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醉酒初醒

  夜凉如斯。
  一如金翰然之心。
  在月亮宫外小径的拐角处,金翰然如一头猎食雄狮,隐藏在暗处的树上。他蛰伏着,注意着月亮宫的一切动静,直至看见闵皇一身真龙霸气,迈着阔步离去,阴戾的眸方才卸下一丝狠决,卸下心防,方才觉得背脊生凉,冷汗已然浸湿柔滑如云锦缎亵衣。
  终归看到了自已想要的结果,不枉他冒死逗留,金翰然笑意绵绵,择与闵皇相反之路,绕道而去。
  不多时,闵皇已然离去的身影折回看着空空通幽小径,冷绝:
  “无知小儿,不知死活。”
  “皇上,夜凉,回吧。”
  跟着闵皇的侍者唤小祥子,见闵皇久久驻足不前,小心翼翼暖语相劝,伴君如伴虎狼,可他是不同的,自小他便跟着闵皇侍读,是闵皇最贴心体己之人,宫外的老母亲也因了自己得皇上悉心照料,如果说这皇宫之中有谁还对闵皇有一丝真情,那必是小祥子无疑了。
  “小祥子,你说何以他们一个个,都对朕阳奉阴违,当朕真不知道吗?御使大夫已然上报,简直是家门不幸,那白面蜘蛛竟然是若兰丫头着人放的,夜间来查探的黑衣人也是她所派,真当朕死了不成?”
  闵皇越说越生气,以手为器横劈而出,一米开外火花四溅,剑气激起沟壑一道。
  最终,人已离去,仅余狰狞的沟壑如鬼面的邪魅一笑,留下闵皇愤怒的见证。
  次日念小娇在剧烈头疼当中醒转,她蹙眉坐于黄铜镜前,镜中的女子被映射得带着暖黄之色,只是那眉那眼,正是她本尊无疑。
  “青栀啊,昨日发生了什么?”念小娇懊恼地抱着头,怎么就把面具摘了呢,大脑一片空白啥也想不起来。
  “也没什么,不过是把金翰然认成了商弘公子,还要拖着闵皇喝酒罢了。”青栀在一旁贴心地替念小娇梳着头,满头青丝直垂腰部,黑中自带些微栗色。
  念小娇拍着胸脯,暗自庆幸:“还好还好,未曾做些逾矩之事。”
  青栀抓起头发盘成一个丸子髻,侧头看了看,嗯,还算端正,然后悠悠出口:“对了,你与三皇子还羞羞了。”
  “啥叫羞羞?”
  “那个,就是,亲嘴了。”
  仿佛是青栀自己做了什么害臊的事情一般,整个脸如煮熟的虾,红通红通。
  “啊!”念小娇抚上娇滴滴的唇,触手柔软温热,昨日竟是与一认识还没几天的男子亲亲了?她难以置信,醉酒之时,自己竟然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念小娇狠狠擦了擦唇,直至搓到艳欲滴快要破皮了方才放过自己。
  “该死的金翰然,他就不知道拒绝啊?”
  “他可主动,可喜欢了。”青栀想着昨夜情形,可不就是他主动着么。
  “杀千刀的金翰然,我和你没完。你喜欢亲是吧,下次非得绑一头母猪和你亲个够!”
  青栀知道念小娇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主,她暗暗想着金翰然和一头母猪的画面,顿时一阵恶寒,姐姐的恶趣味,真够重的。
  “姐姐,发已经梳好了,上面一个髻,下面留了一半头发垂散了,最是适合姐姐了,灵动又飘逸。你看这个是闵皇送的睡莲金钗,这个是商弘公子送的月白素玉簪,用哪个好呢?”
  青栀一手执钗一手执簪,问着念小娇的意思。那金钗一看就做工非凡,十八瓣花瓣做得栩栩如生,莲花给金簪添上一抹雅致;素玉簪粗看普通,细细观之,晶莹剔透,碧如水波,玉质细腻,必非凡品。
  “素玉簪吧。”
  一根素簪扎发,一袭月白罗裳,好一个淡雅美人儿。
  “姐姐真美。”青栀由衷赞道。
  “拿桃花面具来吧,没得被人看到就不好了。”念小娇手抚上面庞,面具戴久了,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待一切准备妥当,耶堤上来禀报,皇后娘娘着章嬷嬷来请,说明月郡主初回宫中,还未正式见过,请念小娇过府一叙。
  “青栀替我换上睡莲金钗。”
  “耶堤,你去告诉皇上,说我去皇后娘娘宫中了。”
  念小娇言罢背靠着椅子沉思着,隐忍了几日,戴皇后终归是坐不住了,此番是不是鸿门宴还未可知,只是她可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冒险,还是搬出闵皇这尊大佛靠谱点。
  “走吧,青栀,让章嬷嬷久等就不好了。”
  念小娇率先下得楼来,远远变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圆脸嬷嬷等在月亮宫大堂中。
  见念小娇款款而来,章嬷嬷迎上来微微欠身行礼道:“明月郡主安好,我家皇后娘娘说前几日您刚来宫中,舟车劳顿,怕是还有些没适应,便没来叨扰。而今姑娘大概也歇息过来了,特地请您过去一叙。”
  “有劳嬷嬷了。”念小娇退下手腕上的一个碧玉镯子,顺手便放在了章嬷嬷的手上,章嬷嬷见势收到了袖中,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唯有念小娇身后一步之遥的青栀看得清楚明白。
  “不知皇后娘娘唤我何事,嬷嬷可知?”
  “就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在聊天,想着郡主您来宫中也有几日了,还从未见过,便想见一见,叙叙家常罢了。”嬷嬷喜笑颜开,拿人手软,便如实相告了。
  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这哪是巧合,分明就是商量,专门等着她了。
  念小娇尽量让自己神色如常:“多谢嬷嬷提点。”
  月亮宫在皇宫东北角,自成一界。行至皇后娘娘所在的凤祥宫需走上小半个时辰,冬日暖阳照,走得念小娇暖暖的。
  “嬷嬷,还需走多久?”
  “快了郡主,前边拐个弯,便是皇后娘娘的凤祥宫了。”章嬷嬷宽慰道。
  果不其然前面左拐之后,远远便见整个凤祥宫被青砖所围绕,正门是以朱红橡木所造,上面的门把手雕刻两威猛铜制狮子头,栩栩如生,镇门镇宅。一宫殿露出朱红飞檐,四只高贵圣洁的火凤凰各立一檐角,如活物般,气势轩昂。
  “这便是皇后娘娘所住之凤祥宫啊,那火凤凰,真真切切,傲视一切。果真是好居所。”念小娇可劲儿赞道,这话必是能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夸,还不如通过章嬷嬷的嘴,更显得情真意切一些。
  “可不,皇帝都夸咱戴皇后,德才兼备,贤淑敏慧,御后有方。唯有她方才配得上这凤祥宫。”章嬷嬷骄傲言道。
  主仆情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来跟着皇后,可没少作威作福,这些夸赞之词也不是她谬赞,而是她真就这么以为的,只是闵皇说这话是二十年前了,而今后宫中佳丽成百上千,最是难测君王心,而今的闵皇是否还这么认为,谁也不得而知了。
  闵皇最初作为皇子之时,只有皇妃一位,那便是今日的戴皇后了,二人新婚燕尔,还是过了几年恩爱日子的,自打登基为帝,与权势一同上涨的,便是后宫的妃嫔了。收了御使大人的女儿,便也要收太傅的侄女儿,如此方能平各方势力。天家家事,便是国事,天家后院,便是缩小版朝堂。一人独大,两虎相斗,三足鼎立,多方牵绊。
  最平稳的便是多方牵绊了,所以皇帝主动选妃也罢,接受赠送也罢,纳妃最多的便是大臣们明里暗里有关联的适龄女子了。没得一点母家势力的,在这后宫当中想要立足,可谓难上加难,而母家势微,唯有倚仗天子恩宠方能喘息之机,只是天子恩宠太过多变,今日新人笑明日旧人哭,也是常态。
  “章嬷嬷说得极是,我才来几日,便听说戴皇后的贤名,这宫中无论谁,都夸赞戴皇后把整个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小娇实在是佩服得紧。”念小娇看着面前的威严宫殿,气势如斯,好则好,就是太过拘束,还是宫外的日子逍遥自在,于她自己而言,这样的日子,金丝雀一般,送与她她都不要。哪有天高任鸟飞海阔由鱼跃来得畅快淋漓,人生么,不就是该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好。
  “嬷嬷,你看我初来乍到,也不懂宫中规矩,心中惶恐,见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念小娇问得虔诚。
  “皇后娘娘最是和蔼可亲了,你无需担心,凡是正常作答即可。”章嬷嬷说罢突然凑近念小娇,神秘兮兮地道:
  “只是那淑贵妃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郡主多上点心,小心应对吧。”
  “多谢嬷嬷提点。”念小娇冲着章嬷嬷会心一笑,她本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笑起来更是柔柔弱弱了。
  在章嬷嬷的带领下,念小娇刚进得院门,便听得大殿当中冷嘲热讽传来:“唷,这明月郡主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三请四请还不见来。”
  刚跨进凤祥宫门口的念小娇脚步一滞,这声音听来便是尖酸刻薄,其主人必是个不好惹的主,大概就是章嬷嬷口中的淑贵妃了。
  念小娇深吸一口气,踏着平稳的步伐往前走去,前路荆棘,也得一步一步走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