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叫不醒的装睡之人

  念小娇轻叹了一口气,眼神定定地看着方十二:“十二,姐姐要你一句话,你可有参与?”
  “姐姐,我十二以父母之命对天起誓,十二与此事毫无关系。如有违誓言,叫我爹娘早逝兄弟分离。”方十二严肃而认真地,起了一个誓,对于父母健全有十二个兄弟姊妹的十二而言,这无疑是最歹毒的誓言了。
  “好了十二,姐姐信你,无需发如此毒的誓,父母兄弟之性命胜过一切,玩笑不得。”念小娇嗔怪着十二的鲁莽,至于么,竟轻易许下如斯誓言。
  “这不姐姐不相信,十二太心急了吗。”十二说罢,泫然欲泣,满脸说不出的小委屈。
  “傻小子,你好好向我说说,前天为何选中了我。”念小娇看似心不在焉地问着,低垂的眼眸实则深深掩盖了她对这个答案的期许,她希望得到一个解释,至少是一个能说服她相信的解释。
  “我们这个小镇闭塞,很少有外来之人,偶尔有旅客歇脚,也只是匆匆住一晚,便匆匆而去。前些日子衡医生同我们大家说:救济堂快要断粮了,民以食为大,听说,再过几日便有商贾经过,十分贵气。要不是顾及江湖道义,我真想去偷去抢,也要弄些银两过来。”十二说到此处,便有些心虚地看向念小娇。:“于是我日日留意着来到咱们邑平城的商贾,等了这些天,就等到姐姐了。“
  “所以你便真的偷了我?”
  “额…正是。”十二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微微低着头小声答道。
  “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无需扭扭捏捏,是便是。”
  “是。”小男孩大声答道,带着小孩子独有的清脆童音。
  “傻孩子,你被人利用了。真不知你这个小脑瓜子里面想着什么,哪回被人卖了,怕是都要替人数钱吧。”念小娇从被褥中伸出手,摸了摸方十二,稍稍安抚了一下十二。
  话已至此,念小娇未在过多言语,心中宽慰着自己:
  这十二,只是冲动了些,单纯了些,受人蛊惑的一个少年。
  入夜时分,救济堂来了数名妙龄女子,个个都是一身整齐的青衣,只腰间束一腰带。简洁明了,落落大方,却又将女子曼妙婀娜的身姿给展现了出来。
  拥有了腰带的束缚,胸脯也罢,臀部也罢,显得更加珠圆玉润了,行走间平添几分妩媚。
  这些都是星夜兼程从寒玉派赶来的姑娘。
  青栀远远便出来相迎,作为森罗殿训练有素的杀手,探查的本领一流。隔着老远青栀便已知道来人,于是在门口的大槐树上坐着,一双芊芊绣足不住地摇晃着,待远处寒玉派的人走近了,青栀便跳下大槐树,远远相迎。
  树影婆娑,倩影妩媚,各有姿彩。
  “哟,今日竟是玉洁姑娘来了,稀客啊稀客。”青栀促狭言道,如果说寒玉派的姑娘们个个都是好相与的,那么玉洁姑娘便是一个特例了,与谁都能呛起来。
  “哼!要不是清心姐姐吩咐,我才不会来了呢!”玉洁高昂着头颅,以鼻孔示人。真是个眼高手低的姑娘。
  “你不来,我们还乐得高兴。最好别耽误掌门大事,否则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青栀恶狠狠的盯着玉洁,眼中满是警戒意味。
  “哟,好大的口气,我怕了你不成?要不咱现在比划比划。”玉洁说罢亮出剑来,那森白剑芒在暗夜中异常刺眼。
  “大晚上的,谁和你比活,做事要紧。姐姐好说话,我可没那么好说话,最好是别给我掉链子。”青栀说罢,未给玉洁反驳的机会,勿自进得救济堂。
  玉洁的脸白了一阵,黑了一阵,红了一阵。最后尴尬不已地带着寒玉派众人迈进了救济堂。临走之时姐姐清心千叮咛万嘱咐,说寒玉派,能有今日之成就,都是念小娇的功劳。易地而处换作她清心在念小娇的位置,决计不能做到如此程度。虽然好像是念小娇抢了清心的掌门之位。实际上是寒玉仙人为寒玉派众人,找到了一座稳如泰山的靠山。
  谁能说,可以超越念小娇,将寒玉派带领的更好?清心不敢言,别人更不敢言。现在的寒玉派已今非昔比。万器堂给寒玉派提供了源源不绝的资金支持,林关的一场瘟疫救济,给寒玉派奠定了万人称颂的武林地位。这一切都是念小娇带来的啊。
  况且念小娇是森罗殿的殿主,有这么大一个后盾当靠山,谁还敢轻易惹寒玉派?谁还能轻易惹寒玉派?
  敢这么做的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法了。
  玉洁姑娘带着从寒玉派而来的姐妹,再见念小娇,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对于念小娇,初时是憎恨的,她憎恨念小娇抢走了姐姐的掌门之位,憎恨寒玉仙人竟是如此轻易地选择了念小娇,摒弃了多年精心培养的大弟子清心。
  她憎恨老天爷的不公,有些人倾尽全力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不费吹灰之力。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念小娇将寒玉派带领得十分之好。这一切又让她非常憎恨自己无本事,无法辅佐姐姐称霸一番。实力是多么的重要啊,心中暗暗升起那个人的话:
  想要碾压一切的绝对实力吗?跟随我吧,跟随我便有力量霸道的源泉,便有摧枯拉朽的力量,永立于不败之地位。
  她不知道怎么决定才对。这世界上只有她与清心姐姐了,父母俱亡家族尽毁,曾经的官家小姐家道中落。如果连她都不能做什么,那么姐姐便只能认命了,将自己的东西生生拱手于人。她们姊妹二人也永远在一人之下,永无出头之日。
  念小娇看着身前心事重重的玉洁姑娘,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玉洁~”念小娇轻轻唤道,这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先前没少给念小娇脸色。作为一派之掌门,念小娇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一笑了之,从不与其一般见识。
  玉洁内心轻轻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勉强扯起一个笑脸,抬头冲着念小娇道:
  “掌门,姐姐说收到您的鸿雁传书,救济堂往后便是寒玉派的一个分支了。只是玉洁不解,为什么咱们会收一个尽是小儿的分支。”
  “你可知寒玉仙人立派之初衷?”
  “因为情伤?”玉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胡说!“念小娇有些动怒于玉洁的口无遮拦,说话不经大脑。一个简简单单为躲避情伤而建一宗派的女子,能有此建树?
  念小娇摇了摇头,这小丫头看待事情还是太过敷衍了:
  “扶助弱小,除暴安良。”
  念小娇慢慢踱步行至玉洁面前,继续开口言道:
  “寒玉派原本不会困难如此,皆因救济的老弱妇孺越来越多,要养活的人群越来越大,寒玉派一日复一日,终是入不敷出,方是生活的如此之艰辛。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是,寒玉派建派数十年来,无论是派中人口的增加,还是实力的增加,或者江湖地位的增加,都是一日胜过一日的。而这些不只是寒玉派武力上的提升,更是江湖对于寒玉派的认可。
  寒玉仙子是个有大义的女子,她的所作、所为、所想,都是为了这个江湖。包括她的牺牲,也是为了得到万年沉铁,压制邪化了的黄金圣剑,拯救苍生。
  我们是她的后人,寒玉派是她毕生的心血,无论我们做什么,一定不能给寒玉仙人抹黑,一定是为了将她的精神发扬光大。
  这个救济堂都是小儿,不正好是最弱的群体,最需要帮助的群体吗?
  既然寒玉派力派的宗旨便是扶助弱小,那么必有我们必做之事,必有我们必扛之责。
  你们说接下救济堂,
  该是不该?”
  念小娇一番言辞慷慨激昂,闻者热血沸腾。
  “该。谨遵掌门教诲。””一群女声整齐划一。
  念小娇露出宽慰的笑,深深地看了玉洁一眼,一句话说得欲言又止:“可以的话,放下,放下便是放过自己。”
  玉洁姑娘心中一惊,难道掌门看出了什么?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应该呀!她做得如此之隐蔽。
  “玉洁,我的行踪往后不再泄露的好,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只给你一次。得了,我也累了,你们下去休息吧。”
  随着念小娇这句话出口,玉洁的心一下沉入冰底,她果真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她的恨,她的怨,她的不甘心都被掌门看在了眼里。
  她的小动作,她与他人的勾结,她将消息外泄也都被掌门一一知晓。
  可是念小娇平日却什么也不说,究竟是心思太过深沉还是圣母心太重?玉洁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她在这条道路上走得太远,陷得太深,哪是她想回头便回头?玉洁摸了摸胸口,那里生疼。这世间,
  可给过她机会?从未!
  可给过她选择?从未!
  玉洁看着远方化不开的墨色,无月。
  这夜的黑,这夜的生冷,如同那日父母双亡族人尽灭,刺骨锥心。
  这世间唯有姐姐,是她的慰藉。如果两姐妹注定有一个是恶人,那便是自己吧。牺牲了自己,成就姐姐,也算是来到人世间,没有白白走一遭。
  玉洁姑娘看向天空,那里仿佛一个黑洞,如这个世间的浑浊一般,令人沦陷,逃离不得。
  只是那个人,如他所言会守诺吗?
  她无法保证,不敢深想,但是她情愿就这么相信着,相信着,至少还有希望。
  也许念小娇是寒玉派掌门的不二人选,但是于她而言,姐姐的将来,姐姐的一切,方是最重要的。
  其他的那便都背叛了吧,只要不背叛姐姐,只要姐姐不背叛她,于她而言就足够了。
  玉洁在自己的世界泥足深陷。
  世间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