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缘由
在宁少阳大叹自己倒霉无敌的同时,朱九九和贺旗也走进了茂名第三人民医院的大门,打听一番,就找到了宁少阳的姐姐宁少萌所在的病房,里面忧心忡忡的一个老人有些疑惑的望着这一男一女,站起来问道:“两位是?”
“我们是宁少阳的朋友,昨晚打电话给您的就是我。”贺旗笑了笑说道,但心中也有些奇怪,宁少阳昨天晚上急的一夜没睡好,一早就离开了广州,按理来说,此刻早就该到了才对,但却只留了自己的老父在病房里看护,这真是有些不对了。
“少阳没回来吗?”老人忧虑的问道:“不是说买到了早上的票吗,算算时间早该到了啊?”
“或许还在路上吧。”贺旗心里叹息一声,暗道这个倒霉大王不是又出事了吧,可又不好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猜测,劝慰着说道:“今天的路不是太通顺,往茂名来的几趟车都被堵在了路上,我们也是转了几趟车才过来的,他应该一会就到。”
“那你们先坐坐,我给你们倒点水。”老人虽然担心,可还是笑了笑拎起一个暖瓶要去打水。
“不用这么客气。”贺旗接过老人手中的暖瓶,摆摆手说道:“我们这次来,主要还是想听听宁少萌的事情,我们两个都是律师,这件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少萌这孩子可怜啊!”老人长叹一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宁少萌在广州打拼了几年,倒也有些成绩,做个不大不小的经理,见弟弟毕业了,就打算让弟弟跟着自己干,会计这一行油水不少,但许多东西还是需要师傅带出来的,里面的个中规矩手段在学校里可是没人教,自己家人用起来也方便,不用担心出了差错被卖个一干二净,姐姐让自己过去,宁少阳也是高兴,谁料路上居然还被人家给骗了,好在警察识破的早,宁少阳也打了电话,说了事情的经过,宁少萌叮嘱了几番,说自己晚上还要加班,等着宁少阳到了广州,再给自己打电话去接人,然而这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消息,打宁少阳的电话也是关机,想到宁少阳这孩子没怎么出过门,又容易相信人,宁少萌就有些着急,刚好家里来了电话,问起宁少阳的行踪来了。
宁少萌本来还想瞒上一瞒,谁料父母却说有人在市里看到了宁少阳的身影,虽然隔的远,可衣着打扮都和宁少阳极其相似,说是被几个大汉强行抓走了,宁少萌心里顿时就乱了分寸,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要不然宁少阳的电话怎么会突然关机了呢,心里一急,就说了宁少阳路上给人骗过一次的事情,这一说可不得了,宁少阳的老妈直接晕倒在地,宁少萌后悔万分,又担心弟弟,就找了辆出租,连夜往家里赶,然而才到家门口,刚进小区,就被一辆红色的宝马给撞倒在地,虽然身上只是些刮蹭皮外伤,可落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脑袋,一直昏迷不醒,那肇事车虽然被小区的保安拦了下来,可警察过来之后,居然挥挥手给放走了。
“车主是什么人?”朱九九皱着眉头问道。
“大开发老板的儿子,叫宋江,前阵子和院里的一个破鞋好上了,天天往这跑,保安都知道他。”老人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听说他舅舅,是个什么法院院长,警察都不敢惹他。”
“所以就放了?”朱九九愤怒的问道。
“后来还找了个人来说情,说给五万块钱,让我们看病,可孩子都这样了,五十万也换不回来啊!”老人老泪纵横的说道。
“警察就没说什么吗?”贺旗问道。
“昨天晚上还说一定抓人,可转头就放了,然后就来了个人送钱,当时孩子她妈就说要去告他,结果又来了个警察,说是少萌是故意往车上撞的,还说有证人,说尽管去告,告到哪里都是这个结果,这世道,没王法啊!”
“不过几个小时,就找到了证人,看来的确是有点办法。”朱九九冷笑一声,说道:“可事实就摆在那里,我就不信这些人能睁眼说瞎话!”
“没用的!”房门突然推开,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戴个眼镜,竖着个偏分,一副公务员打扮,手里还拎着些水果营养品。
“这是我侄子,少萌少阳他哥,宁少城。”老人赶紧解释道:“这两位是少阳在广州找的律师,来帮忙的。”
“为什么没用?”朱九九最讨厌的就是公务员,觉得这些人只要当了官就没了人性,加上宁少城的打扮着实有点腐败分子的风格,朱九九先入为主,说话也就毫不客气起来,冷笑着说道:“难道有个当官的舅舅就能横着走了吗?”
“在茂名,宋江的确是能横着走啊。”宁少城叹息一声,说道:“今天我找了几个朋友去打听这个案子,说档案都给改了,事故发生地改成了高速公路,找的那个证人也很关键,和少萌认识好十几年了,乱说一气,小区里的保安也改了口供,说根本没看见宋江撞人,还有人放话给我,让我劝劝二老,拿了钱息事宁人,要不就要把少萌当诈骗犯关起来,大开发的老板宋池做房地产这几年,和司法口的领导走的很近,咱们这些平头百姓比不了啊!”
“这个证人又是什么人,认识十几年了怎么还好意思害宁少萌?”朱九九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忿忿的问道。
“张红月那个货,给钱什么不能干!”老人狠狠的说道。
“你也认识?”朱九九惊道。
“以前都是焦炭厂的,看着少萌长大的,她要出来作证,谁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宁少城愁眉苦脸的叹息一声,说道:“关键还是他后面有人,这司法口的领导都和他熟,钱不知道收了多少,连档案都能改了,要是没人就好了。”
“听说那个宋江有个舅舅是法院的院长?”贺旗微微一笑,并没有对此多做评论,反而问道。
“也不是亲舅舅,认的。”宁少城做公务员自然明白体制里的事情,就解释道:“宋池是个外来户,这几年才发起来的,开始没人理他,后来他那小子运气好,咱们这边王院长的闺女出了车祸,给那小子看见了,发了回善心,送到了医院,两家这才攀了关系,宋江就干脆认了王院长当舅舅,开始是想认干爹来的,可人家不同意,说认干爹腐败,就认了舅舅。”
“看来大家之所以肯帮他,还是因为这个干舅舅啊。”贺旗笑道。
“听说两家也没什么来往啊,就是开始的的时候,王院长给宋池引见了不少领导,到了后来反倒是他们没什么走动了,这些司法口的领导和宋池称兄道弟的,有人说宋池就是个白眼狼,过河拆桥!”宁少城摇摇头,说道。
“如果真的是这样,宋江也不会说他舅舅是院长了,如果说认识公安局的局长,书记,或者市里的某个领导,效果应该更好一些,如果真的没有了来往,即便是报出那个院长舅舅的名字,警察也不会理他的,可见王院长和宋池并不是断了来往,而是做的更加隐蔽,做官做到一定程度上,就要避险,宋江救下王院长的女儿的时候,王院长出于感激,一时心软或许就答应了宋江,但之后肯定会明白,这种干亲关系对自己的影响是极坏的,况且宋池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这种商人最容易出事,一旦出事,不管到底有没有私下的交易,仅凭干舅舅这个称呼,王院长就扯不清关系,所以,关键还在这个王院长,只要王院长不去管这个便宜外甥,其他人也不会管的。”
“还有一点。”朱九九补充道:“如果宋池真的有所依仗,就不会去找什么证人,这说明他自己也明白,他所谓的关系并不可靠,或者说,王院长对这件事的态度也很模糊,并不打算帮他太多,如果不是这样,只要简单的表个态,就能把这件案子定性,一个法院的院长,是不会做出倒打一耙这种蠢事的,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息事宁人,可见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宋池在后面操作,并没有太多王院长的影子。”
“那我们去告他不就行了,王院长要是不管,那把握就大多了,实在不行,就去找媒体曝光,我还不信就告不倒他!”宁少城突然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激动的说道。
“没用的,这是在打脸,对于事实并没有任何积极的作用,这种打脸只会让这个案子从冤案变成铁案。”贺旗淡淡的望着这个似乎并没有考虑自己前途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龄在体制里却还有一颗公正的心,这让贺旗有些惊讶,但同时也在叹息,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宁少城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被逐出体制,常年在体制中生活的人如果离开这个环境,只会变的一无是处,没用人会用一个没有用的人,即便是做文员,都太差劲了一点,体制会将才华抹灭,时间会将智慧无用,博弈所要付出的惨重代价,或许这个忧心忡忡的男人并不曾放在心中,但贺旗却希望这种人可以带着光明走的更远一点,至少,他会做的比大多数人好。
“那要怎么办,可不能算了!”宁少城叫道。
“每个游戏都是有规则的,只要掌握了规则,就占据了主动,没有人是弱者,只不过他们不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罢了。”贺旗笑了笑,缓缓的说道:“这个国家的法制是这样建设的:先制定无数法律,然后制定无数精密的程序,然后制定无数实施细则,然后制定无数司法解释,最后……由领导决定案子输赢。”
“是要从王院长那里下手?”宁少城拧拧眉头,疑惑的说道:“可这种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就算是见到了,也不见得会帮忙,这些年跪在法院门口喊冤的人可多了,都没什么结果,走关系,那怕也比不上宋池这些年的经营。”
“你觉得宋江是个什么样的人?”贺旗笑笑,突然问道。
“是个小畜生!”宁少城咬牙切齿的说道:“在茂名他也算是一害,糟蹋了不少姑娘不说,隔三差五就砸这个,砸那个的,劣迹斑斑,偏偏每次都能让他爸爸摆平了。”
“这样的人会去见义勇为吗?”贺旗冷笑着问道。
“你是说,你是说…”宁少城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
朱九九直截了当的帮宁少城说了出来:“所谓的救人只不过是宋池的设计,那时候他有求于王院长,就做了个局,让王院长欠他个人情,接着这个机会,才有今天的他,但奇怪的是,宋池这一次的做法太过愚蠢,这种白痴,似乎根本不会想到用那种办法去接近王院长。”
“那我们去告诉王院长?”宁少城喃喃的问道。
“没有证据他是不会信的,这只是推测,毫无根据但符合事实的推测,我的意思是,既然宋池可以用这个办法去接近王院长,我们也可以。”一丝微笑浮上了贺旗的脸颊,一侧的朱九九忍不住开始同情起那个宋池来了,被贺旗看上了,十有八九要倒个大霉。
“可这要时间。”宁少城迟疑道。
“答应他们,我们需要时间,少萌也需要钱。”贺旗斩钉截铁的说道。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宁少城犹豫片刻,紧紧的盯着贺旗的眼睛,说道:“可我又怎么能相信你不是宋家派来的说客呢?”
“哥,他们帮了我大忙,信他们吧!”倒霉的宁少阳终于满头大汗的走进了病房,手里还攥着那干瘦司机给他开的一张似乎是自家打印出来的假发票。
“我们需要时间去做一点事情,同时,还需要宋家安静一点,不要碍手碍脚。”贺旗冲着宁少阳点点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