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不信天下人也会信你

  看着趴在石桌上已然熟睡的任洛洛,肩头还披着林柯尹的外裳。念小娇终是止住了和林柯尹的谈话,那些想问又不知从何处开口的问题都还没来得及问,只是,总不能由着任洛洛这般露宿,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凉。
  “柯尹,你先送洛洛回房歇息吧,这样下去她会着凉的。这战争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我们明日再谈。”
  林柯尹有些欲言又止,自小,念小娇便是强悍的存在,他无法在副将面前示弱,但可以在大姐大一般的念小娇面前卸下刚强,他也有很多话想说,哪怕念小娇什么都帮不了自己,光是有个诉说的地方,也能让自己排遣压力。
  但看着任洛洛那趴着的小脸,被她自己的臂膀挤得变了形,脸上肉嘟嘟的一坨,可爱极了,终是不忍心她冻着,林柯尹自己都未曾发觉,一直紧皱的眉头,也因为她的存在而舒展了。
  这小丫头,一如小时候,还是这般没规没矩、没心没肺,还好哥哥看不见她的好。
  林柯尹弯起宽阔的背脊,一个公主抱,抱起他心中的小公主。宽阔的手掌,那般小心翼翼。
  看得念小娇瞬间泪目,喜欢,从来都是藏不住的,在眼中,在脸上。
  他们这样,真好。不知是否有那天,任洛洛能看清一直在身边的憨傻大个的心。
  “姐,我先走了,外边凉,你也早些回去安歇。”
  林柯尹说罢,一个笑容放出两排大白牙,而后阔步离去。
  念小娇搓了搓有些微凉的指尖,大概一个姿势坐得太久,起身之时,脚都有些麻木了,身子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
  念小娇苦笑,忍着脚疼,跛足而回。
  这夜,在梦中,念小娇也都摔了个狗啃屎,可因为是梦,她没有像现实中那般端着,哭得梨花带雨。梦中有一双温柔的手,替自己擦着泪,却怎么也看不清颜面。
  越是看不清,越是心焦
  终是梦中醒转,睁眼一片黑,只是脸上那来不及收走的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熟悉的清冽气息。
  念小娇震惊不已,原来不是梦,真的有人在擦拭着自己梦中残泪。没有犹豫,她一把抓住脸颊上不住摩挲的手。
  “你”
  一个你字,引出了念小娇数日来的憋屈与无奈,泪水喷涌而出,终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更遑论,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含含糊糊间,只剩哽咽。
  抽出手本欲离去的男子,终是忍不住,坐在了床边,抱着哭成泪人的念小娇,好言相劝:“是不是心中苦。”
  念小娇狠狠地点着头,哭哭噎噎间仍是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苦便打我骂我,别哭坏了自己的身子。”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念小娇日思夜念,恨不得一刀宰了他的商弘。这些日子以来,她让自己忙碌,却怎么也填补不了空了一角的心,无数个静寂无声的夜晚,,辗转反侧间甚至问候了商弘的祖宗十八代。
  玩弄人也不带这样玩的,诛心,最是可恨。
  商弘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之人,一手拍着她的后背,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对不起,对不起”
  万分愧疚,唯有化为三字,一遍又一遍。
  念小娇看不见的那张脸,也是泪如雨下。
  “你究竟想做什么啊!”
  念小娇突然推开商弘,大声吼叫。这些天所受的煎熬,可不是对不起三个字,可以化解的。
  “我想毁了黄金圣剑,这样为祭黄金圣剑而生的,十二地支毁天灭地阵,就不攻自破了。昆仑钟到手,已有数月,我却连圣剑的影子都追不到,小娇,我别无他法,唯有深入虎穴。真等到仙无玑带着黄金圣剑,成为了一方霸主,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怕,再也护不住这片土地,再也护不住你”
  念小娇很想说她不在乎,不需要保护,可她不能,不能弃万千无辜百姓于不顾。寒玉派的宗旨便是,除恶扬善匡扶弱小,自打寒玉仙人救了念小娇的命,将整个寒玉派交给了她,这宗旨,便深深刻进了念小娇的骨髓。她的命一半是寒玉仙人的,是寒玉山的,是无数老弱妇孺的。她的肩上,一半扛着少女复仇雪恨的期望,一半扛着寒玉派的责任。
  所以,如果遵从最简单的心愿,得一人心,不弃不离,是与道义与责任相冲突,那么她宁可,牺牲一己私欲。
  一句不可,不可再伤害我,再也说不出口,终是化为与心意背道而驰的三个字。
  “你走吧。”
  “小娇”
  “我叫你走啊!”
  念小娇房间的动静太大,终是引来了本就睡得极浅的林柯尹,他急切地敲门而问:
  “姐,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念小娇也没想到能引来林柯尹,可当下,商弘在房中,林柯尹是个莽撞的性子,见到必二话不说,打将起来。念小娇本就心情不佳,这下眉头深锁更甚,却只能压抑着内心的痛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没事,大概做噩梦,有些被吓到了。我要继续休息了,你先回吧。”
  “你~~真的没事?”林柯尹再次问道,
  “嗯嗯!没事,在你的将军府,守卫森严,我能出什么事情。你便安心歇息吧,明早还有一场硬战要打呢。”
  林柯尹恨不得一双眼睛能看透这张门,浓眉阔眼,就差黏在门缝望着里面了,只是,将军府的门,木匠也不敢偷工减料,一头发丝儿光线都透不过门缝,更何况,看清屋内状况了。
  左哄右哄,好不容易哄走了林柯尹。只留下念小娇和商弘四眼相瞪了,千言万语,念小娇化为一句:
  “别以为这样我便可原谅你,你欺我是真,自作主张是真。”
  商弘苦笑连连:“走出这一步,便从没想着祈求你的原谅,我只盼着你好,你平安。今日,走出这房间,再见,还是对立。念小娇,记着,我是仇人。”
  唯有恨,唯有划清界限,一旦败露,方才保你无忧。
  “我们本来就是对立,就是仇人!”
  念小娇口是心非地说着,可泪水,却止不住地流。本欲离去的商弘终是迈不开脚步,他欺身向前,吻住念小娇的额头,蜻蜓点水,凉凉的。却极为奏效地止住了念小娇的哭,因为她,一瞬间,大脑只剩一片空白。
  后知后觉的念小娇不住捶打着商弘的宽阔的胸膛:“你做甚么!”
  声音带着一丝怒,一丝媚。也分不清是愤怒多些,还是娇羞多些。
  商弘慌乱中任由念小娇捶打着自己,情不自禁而已,他也不想的。只是念小娇脆弱的样子不忍看,念小娇喷薄的泪水刺痛着他的心,他想要极尽温柔,安抚她,便情难自已吻了下去。
  “小娇,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我皮糙肉厚,你拿我出气就好。”
  商弘将念小娇拥入怀中,紧紧地。他贪慕着她的气息,她的温度。当落入商弘怀中,念小娇的脊背挺直,有着抗拒,只是那好闻的男子气息一丝丝一缕缕钻入念小娇的鼻尖,不管到哪里,眼前之男子,永远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当念小娇忍不住,终于准备回抱于他,却突然,怀中一空。他推开了她。
  这个拥抱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失落,涌上念小娇的心头,她偷偷将悬在半空的手收回。暗暗告诫自己,可以馋他的身子,再也不能馋他的心,鬼知道他哪句真哪句假。
  一个坑,只可摔一次。
  “商弘,既然选择了,那便一条黑道走到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对不住我万年难动的情根,对不住我日夜撕心裂肺之痛
  “没什么,响当当男子汉,正道之首,就算是不顾忌人言可畏,也得顾及苍穹阁的未来吧。总归是要做些什么正名的,不然,整个天下,怕是都没苍穹阁的容身之所了,成为第二个像老鼠般藏于洞中的天阴派也不无可能,想当年,天阴派可是辉煌之极,还不是落到如今下场,邪魔歪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求长盛久安,正道方是坦途。”
  商弘的眼眸亮晶晶的,他选中的女人,果真没错,便是天边繁星最亮的一颗,够大气,够有远见,一句句,哪怕是批判自己,也甚是在理。
  念小娇也不知,该相信商弘几分,只是从心底不希望他真的被天阴派同化,成为那只追求个人成就的自私狂徒,现在能多劝一句变多劝一句,不知有无成效,至少求个心安。
  “战起,我知道劝你离开你也不会离开,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这个你拿着,有危险了便放出信号,我必现。”
  商弘塞了一个信号弹在念小娇手心,嘱托道。
  “你不怕我欺你,诱你出来活捉?”念小娇扬了扬手中信号弹,威胁到。
  “小丫头,你不会的。我不信天下人,也会信你。你就是口是心非,要害我,你只许现在便叫唤一声,可是,你没有。”
  “我!”念小娇一时语滞。
  “有多远,滚多远。”
  商弘被突然踢出的一脚,踢下了床。
  女人心,果真海底针,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