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踏破虚空
“如果是这种手段,那么,那些所谓的信仰,也不过如此。”朱九九不屑的往那涌动的人海之中望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认真的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起了在虚空中端立的马成空,只见在这山间的微风中,此人长袍如雪,洋洋洒洒飘零在半空之中做慷慨激昂状,言语停歇之间,自有狂热的白衣挥舞着手臂大声将口号喊了出来。
虽然荒谬,然而场面,却当真是威风凛凛的,如若不然,那些不着白衣的闲杂人等,也不会一个个愕然的愣在那里,盯着那虚空中的家伙两眼发直,然而怪异的是,风动衣襟之间,那件长袍,飘舞的样子,却总是不尽自然,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味道,那种感觉就彷佛行云流水间突兀的礁石阻绊,让整个画面突然停滞了片刻,最为让人侧目的是,虽然那马成空的确是凭空虚立在那莲台之外,然而自始至终,他离那莲台边际的距离也不过是半米而已,而那僧袍的下摆,在风动之中,恰到好处的飘舞着掩盖了这段距离。
所以,朱九九轻轻的笑了起来,耸耸肩说道:“似乎,是那僧袍中的古怪,然而,可惜的是,这种机关,以我的见识,是要将他拉下来仔细查验一番才能够说出个究竟来的,毕竟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那僧袍也只是飘起来而已,他的脚,可当真是没踩着什么依靠在空中的。”
“有时候,成长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贺旗微微一笑,赞许的说道:“能够看出是僧袍里的手脚,已经是难得的眼力了。”
“又能怎样?”朱九九苦笑一声,幽怨的看着贺旗说道:“有伞的时候,走慢些也是无妨,如今这伞,不知几时就要不见了踪影,总要跑快一点才好。”
“七月的天,可不怎么会下雨。”贺旗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回了那马成空身上,指了指那飘舞的僧袍下摆说道:“记得去年的时候,有个荷兰人在北京做了次公演,玩的也是这种把戏,不过伎俩就差了许多,不过是站在了半米多高的地方,当时有个孩子实在调皮,见这洋人居然有这种本事,愕然之下就跑过去推了他一把,结果那倒霉的荷兰人就歪歪扭扭的倒了下来,裤子里用来支撑身体的钢筋也一下子戳了出去,露了好大的马脚,笑倒了一片人,这场把戏,马成空,或许也是看过的。”
“支撑身体的钢筋?”朱九九微微一怔,抬头再向那虚空中的马成空望去,果然又看出了许多怪异之处,这第一条便是马成空身体奇怪的姿势,正常人在地面上站立之时,虽然也常有些东倒西歪怪模怪样之人,可归根到底,都是靠着一双脚来支撑平衡,歪斜的时候少不得要前后走动两步稳住自己,那马成空站在虚空之中,毫无凭据,自然也不能稳当,风吹起来的时候,总是难免摇晃几下,这个时候,他的动作就诡异到了极点,身子扭来扭去一副站不稳的样子,然而脚下却没有半分动作,靠的完全是腰部和腿部的力量,那种感觉就好像他的脚被困了起来而不能移动半分一般。
这第二可疑的就是那摆动的僧袍,虽然只是微风,可来来回回的去吹在半空中的一个人也足以将那人弄的狼狈不堪,特别是马成空身上那肥大的僧袍,风一动起来,简直就是个上好的大气球,圆鼓鼓的涨了个满,然而奇怪的是,马成空那僧袍后半截的长摆在风向偏移之时,总是在偶然间变成奇怪的模样,那种样子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卷布裹住了根棍子一般,只是今日这风本来就是从马成空身前吹来的,正好将这个漏洞遮掩的不见踪迹,如果不是朱九九看的真切,又有那偶尔路过的斜风,这件事是足以瞒过大多数人的。
这第三可疑的却出在马成空自己身上,左近的白衣信徒之中早有那些带头的赞叹不已的向四周那些不着白衣的游客闲人吹嘘起马成空的神通,说是什么不动明王尊下罗汉转世,不仅能算人前世今生,还有各种法力加身,如今这一出,便是佛法无边的佐证,在经文里都有专门的记录,叫做踏破虚空,既然有了个踏字,那么,马成空那不住上下摇晃的身子就显得有些不对了,所谓的踏,指的正是双脚的行走,这种动作跟跳是有极为显然的区别的,如今的马成空在五层高的莲台边际之外,模样就像个清朝来的大跳僵尸,一上一下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这种有趣的联想让朱九九忍不住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我总算明白了,他那僧袍里,装的也是金属架子,而且,是从僧袍后面那下摆穿过去,绕着腰间走了一圈,然后又顺着裤腿到了下面的鞋子里,只要专门做一双铁鞋和那架子装在一起,加上足够结实的材料,就能靠着僧袍里那根支架撑起整个人的重量,他虽然是站在虚空之中,但是实际上却是落脚在那双鞋子上的,这种障眼法的关键在于第一那架子要够结实,能够连在莲台上支撑起那么大的一个人,第二那僧袍要布置的巧妙些,免得露出了后面的那根尾巴。我这本事,还不错吧?”
“那位老爷子,应该可以笑上一笑了。”贺旗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莲台,然后缓缓的说道:“只是,这种微笑,却会让很多人,皱破了眉头的。”
“上面那些人吗?”朱九九眉头一皱,顺着贺旗的目光向那莲台上望去的时候,正正的对上了那张德利颇为复杂的目光,她眯着眼睛冷冷的瞪了张德利一眼,然后不屑的摇头道:“虽然我这些本事对他们来说,未免太幼稚了些,但有些本事,他们,却是不如我的。”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绝对的阴谋,只是小孩子的游戏。”贺旗淡淡的笑了笑,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朱九九说道:“只是,一种力量绝对与否,是要由对手来决定的,这一场我们和光明皇帝间的游戏,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家人的理念之争,温柔而简单,但是,当我们跳出这个范畴的时候,世界,就会变的冰冷起来,老爷子在的时候,我们尚有一份香火之情,但很快,这一切,就会面目全非,这样的觉悟,你要记得。”
“不过几个人,说的这般严重,未免太大题小做了吧?”朱九九有些愕然的怔了怔,掰着指头算道:“看今天这架势,我那先生怕是倾巢而出吧,将得意的弟子都带了出来,张德利,马成空,还有那个姓白的,加起来也就是三个人,能翻起什么水花来?”
“当年在九苍寺中常住的僧众,有一百五十八人,来往走动的游方,不下千人。”贺旗叹息一声,指着左近的白衣说道:“当年九苍寺初创之时,靠的也只是老爷子一人而已,便有了今日这成千上万的信众,那上千游方和百余僧众散步天下,以一带百,振臂之间,天下景从,这种力量,就是造反也足够了,又有谁会小看而不放在眼中?”
“这种人可造不了反。”朱九九看了一眼那周围的白衣,摇头说道:“传销的,卖保险的,烧香的,这种人天下到处都是,也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里,只是个实验的场子罢了。”贺旗笑了笑,缓缓的说道:“起初的时候,他那一套东西没几个人放在心里,大家七嘴八舌,出了不少主意,闹的他使出了性子,便找了这么一个地方来让大家操作,张德利将的便是那杀人佛经,而马成空却是学了传销说那些废话,说起成果,倒真是这里的最为有效,一个个蠢笨的像是猪猡一般,凡是他们说的,即便再荒谬,也从不质疑,这种人用来比试,或许最为合适,但可惜的是,老爷子心中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有这一次的比试,因为即便是浪费了,也是无所谓的。”
“难道是那不羁的光明?”朱九九微微一愣,目光变的迷离起来,半晌之后,自嘲的笑了笑才缓缓说道:“当年的时候,他曾经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应该在死亡面前忏悔自己的罪恶然后得到新生,然后为了光明和自由而做个不羁之民,然而这话,他也只是说过这么一次而已。”
“正是这不羁之民啊。”贺旗点点头,缓缓的低声说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不向世事低头,敢做那站起来的人,这样的人,可不会轻易被几句话变成狂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