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滴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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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那个姓贺的，当时的确是捡到了极大的便宜，他娘的。”张德利脸色古怪的骂了一声，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人跟人有时候就是没办法比，他的运气，总是好的让人受不了。”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就下乡了，要是偶然间碰见，那也说的过去，可以说是一时脑热，见利起意，就中了圈套，这种事情我也听说过几次，要么就是到人家家里讨口水喝人家用个瓷碗拿出来了，他一看，居然后面有明朝的字样，就巴巴的拿钱买了回去，要么就是路过什么地方看到了好货色被当做垃圾扔在家里的柴火堆里。”小能手点点头，赞同的说道：“这也算埋雷，可这种雷，炸的都是自己送上门路过的，像他那种，跑过去告诉人家哪里有货的然后还能得手的，真是不多，换做是我，要是知道了这个事情，抓紧时间是肯定的，但也要准备周全，最少要带几个懂行的专家！”
“谁让他运气好呢！”张德利一脸不爽的说道：“这第一，就是这几个老板都是半吊子货色，前阵子还真的检漏发了几笔小财，自信心爆满到老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姓贺的拿过去的货色他们又是擅长，所以觉得也没有那个必要花冤枉钱带专家过去看看，这第二，就是当时那地方刚出了一件事，专家的名气坏到了爆，换做是我，也宁肯相信自己不相信那些专家，这第三，就是那帮子人到了那个村里的时候都是晚上了，这古玩圈子里有个规矩，叫做灯下不看货，你别小看这个规矩，光线一变化，这包浆啊，釉面啊，还有铜锈啊都不大一样，很容易就走眼，亮度和润度一变化，什么都不用说了，马未都有名气吧，可先生就说过，就是马未都这种收藏大家，也在灯下失手过这么一次。”
“灯下这个我倒是清楚，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小能手点点头，笑道：“就是咱们日常出门花钱，有的不小心拿到了假币，还不是因为晚上在路边摊买东西灯光不亮或者太刺眼，一下子就走了眼，可你说的那个专家名气坏到爆是怎么回事，听着这姓贺的运气似乎真的不错啊。”
“说起来也是有趣，算做这个圈子里的新花样。”张德利笑笑，说道：“那时候，地方上突然冒出个大的收藏公司来，说是收藏公司，直接点就是个拍卖行，不过他们的路子却走的极为宽广，承接的业务也是不少，第一就是鉴定，主持这个公司的几个老板手下倒是真有一两个眼力不错的，可更多的，都是些冒牌货，这第一个业务，就是鉴定证书，随便谁的东西，只要交两千块钱，就给一张国字头的证书，这样一来，李鬼就正儿八经的变成李逵了，基本上，去鉴定的，没有不是真的。”
“那怎么可能？”小能手一愣，说道：“现在大家都知道，这古玩圈子里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假货，哪有全都是真的，要是这样，就有鬼了吧，至少，这国字头的证书，肯定是自己弄出来的！”
“证书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国字头文件。”张德利哈哈一笑，摇着头说道：“不过这来历就让人笑掉大牙了，现在咱们国内，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国家组织，什么古玩协会之类的都是自己凑在一起弄出来的，里面有些人就干倒卖证书的勾当，毕竟是个自己弄起来的组织，大家也不怕什么，只要给个三五千，就发你一张可以查到档案的鉴定专家证书，有了这个，就能开国字头的鉴定证书，不过这个国字头，说白了，也只是这些协会自己的国字头，国家是不承认的，有心人查过之后，觉得他们的来历没问题也就当真了。”
“况且，这些去鉴定的，真的就希望自己的东西被盖个假货的大章吗？”张德利嘿嘿冷笑一声，说道：“去那里鉴定的，要么就是自己收藏的，要么就是开店卖货的，要么就是什么二道贩子，这自己收藏的，肯定是花了或多或少的功夫下了决心才收回来的，心里早就认准自己这是真货了，你要是说假的，少不得和你着急干架，给他们鉴定个真的，自然是高兴，就算是被别的专家看过了说是假的，那也不用担心，他们之所以找上门来，就是希望能混水摸鱼弄个真货的证明好方便转手，就是转手不出去，挂在家里，也能脸上有光，万一来个朋友懂行的说你这东西是假的，就有证书大耳光扇过去了，说什么你看看你什么眼光，咱这是有证书的！”
“我明白了！”小能手点点头，恍然大悟道：“这开店卖货的，还有这二道贩子，人人都是抱着同样的心态，毕竟这个圈子都是靠着一双眼睛，同样的东西，就算是有经验的老手，也有看不对的时候，有的说真，有的说假，他们打的就是弄这么一张证书的主意，到时候就好拿着证书证明是真货了，所以大家去了之后，即便明白自己是假货，也不会说出来打自己的脸，不仅如此，甚至还会津津自喜，觉得这下子可占了大便宜。”
“就是这个道理。”张德利点点头，又笑道：“不过，这些人如果只是靠着这鉴定证书的两千块钱吃饭，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要知道，那时候他们的推广做的可是极其盛大，时不时的就有消息传来，说什么东西在他们那里拍出了天价，只是消息那也就罢了，给记者媒体些钞票，这些人自然会帮你做足，可毕竟中国人都是讲究个眼见为实的，要是看不到真的，他们也只是一听而已，所以，还有第二个业务，那便是藏品代为拍卖出手，这个的费用，可就是不菲了，而且这种拍卖，也不只是把大家叫到个屋子里直接砸锤子比银子，而是先要做几期盛大的展会，不仅仅是本地，全国都要开一圈，这个展会一做起来，又是一笔收入！”
“还真是黑！”小能手赞赞的说道：“要是直接拍卖那倒真是没有什么把戏可以玩，但展会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就说这是个预热，预热大了才能拍出大价钱，大家想着赚钱也就认了，你一万我一万的，凑出几十个傻子还不是稀松平常！不过，我觉得，这拍卖也好，展会也好，少不得几个托儿在里面搅水，到时候，才是真的好戏！”
“没错。”张德利点点头，说道：“大家讲究个眼见为实，只有看到别人成功了，才肯掏钱，他们之中不少就是那个收藏公司自己搞出来的人马，一样的走走流程去鉴定，去参展，去拍卖，然后便是金山银海的收入，偷偷的或者大张旗鼓的这么宣传之后，事情就办了下来，不过，说起来，这种买卖也是做不长久，那几个老板赚够了钱，就想着撤人，他们一跑，反倒给了下面的几个经理机会，大家跟着老板干了这么久，什么花样不清楚，老板赚够了，他们可没赚够，老板跑路自然不会告诉全世界，他们就装作老板依旧在，有样学样的又玩了几次，最后狠狠的敲了一大笔才算完，那个时候，这收藏公司的真相才被揭开，所以我说，那个姓贺的，运气当真是他娘的让人嫉妒啊！”
“说道运气，我倒是想起个笑话来，还和你那埋雷有关。”这时候，小能手就笑了，说道：“前阵子我在济南做案子，听到个故事，说是有个老板，被村子里的雷炸了好几次，胆战心惊，觉得老外实在，不会玩花样，正好碰见个老外朋友，说他们那里很是有一些中国流过去的古玩，大部分都是八国联军过去弄来的，老外鉴赏的标准和咱们不太一样，而且八国联军那时候走的货太多，像是瓷器什么的，就是一仓库一仓库的堆着，便宜的很，就起了这个心思去国外淘宝，去了之后，也着实便宜，买的他心花怒放，可到了后来，才知道，这老外居然也是个骗子。”
“他挨了骗，就不知道带点专业人士看看吗？”苏山山有些不解的奇道：“就算是觉得老外实在，也不能就这么乖乖的掏钱啊，不是说了，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嘛，他怎么这么大胆？”
“好笑就好笑在这里了。”小能手笑了笑，说道：“这老外在中国待了几年，算半个中国通，看到这老板带着专家来了，也不说什么，先是按照中国的传统，说我在中国，你招待我这么好，到了我这里，就不要客气，安排着这老板和专家吃喝嫖赌，别看他们在国内不敢怎么样，可一到国外，胆子都是大的要命，那专家五十多的人了，酒喝了半瓶，就半推半就的让那个老外送来的脱衣舞女进了房间，好事刚做到一半，就被老外带着人进来拍了照，说是要发回国内，除非他配合！”
“我懂了。”苏山山嘻嘻的笑了起来，拍着手说道：“这专家一把年纪，又是专家这种最要面子的人，只好答应，要是那老外再给点钱，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干脆大家合伙骗老板！”
“是这个道理。”张德利点点头，笑道：“古玩圈子里的专家不管到了什么级别，都没有百分百看准的时候，马未都这么大的名气，也有走眼被坑的这么几次，这个专家到时候没看准也怪不得他，毕竟这种事情都是有言在先，没有绝对的准确，况且这老板也是先入为主，觉得国外不一定有咱们国内这种假货到处飞的盛况，就算是他们想这么玩，也没这个技术含量，所以就干脆一股脑的去买，买回来一看，或许才发现，这根本就是河南什么村子里出口出去的！”
“就是这样啊。”小能手笑道：“我那朋友跑到老板家里偷东西，没想到老板突然回来了，没办法只好躲到了衣柜里，听着那老板骂骂咧咧的和小秘书说了这件事之后，笑的差点被发现，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古玩圈子，博大精深，真是有些意思。”
“这只是小把戏，那老板买也买不到什么太多的东西，最多几百万撑死了。”张德利笑了笑，说道：“说起里应外合这件事，不得不提的就是当年新疆的收藏大王叫个王致和的，这王致和当然不是卖臭豆腐的，据说这人是做玉石的，自己还有个矿，后来发了一笔财之后就开始玩收藏，也是从国外买东西，他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埋在国外的雷，着实让他弄回不少好东西，可渐渐地，这条路子被许多人知道之后，就变的没有这么顺畅了，假货越来越多，他又是个收藏狂，玉石产业的钱都花在了这上面，矿挖的差不多之后就没了经济来源，日子一天苦过一天，他没办法，就把主意打在了古玩上面。”
“是说那个诈骗银行的吗？”小能手想了想，说道：“这事情我好像也听过，还挺厉害的。”
“这个王致和是个收藏大王，十几年在西部创出了好大的名气，他虽然有点本事，但也就是比一般的半吊子高出一点，不过他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他有个私人博物馆，一进去就是些重量级的收藏，早些年许多领导人都去参观过，后来他家业败落，这些收藏品也就偷偷的卖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他找人弄来的赝品。”张德利叹了口气，说道：“也是英雄末路，这个王致和算是个知恩图报的，他那个玉石矿赚到了钱，也不是他自己都拿了去，他也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和手底下辛辛苦苦的工人分不开，平日里待遇都是不错，谁家里有事情也会主动担待，跟着这样的老板，下面的人都是死心塌地，后来玉石矿渐渐的没了产出，本来就是极为不顺利的，可偏偏屋漏还逢下雨，出了次事故，死伤不少，他过意不去，一家子给了一百多万，还说要养他们一辈子。”
“要是全盛时期这也不算什么，只是，那时候他怕是不行了吧？”小能手点点头，一脸肃然的说道：“我听说他出了事情之后，许多工人还去请愿，这件事闹了半年多，更有甚者，想着去抢他出来，干这个事情的不是别人，就是个只有一只胳膊的工人，按理来说，他在这玉石矿里砸断了胳膊，不管给多少钱，心里都是有点怨气的，可谁都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做出那种事情来。”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张德利叹了口气，说道：“那工人自己弄了炸药包，抱着就冲到了那囚车车队里，要不是技术差点，没引爆，前面开道的那一车当兵的都要报销，王致和的事情太大，大到要被枪毙，上面怕那些工人闹事，专门搞了一车人押送，可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不要命的，吓得他们都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那个工人为什么这样做，他就是冷笑，最后一起上刑场的时候，才说了一句，要是有下辈子，还跟着王致和，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有许多说法，有的说是王致和家里出钱请他来的，有的说是这一只胳膊的家伙脑子有问题，可只有那玉石矿里的人才记得，那一年出事的时候，王致和不管矿洞还在塌陷，把其他人都关在了外面，自己冲进去救出了十几个人，这个工人，就是王致和挖掉了指甲，双手血肉模糊的从石头堆里挖出来的。”
“真是个人物啊！”我们听到这个故事之后，不由的肃然起敬，小能手叹息一声，说道：“这样的人，现在，怕是一个都没有了。”
“那时候，王致和身价十几亿，可就是这样的人，听到消息之后，就第一个冲了进去。”张德利摇摇头说道：“当时来的救援队也好，警察也好，都不让人进去，说是没希望了，可要是听了他们的，这十几个人都活不成了，就是王致和，也是拼了最后一口气才爬出来的，他一出来，就昏迷不醒在医院住了半年，那矿洞一直往下掉石头，王致和的肋骨都砸断了三根，说起这个人来，先生就一直摇头，说那时候要是他在就好了，不至于葬送了这么一个好人，王致和手里没钱，又想着下面人的出路，就骗了银行，用他那些收藏抵押了一个亿，给大家发了下去，银行觉得知根知底，也没怎么细查，后来才发现，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就报了案，王致和自己把事情都担了，说是那一个亿都被他送到了国外，他手下的工人自己把钱拿出来想换王致和一条命，可上面就是要枪毙他，这世道，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