “好好好,为父不提。”沈安很自然的便将南宵引这事给略了过去,他看向沈梨手下的黑匣子,又问,“那这个又是什么?”
  “是父亲和祖父会感兴趣的东西。”
  此时,东宫,风荷殿。
  沈轻正躺在软塌上养胎,可整个人却在此时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的。
  她闭着眼,可眉头却死死地拧在一起,嘴角也抿着,向下耷拉,整个都显现出她十分烦躁的心绪起来。
  灵儿跪在她的身侧伺候:“良娣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你瞧瞧那个狐媚子。”不听人提及还好,一听灵儿问起来,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暴躁,“成日就会勾撘男子,你难道没瞧见这些日子太子都在那个狐媚子的寝殿留宿多久了吗?”
  “良娣。”灵儿无奈的规劝道,“您看中口中的那位狐媚子,可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您还是稍稍避让些为好。”
  “太子妃,太子妃!我知道!”沈轻终是忍不住的翻身而起,在屋内肆意的走动着,“你们的意思不就是,她是正妻,而我只是个妾,我需要避让她的锋芒吗?”
  “可她,配吗?”
  沈轻红着眼,赤足站在殿内,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般,那眼神莫名的让灵儿觉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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