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花样
张德利和我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我们两个就先后回到了车厢里，这么草草睡了一觉之后，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钟，我一睁眼，刘光斗就笑呵呵的递过一个烧饼来，说道：“马上到地方了，先垫点，到了桂林，可得尝尝那里的米线，正宗啊。”
“咱们去的不是桂林啊？”我愣了一下，不由的觉得奇怪起来，我们这趟车，最终的目的地可真不是桂林，没记错的话，这广西的首府应该是南宁才对，而且，我本能的感觉到，刘光斗这句话有些问题，所谓的爱屋及乌，反其道行之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你爱一个人，会爱这个人的一切，爱这个人的家乡，爱这个人走过的任何地方，恨一个人，也应当如此，桂林是胡成虎的老家，提起这地方，刘光斗应该是笑不出来才对，可他居然还在兴致勃勃的说那里的特产，真是不对劲。
“倒倒车倒也不费事。”刘光斗没有察觉到我的疑虑，哈哈一笑，说道：“不过几个小时的事情。”
“南宁这地方，我倒是没去过，难得来一趟，四处看看倒也不错。”这时候，张德利就插了进来，说道：“再说，咱们这一路虽然是卧铺车，但折腾了一个晚上也不大舒服，在河南天天绷着根弦儿，好不容易得个机会，休息几天养养精神再去做事效果怕是更好一些。”
“那，也行。”刘光斗愣了一下子，笑容变的有些勉强，可很快他的脸色就变的正常起来，点点头说道：“不过，咱们还是小心点好，广西这地方哪里都不太平啊。”
“没这么夸张吧？”小能手凑过来满脸好奇的说道：“前阵子我看电视，中央台还在夸广西治安好，还有个专题叫和谐广西，说治安也好，民生也好，就差说这是世界第一等的好地方了。”
“中央台的话你也肯信？”刘光斗愣了一下，哈哈笑着摇起了头，说道：“虽说现在世道也算太平，表面上都没什么乱子，但私底下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多的很，要知道广西可是个重案大省，我也不大明白，你们哪里不去，偏偏要往广西跑，要是办事，那倒是情有可原，要是跑路，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选择，要我说，还是广东那地方好，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就像是东莞，全国有名的红灯区，可就算这么有名，也没见那些场子关门，其他地方更不用说，简直就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是真的出了事儿，也能偷渡到香港，到广西来，被逼的走投无路，就只能往越南跑，那地方是人待的吗？去了没几天你就恨不得自己跑回来自首！”
“广西不是有很多传销的吗？”小能手摇摇头，反驳道：“这么些传销的都是悄悄的进村，打枪地不要，只要混到这些人中，那就是一等一的安全了，要是有风吹草动，那些搞传销的第一个就反应过来了，这就像是请了一大帮子看门的一样，有什么事情，你要是没惊醒，他们还能从旁边补漏，毕竟都是见不得光的，他们怎么知道警察要找的到底是他们还是我们，反正第一反应肯定是先跑了再说，有着这些人掩护，就方便多了，最不济，等着警察围上来的时候，也能靠着人多冲上一冲，我觉得去了广东反而不好，只能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天天提心吊胆的，万一警察来了，也是势单力薄，不能拼一把突围。”
“话不是这么说的。”刘光斗摇摇头，说道：“广东这个地方，虽然的确有你说的这种情况，但相比这些东西，有许多便利是在广西找不到的，这第一就是警察的态度问题，在广西算是大案的，到了广东，就稀松平常了，这样一来，大案就成了小案，稀松平常的管的也就不怎么严格，总有可乘之机，要是再有一两个本地的江湖朋友，那就是如鱼得水的所在，藏个一年半载都不是问题，而且交通便利，想走就走。”
“那广西也不是什么群山峻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小能手可不觉得刘光斗这话有道理，摇摇头就说道：“虽说不像广东那样四通八达，但在现在这个年代，想走就走，还是做得到的。”
“这不是关键。”刘光斗淡淡一笑，继续说道：“相比着广东，广西就是落后了许多，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在广东，外地人满地都是，干什么的都有，你走在里面也不扎眼，但广西就不行，来广西的外地人，十个有八个是在做传销，都见不得光，警察要真查起来，随便拦住一个都能问出东西来，有了这个特点，他们做事情也就肆无忌惮，反正不会冤枉了人，在广东就不行，你拦住的很有可能就是个正常上班的，要是做的太过分，人家一闹，广东的这些媒体就都得让你出丑，可广西就很闭塞了，就算是人家当街打死你，也没半点消息在外面露出来，论人文精神，还是广东好一点，要跑路，考虑的东西可不只是藏匿这么简单。”
“我们要是跑路，混到传销的这些人里待着就是了，话说这些传销的头目也不见得会让我们这种刚去的到处上街乱走。”小能手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要是天天在家里藏着，那就没你说的那些事情了，跑路这种事情，就是讲究一个不漏行踪，你说的人文精神，那都是被抓住的时候的事情，即便少吃点苦头那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抓住了，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就说不漏行踪，在广西也不容易。”刘光斗皱了皱眉头，说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前几年广西的情况的确是这样，藏到那些人里只要你不乱来，警察一般也不会找上门去，但现在可就不大一样了，传销这件事在前几年是个高峰，大家都在搞，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要发财的，许多人明明知道这是个骗局，可依旧还是来了，就是觉得他们聪明到可以利用利用这里的局面，但时间一长，特别是去年，许多人的耐心用尽，又没赚到什么钱，心里就有了怨气，他们不去找自己的原因，觉得自己一点错没有，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又有什么打算了，所以就将怨气都撒到了那些头目身上，杀人的有，绑架的也有，渐渐的，这些传销的就成了一颗定时炸弹，隔三差五就要出命案，警察现在对他们可是盯的紧张！”
“是有些紧张，不过，总有些可趁之机。”张德利笑了笑，拍拍刘光斗的肩膀，说道：“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再不准备准备，待会，就等着被挤成肉饼吧。”
被挤成肉饼这件事，自然说的是下车，这趟车的人虽然不多，但所谓的不多，那也是相对春运时节，在中国，那可真是没有什么地方人不多的，特别是列车到站的时候，许多人为了抢个先出站，就早早的站起来往车门那边排起了长队，说来这件事也颇为可笑，许多人为了抢个先下车，不辞劳苦站个十分钟二十分钟的，甚至还有大妈为了早点出去，不停的往前使劲拿肉贴的，可这些人一旦下了车，就变的从容不迫了，慢悠悠的往前走不说，要是看到别人匆匆忙忙的还一脸鄙视，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我们起身的时候，这车门已经有了一条长队，虽然看得出来，张德利似乎也不大喜欢这样的事情，可我们跑路在外，坐在座位上等着人走空了再下车，那就真是有点不知死活了，毕竟人多的时候，才能有个遮掩，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就算有心找人，十有八九也只能落个看花了眼一无所获，要是人都走干净了我们再出去，那就太扎眼了一点，我们下了车之后，就挤进了密密麻麻的人流之中，虽然大家努力走在一起，可难免还是被挤的落了队形，这是早上九点半钟的南宁，算是个到站的高峰，挤着挤着，我身边就剩下了张德利，见那刘光斗远远的走在前面，他就压低了嗓子对我说：“这小子，有问题。”
“肯定是有问题。”昨天张德利提点了几句之后，我就一直在留意刘光斗的举动，他早上提起桂林来的那个态度，就是最明显的证据，我张张嘴正要说说这件事，就听到张德利继续说道：“他对广西的情况比我还熟，去年的时候，广西就一直在清查这些传销的窝点，局势的确不妙，听他的意思，也就是前阵子跟着那个胡成虎来过一趟而已，可说起来头头是道的，根本就是个常来常往的，看来，他还真是觉得自己聪明的过人，根本没说什么实话。”
“那咱们还往这里跑干什么？”一听张德利这么说，原本不怎么当做一回事的我就有些紧张起来，问道：“要真是这样，咱们可不是自投罗网吗？”
“天天都有恋爱的，天天都有分手的，广西这地方传销的事情，没有二十年也有十五年了，每年都有出事儿的。”张德利冷笑了一声，嘲讽的说道：“就像是严打，年年都有，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看到的都是出事的，殊不知，那些不出事的，到处都是，咱们要是躲，选个刚开炉的就是，那些被盯上的，都是积年的老团伙，里面的人是没了耐心，但除了急了眼杀人绑票的之外，还有自己跑出来自成体系的，这些人干的久了，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传销这种事情，赚钱的永远都不是那些后来的，只要做了头目，那就是包赚不赔的买卖，不过，他一个河南大学生，对广西广东这么熟悉，倒是让我想起几个人来。”
“你认出了他的来历？”我吃了一惊，实在有些不明白张德利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忍不住就问道：“莫非你听说过他？”
“不是听说过，是觉得这做派很熟悉。”张德利摇摇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压着嗓子说道：“其实，就算是不熟悉，想想也就明白了，这刘光斗既然做了好大一个局面等着我们跳进去，那就是个对头的意思了，咱们干的买卖，基本就是打了就跑，也没人知道咱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有些人就不一样，他们不仅知道咱们是什么人，还对咱们很提放，这一百多年来的对头，就算素未谋面，见到之后，还是要死掐一番的，他，是千门的人！”
“就是李撞那个千门？”我大吃一惊，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不会吧，他找咱们干什么？咱们就这么几个人，也没什么好图的啊！”
“谁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反正不是好事儿！”张德利耸耸肩，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解，摊着手说道：“说实在的，千门现在真不算什么，被贺旗搞了这么一下子之后，虽说南北一统，颇有点复起的意思，但李撞那个家伙的确不是什么当门主的材料，什么事情都要管，什么事情都不放心下面的人去做，弄到最后，自己累个半死不说，还把整个千门弄的一塌糊涂，好多产业都没了过去的兴旺的样子，要不是家底够大，早就完蛋了，而且下面那些人也没听过有什么出彩的，我说他是千门的，也只是想来想去，实在没想出什么人会对我们不利，要是仔细研究研究，他是千门人物的可能性倒还是真不怎么高。”
“是说他小聪明太多了一点吗？”我想了想，说道：“你记不记得，在火车上，他找上我们之前，你出去看了一圈，说他在冷笑，我记得你那个时候的确是在说千门的事情，反正说的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他才冷笑，不过，还是不明白，千门找我们到底是要闹哪样？咱们，实在够不上份儿吧？”
“这倒不是因为他小聪明太多了一点。”张德利微微一笑，说道：“而是因为他不是个蠢货，千门现在的情况，先生那里也常常提起，大家都不怎么肯发声，都不肯做事，现在的千门，做事的不如不做事的，万一做错了，那就是天大的麻烦，倒不如不做，碰见麻烦，也不是当年那种人人愿意去担当去动脑筋的局面了，反倒是推三阻四，能有多远就避开多远，这也是李撞愿意看到的，觉得这样一来，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种有点脑子的货色，在千门里可混不下去，早就被李撞想着办法发配出去了，至于咱们，你可别妄自菲薄，要知道，这么多人里，能够跟随先生的，的确不多啊。”
“那这么说，我就是个亲传弟子了？”这句话让我心里一凛，不由的就激动起来，暗墨如今的局面，我大体也看得出来一二，块垒那种地方，不只是一处，少了几千人，多了上万人那都是有的，这么多人中，我却能有这个资格，当真是一种无上的光荣，只不过片刻之后，我又开始担心起来，忍不住有些尴尬的问道：“可我的本事，也就是一般，要是这一次弄不好，要给先生丢人的啊！”
“丢人那倒是不算什么。”张德利摇了摇头，表情变的严肃起来，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这个刘光斗，虽说不一定是千门里的人物，但肯定和千门有点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对头，现在的千门和原来已经不一样了，原来千门这些人虽然和我们不对付，但总是守着个圈子里的规矩，要靠着自己的脑子取胜，而不是那些普通的江湖门派打打杀杀，李撞这个人很邪性，这一点他和贺旗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心情好的时候，或许会守规矩，但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有点乱来了，这一次刘光斗又是带着我们来做掉那个胡成虎，足以见得他也是个没底线的，咱们吃点亏，那总能找回来，但没了命，那就什么都不用提了，我要你们小心的，是这个！”
“太夸张了吧？”我吃了一惊，有点难以置信的看了一眼张德利，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由的说道：“要是他不讲规矩，咱们也不用客气，反正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找个机会先下手为强算了。”
“你有这个想法，我很高兴。”张德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以后要做的事情，是要有一颗铁一样的心的，以前的你，就算是有证据，都不会提这件事，可现在已经很自然的去想了，这一点，是你的进步，然而，这件事，也说明了你没什么信心，你要记住，虽然贺旗那个家伙不是东西，但他身上有的是我们要学的，特别是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那份镇定，要换做是他，就会面带微笑的去看看这刘光斗有什么花样，这，也是我们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