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红颜殇
若论谁跟师父最久,那肯定是刀魂了。
自记事起,他便被师父带在身边,他视师傅亲如父亲,生不过养。但是师傅性子冷淡,不爱言语,大多数时候是他自个儿在泥潭中摸爬滚打。直到再大一些,能练功习武了,师傅才拿正眼瞧自己,偶尔教授教授武功心法。
他以为师父的心中该是最疼爱自己的,不曾想师傅接二连三的收了徒弟,最后甚至收了洛子寒作义子,将其改名天阴寒,把整个天阴派都交给他打理。
曾经他跑去质问师傅:
为什么是天阴寒?为什么不能是我?
师傅背对着门,连给他一个正脸的意思都没有,只回他一个字:
滚!
那时候,刀魂一赌气,便真的滚出了天阴派。
真不知道师傅为何对五师弟情有独钟,五师弟平日最愚笨。处处没自己机灵,连吃酒也是低自己一筹。
他记着吃酒闲谈之时,醉酒后的五师弟所说的,曾经游历人间,迷上了一寻常女子。以天为媒,以地为证,便结为了夫妻,小日子虽然过得开心,却总觉得少了些颜色。还是回到天阴派开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爽了便找人干一架,像个爷们。
鬼使神差,他便照着师弟说的地址寻了过去。
这一瞧,呵!
师弟还真是一个脑子少根筋的。如花美眷在家,他竟是嫌弃日子过得不精彩,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走了。
真是痴人,傻人一个。
满心满眼便是练功和打架,也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偏偏瞧中了他。
呆鹅,是刀魂对这个痴傻五师弟的评价。
天阴寒的妻子每日有了空闲,便坐在门张望。她在等,等着有朝一日,他的夫君洛子寒,如第一次出现那般,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村口。
她知道,自己的夫君只是贪玩,绝计不是忘了自己,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刀魂一连三日,每日都来查看这个等着夫君归来的小媳妇。他便坐在一棵隐蔽的大树上,看着这个娇俏小美人,清晨起来洗漱更衣,上午菜畦采些新鲜的带着露丝气的绿叶蔬菜,走家窜户地卖。
午间简单炒几盘小菜,一人两筷三碗四桌腿。
饭毕门口闲坐假寐,便开始等着他那痴傻的夫君直至傍晚。
一连三日,日日如此。五师弟天阴寒所唾弃的平静与小温暖,正是自己求而不得的。
自小他跟着师父,而师父是一个情不达外的,他不知道这世间是否有一个人真的爱着自己。他期盼着有一个人便如眼前女孩这般等着自己,守着自己。
他恨不得自己便是五师弟,师傅怜爱,女孩挂念,生活可期。
第四日,刀魂纵身一跃,跳下了郁郁葱葱的大树。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在家门口的竹摇椅上假寐的女子,被自己跃下大树的动静给惊醒。眼中迷惘而羞怯,便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般柔软可爱。
那一天,刀魂第一次知道,女孩子,便是那最柔软的云,软软糯糯;女孩子,便是那最娇嫩的花朵,芬香四溢。
“我,有些渴,向姑娘讨杯水喝。”
女人手忙脚乱的起身给他倒水,初醒有些迷糊,起身太急绊到了休憩的椅子上,差点摔倒。
刀魂欲伸手去扶,又觉不妥,半道收回了手。
低头正保持平衡的女人,全力维持平稳,未曾看到刀魂的忐忑。
刀魂觉得喝过的最甘甜的水,便是这杯了。其实,他最想说的是能不能留下来,与她共用一餐。
每日看着这位姑娘独饮独食,他便有一种冲动,想要坐到这位姑娘的对面。仿佛那个位置本来就是为自己而留的,他甚至偶尔冒出一丝恨意,为什么不是自己先遇到她。
“听附近的村民说,姑娘每日都在等待自己的丈夫。”
姑娘略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浮起了酡红:“我在等着我家夫君,寻到回家的路。”
“你的夫君是洛子寒?”
姑娘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公子,你识得我夫君?”
“是,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天阴寒。”
刀魂弦外之音,如果你非他不可,可以出去寻他,世间只知他是天阴寒,不知他是洛子寒。
“谢谢姑娘的水,我走了。”
这日,刀魂痛饮女子一碗水,记了一个笑脸,失了一颗心。
第五日,刀魂又来到这棵大树,张望屋内女子,仅余一把青铜狼头大锁。
世间执念之人,原来不止自己一个,刀魂自嘲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女子等不及,昨夜便开始动身,出门寻找自己的夫君去了。
小白兔般柔弱的女子已然不在此间,刀魂也无心思在此多做逗留了。
世界之大竟不知何处容身,仰天长叹天弄人。
兜兜转转两日后,刀魂竟是又回到了这个小村庄,他一生过得最心安的四日,便是在这间屋子对面的大树上,看着那个温暖明媚的女子,朝采晨露夕舞萤火。
至今,他还记得那个夜晚,院子中的萤火布满草丛,她阔袖舞动,羞了萤火亮了月。
未曾想,再回首,竟是一场噩梦。
原来女子出得村庄,见人便问:你可认识天阴寒?你可见过天阴寒?
300多年前,天阴派被屠戮一空,世间已无天阴。幸存仅有的几人,也是早早便隐姓埋名改了异姓。
毕竟天阴杀戮太重,世间多少门派被其所灭,多少家庭被其所破,天下间树敌无数。现金突然冒出一个寻找天阴寒的女子,一时间。便有那极端分子,说是与天阴寒有不共戴天之仇,借着惩恶扬善之名,行那禽兽不如之事。
这个寻找夫君的女子,夫君没找着,倒是把自己大好的肥羊肉送入了虎口。
那夜,暗林,不下十人,女子受尽蹂躏,五根青葱小指恨得掐进了泥土里。
刀魂此次回来,只看见一破旧白布盖着的,三日前还鲜活的生命,现在已然没了声息。
听说,她死状极为惨烈。
刀魂将其火葬:
“你这么纯洁的女子,一定会嫌他们脏吧。这怨不得你,怨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动那寻他的心思,也不会遇着歹人。放心,我将你的身子烧干净了,你便安心的去吧。仇,我和老五替你来报。”
此后有一段时间,天阴五霸,老三刀魂是极为帮衬老五天阴寒的。
直到有一日,天阴寒为其妻子报仇雪恨,那日老三刀魂喝得嘧啶大醉,抱着老五天阴寒痛哭不已。
“你知不知道,我嫉妒你!”
“知道知道,我不该抢走师父,师父是我们大家的,谁也抢不走。”天阴寒耐心的开导着。这些天便是他的三哥支持着帮衬着他,方才能够替他那苦命的媳妇报仇雪恨。石头一样不通窍的天阴寒,内心是极为感激三哥刀魂的。
“我就是嫉妒你!就是嫉妒你!”刀魂喝醉了酒,便如同三岁幼儿一般。撒着娇,耍着赖,抱着天阴寒的大腿不松手。
那夜之后,刀魂便未再搭理过天阴寒,常年闭关。
看着天阴寒的攻击已然至眼前,刀魂从回忆中回来。他也不知为何,在瞬息万变的决斗中,自己竟然神游过往。如果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念小娇捣的鬼,怕是杀了她的心都有,毕竟那段过往凡尘尘封多年,是他不愿触碰、不忍触碰的禁区。
天阴寒也是不懂自己的这个三哥,记得曾经有段日子三哥日日督促自己习武,略有时间时间,便是帮着自己寻找杀妻之仇人。
若非三哥刀魂,凭借着自己绵薄之力,绝计不能那么早便报得了仇,不到一年手刃所有仇人。
“三哥,你败了。”天阴寒的刀已然祭到了刀魂的脖颈处,进一步身首异处。
“罢了罢了,二十年前比不过你,二十年后仍是比不过你。”
刀魂哀叹一声,自从那个女子离世,那个从不曾属于自己的女子离世。他的心便死了,他尝试过,与不同的女子交往。
其中不乏青楼红牌,未出阁的姑娘,死了丈夫的寡妇。无论是谁,总归再无一人可进心。
刀魂口上说着罢了,身体已欺身身向前。他想要掳走念小娇,此举非他所愿。只是自打老五媳妇惨死,他便对女子产生了执念,还是在自己身边安全。
况且身边有伴也好过一人冷清,哪怕那个伴不愿。麻痹自己也好,生出新的希望也好,总好过一个人痛苦的默默的承受着。
没错他就是欠骂,更多时候掳了女子,只是听她们骂自己,他便开心了。
所以这么多年,刀魂试着与各类女子交往。世人都以为,那些女子都是被强迫。只有刀魂知道,他们每个都是心甘情愿。他刀魂有自己的格调,不愿,不行那强迫之事。不然二十年前他便做了,二十年前那个女子也许就不会命丧黄泉了。
你说他悔吗?
他悔!
他悔不该好奇心太盛去看望她。
他悔没有遵从本心坦诚相待。
他悔没有一路守护,让一个弱女子独自上路。
他悔自己告诉她——天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