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本体
“为什么要逃离了？”
重复的质问，重复的疑惑。
站于中央的夏小雨重复着再一次的质问，被晶体沾满的眼眶之中有着晶莹的泪水在涌出。
她的身体在膨胀。
周围的植物在不同的钻入她的皮层下。
这样痛苦又惊悚的一幕夏小雨却毫无感觉，只是呆呆的与霖玲相望。
人类的痕迹在她的身上逐渐褪去。
“为什么？”
膨胀的身体如同气球一样爆炸，飞溅而出的腐肉洒满地面，张合着的嘴唇们也落在地面，与那布满碎石的土地融为一体。
“为什么？”
嘴唇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地面的血肉与植物逐渐融合，最终形成了类似人类女性的造型，勾画出的外表令人无比熟悉。
那是夏小雨人类的模样。
“为什么？”
怪物抬头，所露出的由植物构成的容颜上充满着痛苦。
奇异的蓝色结晶镶嵌在它的身体各个部位，凝胶般的黑色物质从藤蔓中不断溢出。
在那些植物的缝隙之间，还有着像牙齿一样的东西张合着。
对面的生物站立在原地，抬起了面容。
有着蛇一样鳞片的蓝色触须从它的身体中伸出像霖玲刺来。
霖玲翻滚，躲避，已然失去飞行的她只能面临被围攻的危险。
但好在，旋转周身的金属片状物为她阻隔了大部分。
不断溢出的粘液在地面以夏小雨为中心扩散，从中冒出的小颗粒如同凝胶一般一粒一粒，令霖玲暗道一声不好。
刚刚将触须，专断，她正打算用金属片进行阻隔时，从双脚传的骨折声就清晰的落入了她的耳中。
飞射而出的小颗粒在撞击在霖玲脚上时就迅速蒸发，但强大的作用还是令后者的双脚直接折断。
霖玲面朝地躺在地上，看着那通过触须向自己移动而来的怪物，面无表情。
“你也想要抛弃我吗？！”
长久以来的孤独深深的铭刻在早已疯狂的内心之中，有着夏小雨容颜的怪物发出癫狂的质问，却得不到霖玲任何回答。
霖玲身下，早已不知在何时扩散的黑色阴影布满地面包裹住了整个城区，却没有引起怪物的一点注意。
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霖玲最终闭上双眼嘀咕了几句。
怪物不知道霖玲在说什么，但在话音落下之时有奇怪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这令它停住脚步。
“你……做了什么？”
奇怪的感觉从它的内心升起，待它将眼神转向霖玲所在地之时，那里已空无一物。
“我什么也没做。”
不知在什么时候双脚已恢复的霖玲正站在怪物的身后，白色的骨质物已经覆盖她大半的脸颊。
“本体，不，我只是在进食而已。”
倾斜的楼房开始下沉，冲天的巨木向周围倾斜，黑色的影子扩散至整个城市，将一切拉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断裂的水泥携着泥沙向下滚落，四处崩塌的马路之上露出了无尽的黑暗，恍若连光也要一起吞噬。
从霖玲脚下扩散的影子在吞噬着每一寸的土地。
“我不是说了吗？”霖玲笑着歪头，白皙的皮肤一片一片的从脸上脱落，露出了漆黑的空洞。
里面，空无一物。
“你到底是什么？”
来自心底的怪异感令夏小雨有了一丝清醒，它躲开脚下垮塌的地面，茫然的看向周围。
“我和你本就不是同类啊。”
霖玲的肢体如同陶瓷般破碎，从肩膀脱落的机械手臂直直的落入黑暗之中。
黑色的液体从地面中涌出将她包裹，由血色物质的构成羽翼从她后背上绽放。
待她再次出现在夏小雨面前时，白骨一样的外壳覆盖在她完好的四肢与小部分躯干上，其他露出的部位，都如同地面上的影子一样怪异，仿佛没有厚度一般，但却又像人的躯体一样对外呈现。
而最值得注意的还是霖玲的面部，漆黑的颜色就如地面上那吞噬了一切的黑暗一样诡异又不详。
“看见这样的姿态。”霖玲歪着头，“你还觉得我们是同类吗？”
无数的巨大触须从地面中伸出，遮蔽了整片天空，如同无数的人手从地面伸出舞动一样。
“你这样……明明比我更像……”怪物啊……
夏小雨望着不断被吞噬的周围，颤抖着后退。
“因为我不知道我的任务要求是清除感染源，但我不确定把你杀掉是不是就能清除，所以为了保险我决定还是把这里全部都吃掉好了，反正这个世界应该没有一个活人了吧？”
空无一物的面部中发出了熟悉的声音，没有表情却满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可能！你是杀不死我的！”
“也就说必须把所有变异生物清楚掉了才可以吗？”
霖玲左手握拳拍在了右手，之后答道。
“那我就把这个世界全部都吃一遍不就好了吗？”
从她脸部发出的理所当然的语气透着种难以形容的恐怖。
“当然，前提是你真的不会彻底死去。”
被白骨铠甲包裹的手指竖在脸前，霖玲抬起头仿佛与夏小雨相望。
夏小雨植物构成的面容猛然一愣，转身挥动着下半生的触须勾住周围尚未倒塌的楼房就试图向城外逃出。
之后，黑色利齿从地面中猛然蹿出，锯齿状的边缘直接咬碎了她的下半身。
她的身体甚至还在空中飞舞，脸上的表情还带着尚未反应过来的惊讶。
失控的身子滚落在地，夏小雨感受着从身下传来的下坠感，看着一只只的黑色手臂从身下伸出，抓出了她每一寸的肌肤。
踩着漆黑的地面，霖玲缓缓前行，走至逐渐下沉的夏小雨面前。
“……”
两者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半边脸沉入黑暗中的夏小雨愣愣的与霖玲相望。
她脸上的疯狂与恐惧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最初见面时那个夏小雨一样的表情。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会是感染源这个问题？”
“因为我有金手指。”
霖玲看着右上角的锁定箭头，摊开手。
一身白骨与阴影的造型在这个动作下显得竟有几分可爱。
“所以那个AI才把你叫做宿主吗？”
“对，我也有个问题，现在的你又是谁？”
霖玲看着这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夏小雨，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想。
不论是何种生物，都不可能在突然之间性格发生巨大变化，而这在夏小雨身上却发生了。
卧室里是个转折点，现在也是转折点。
“……我就是夏小雨，你信吗？”
“我信。”
相同的话语再次出现在两者的对话中，这一次却是由霖玲来说出，背景更是在满是下沉建筑的场景之下。
“那……”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和最初相遇时一样的笑容，不过却混杂着释然与解脱，“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