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迤逦春梦

  因在沱山之时,阴差阳错,误洒药粉,放倒一片,其中不乏各大门派的精英,甚至连顶级高手天阴教主天阴寒,金辽皇上闵皇一流,都未能幸免。
  让念小娇意识到手中握着的各色药瓶,是怎样的存在,这简直是可以保命的杀手锏!
  当叶老不辞万里从森罗殿远行到达寒玉派之时,念小娇还在瘟疫之城林关回往寒玉派的路上。还未相见,念小娇便已经想好叶老初到寒玉派的首要任务是什么了,那便是——将毒粉之威发扬光大。
  听了念小娇的描述,叶老啧啧称奇,最终研制出十八枚顶级毒雾丸,便是念小娇交与任洛洛所释放的那枚暗红色毒雾。中招者,无一幸免,叶老给其命名,镜花水月丸。此名一听,便大有来头。
  此药之珍贵可谓万金难求,因为要将药效保留,其中有几味配料世间都绝版了,是叶老早年游历江湖之时,收集而来的。比方有麻痹功效的变异金蟾的异变之血,以及毒蛇之王镜花水月蛇的毒汁。
  镜花水月蛇的毒汁,如果是纯血,可谓一滴毙命。制作此丸之时,叶老也只一滴存留,使用之时稀释后混入毒药当中,将其他毒药的药效混合提升,功效锐增。
  说起这镜花水月蛇,为何会有如此好听的名字?
  一切皆源于被其咬了之后的幻境,如置身仙境美轮美奂,叶老有一次配药之时没留意,被稀释之后的蛇血液体所侵染,顿时便失了神志,梦幻中是一张扬女子,栗色短发配以暗红色发带,在桃花林中笑得开怀,盛颜之下粉色的娇艳欲滴的桃花也成了陪衬。
  叶老心中词藻尽褪,唯余二字:好美!
  而后场景转换,突然出现在了一张被白色帷幔包裹的床边,佳人似火,从床幔中伸出一只手,将叶老拉入其中,涟漪顿起,迤逦春光。叶老深陷温柔乡中,欲生欲死
  一次又一次,叶老越来越力竭,美人仍旧精神抖擞不断索取,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一丝求生之欲在叶老脑中升起,他挣扎,抗拒,沉沦,再反抗,沉沦
  如此反复,美人终是被惹恼,眼中似升腾起两条火红的蛇信子,恶狠狠地盯着叶老。
  “你不是她!”
  叶老心中响起一个声音,你不是她!
  于是挣扎更甚,美人和床如破碎的镜面,化为一块块消散而去。
  刚刚逃过一场生死劫的叶老躺在冰凉的地面,除了眼珠子勉强上下滴溜,浑身动弹不得。
  他使尽浑身气力,连手指尖都没抬一下,最后叶老认命地瘫软在冷冰冰的地板上,隔了两个时辰,方才勉强能动。可实在是躺太久了,半边身子被冻僵,又花上小半个时辰活络气血,最后捡回一条残命。
  镜花水月丸一共十八颗,因念小娇成日里瞎跑,什么样作妖的人都可能遇上,叶老极度不放心,于是自己只余一颗,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悉数给了念小娇。这是用一颗少一颗的保命之秘药,不到万不得已,念小娇是决计舍不得用的。
  当念小娇拉着任洛洛狂奔逃命之时,回首看着那渐渐消散的红雾,还是一阵肉疼不已。好歹捡回两条小命,也是值当。不然凭她们两那几下,在老妖怪仙无玑面前,可谓是老猫戏耍幼鼠,毫无逃跑之机。
  “快跑!困不了那老妖多久的。”
  念小娇看着越跑越慢的任洛洛,心忧不已,生死存亡间,慢一步,便是砧板之肉任人宰割。
  想到临走之时仙无玑那凶神恶煞之言:“我要你们死!”
  任洛洛一阵后怕,哀叹一声,加快了步伐。
  两人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腿都抬不起来了,瘫软在地上。也不管脏不脏,四仰八叉极度没有形象的躺着。
  “哈哈哈”
  “哈哈哈”
  劫后余生,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心底有冰融化。
  “你那红雾是什么玩意?”
  “叶老的新药,融合了不下百种剧毒之雾,上次将天阴教主毒到满身脓疮,功力尽失,差点命丧荒野。这次改良之后,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但是以叶老那认真钻研的精神,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想天阴教主天阴寒曾经的惨状,念小娇一阵恶寒,真可谓是惨绝人寰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出天际
  “那等他恢复,岂不是会将我们生吞活剥。”
  念小娇想了想:“天阴教主花了好些天方才恢复,至少我们有几日可以远远逃离,往后,切记躲着他,你就躲在皇宫半步不出吧。对了你今天怎么转性了?我以为,你会和那帮打手一起逃跑的。”
  任洛洛拔高声音道:“柯平哥哥那么紧张你,我不过是怕柯平哥哥知道,怪我视而不见,见死不救罢了。”
  “你就嘴硬吧。”
  念小娇闭上眼睛,感受着山间鸟语花香,这是劫后重生活着的滋味,香!
  任洛洛瘪了瘪嘴,眼神变得暗淡:“小时候,我陷害了你,父亲教训我的话,时时鞭策着我。他说:刀剑上滚打的儿女岂可如此小肚鸡肠!有力气该用在战场上!那一次,葛婆死了,我真的后悔了,我原本只想教训教训你的。”
  葛婆~
  念小娇手抚上心口,什么时候想起,都还是会心痛。那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婆婆,在念小娇的记忆中,永远是眉眼温润,言语柔和。是她护着年幼的念小娇平安长大,是她将念小娇带至林栗将军府,给她一个安稳童年。
  “念小娇,对不起~”
  念小娇睁眼,逃出生天的喜悦逐渐消失,眸子晦暗。
  悲,却无泪。
  因为悲伤到了极致,只是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绝望,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抗拒,如溺水之人,挣扎沉沦之间,心痛到爆炸。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念小娇,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走下去啊。她勉强压制心中的难受,认真而严肃地对身边躺着的童年伙伴说道:
  “任洛洛,以前,我也怪你,婆婆虽不是你直接残害,却是因你而死。后来,固戍被围困,义父义母和你父亲也都见惯了生死,幡然醒悟,生死由命。贵在活着的每一天是否遵从本心,你的本心,并不是置人于死地,并非万恶不赦。婆婆的本心,佑我无忧,至少在林府的日子,我都是她所期望的样子,平安喜乐。至于之后~~”
  那便交由天意吧。
  “也许小时候我怨过你,但此刻、今后,我不怨你。”
  念及那些故去的先人,曾经至亲的长辈,念小娇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唯有一下一下摸着身边的小花,温暖传来,抚慰那冰凉的心。
  任洛洛长长呼出一口气,一直以来压在心口的一颗巨石落下,轻松了不少。
  谁又能知道,因为任性,致人死亡的恶劣后果,她饱受十多年折磨,无法释怀。
  “你回宫吧,我走了。”
  言毕念小娇起身离开,带着她心爱的豹子小花,虽是原谅是不怨,却也不代表她真的能做到完全不释前嫌,与刃洛洛握手言和,交谈甚欢。
  是的,念小娇真的做不到,与任洛洛言笑晏晏,她能做到的,只是不去伤害任洛洛。
  此次本就为接小花而来,小花已接到,危机也暂时解除,那便离开吧。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看着渐行渐远的念小娇,任洛洛久久伫立在原地,最后,她张起嫩白小手,在嘴边围成一个小喇叭,冲着离去的身影道:
  “念小娇,谢谢你。”
  念小娇脚步一滞,未曾回头,笔挺的背脊有些僵硬。唯举起左手,摇了摇,算是接受。而后又恢复先前脚速,继续前行,最后化为一个黑点消散不见。
  在念小娇看不到的地方,有个独自行走姑娘,被一阴恻恻的声音叫住,天地之间,只余下一声惊呼,一声冷笑。
  独行姑娘曾经走过的路,前方,空无一人。
  当念小娇回到森罗殿之时,守在殿门外等候的念小娇好一番责备,怒斥念小娇胡来,前几日一大清早便不见了,孤身上路。万一遇上歹人可怎么办?
  看着青栀像个老婆子般碎碎念着,念小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青栀,曾经我有一个婆婆,她也如你这般,成日里对我唠叨。”
  “姐姐,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老?”
  青栀叉腰,腮帮子鼓鼓愤怒地看着念小娇。二十来岁的姑娘,便是初放炫丽的花骨朵儿,是生机是青春,怎么着也与婆婆挂不上钩。也难怪青栀会生气,会不满。
  “我是说你对我好。”
  念小娇揉了揉青栀整齐顺滑的秀发,弄得鸟窝一般,乱糟糟的了。
  “不要乱动,我的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再扎就是了。”
  “很难扎的。”
  森罗殿的殿门渐渐关上,厚重的石门将两道倩影掩盖,同时被掩盖的还有两个少女之间止不住的言语。
  生活便是这样啊,有些人,陪我们一段,便分道扬镳,他们或是另有自己的路,或是生命戛然而止。
  然前行之路还在继续,只是风景变了,伙伴变了,心境变了。
  唯一可能不变的,那便是永保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