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人间丧乐
“念小娇是也。”
“看念姑娘刚刚又掏出了一只鸳尾花形状的簪子,请问姑娘还有多少?”
“这个要看你们集锦堂卖价几何了?卖的好,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念小娇傲娇地又拿出一支,在手上慢慢把玩着。暗示着,做好了便是长久生意,而非一锤子买卖。
“哈哈哈,有姑娘这句话,在下就放心了。咱们这小店毗邻皇宫,上面的贵人有眼光,也有这个……”那个自称商佐的侍者,伸出拇指和食指互相捏了捏,朝着远方的琼楼殿宇使了个眼色。
“静候佳音。”念小娇委婉一笑,上面之人,也不可太过言明,这京城,初来咋到怕是耳目众多。
待一切已商量妥当,念小娇告别了集锦堂的商佐,复又回到了临时歇脚的客栈。经过客栈隔壁小院之时,那院子里出来的车夫和马车甚是眼熟,正是痴情男子在集锦堂借的马车。这是他的庭院?聂小江不由驻足查看了一番,唯见一众奴仆出得院子,白灵素搞装饰了起来,更是肯定了念小娇的猜测。
“姐姐,那人竟然是住在我们隔壁。“
念小娇百感交集:“回吧,人各有命。“
经过连日的奔波,念小娇在客栈的第一夜睡得特别香甜。日上三竿了,还未起床。临街的商铺都开始营业了,热闹的人群也没有将念小娇惊醒。不多时唢呐之声响起,热闹的唢呐之声和悲泣的哭噎声形成鲜明的对比,隔壁小院的小娘子准备出葬了。
念小娇睁开惺忪的睡眼,这时青栀正好进来了:“外面怎么回事?“
“正在哭丧呢,昨日见到的公子真是个可怜人。扶着棺材,都快要哭晕过去了,惹得围观之人都频频掉泪。”青栀唉声叹气,直道隔壁公子痴情。
“唉,替我更衣,我也下去看看。”念小娇揉了揉已然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还有些将醒未醒。
这会儿已然入冬,窗外的阳光射进房间,打到被子上,明一半暗一半。跳脱的阳光,也驱不散那冰凉的寒意。
青栀替念小娇仔仔细细地将衣服穿好,一层又一层,最后在外面加上了一个大大的锦袍。领口以精致的狐狸毛点缀,那是极为罕见的紫色狐狸毛,暖和极了,也高贵极了。锦袍锦袍以手工刺绣装饰,还以金线走边,华贵而不庸俗,御寒而不臃肿。
“商公子对姐姐还真是用心了,好东西都可着叫姐姐用。当初在落日岩分别之时,还是深秋,便已为姐姐准备了冬日用的披风。”她还有一句未曾说出口,这般精致华丽,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看着这披风的颜色,念小娇始终觉得似曾相识。回首看着青栀正在整理的被褥,是了!那日在南风寝殿,见到的锦被正是这花纹。簇团的淡紫色大花朵,配以金线点缀,好看极了。
念小娇不觉笑出声来,这披风与南风的锦被同色花纹,且骚气十足,十之八九也是南风之物了。
那榆木疙瘩、老树墩子,借花献佛。
渐行渐远的哀乐一阵一阵传了过来。
“青栀,我们快点,不然都赶不上那出葬的队伍了。”念小娇看着已然收拾完毕的青栀道。
二人急匆匆下的楼来,客栈站外的人潮拥挤不堪,院门都难打开,将二人堵在了院内。
这时刃影和清心走了过来:“殿,额念姑娘,我们走后门出去。前边已然水泄不通,怕是寸步难行。”
言罢,刃影引着念小娇她们从后门而出。
这里稀稀拉拉,偶有人经过,与前院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刃影你带路,我们跟上那送葬的队伍。”
“姑娘竟是要去那?鱼龙混杂的,对姑娘的安全无甚保障。”
“无妨,我只是想去看看。而且一般人想要伤到我也难。”对于自保念小娇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同龄人中从无敌手,再说她还有杀手锏阿金。
念小娇也不知这阿金是什么品种的蛇,厉害极了。一口尖牙可以是救人圣药,也可以是害人毒药,真是捡到宝了。
刃影扛不过念小娇的执拗,唯有一路相随守护:“路上大家万万小心,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如真有什么意外,救援也是来不及的,那属下便百死莫辞。”
“好好好,不要像个老头子一样念念叨叨的,以后清新哪受得了你啊。“念小娇打趣道。
一句话将清心说了个满脸通红。
“掌门,你们说啥呢?他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清心一句话令刃影坠入万丈深渊。
“没关系,那你脸红啥呀?”青栀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了多少遍了,在外面不要叫我掌门,就叫姑娘就行了。”念小娇左右看了看,还好已然四下无人。
“是,姑娘,清心情急之下考虑不周。”清心是个面子浅的,她背转身子,远离了刃影,又羞又躁。奇怪的是,她亦不知为何自己会觉得羞涩,难不成还真是喜欢上他了?念及此清心的脸庞更红了。
“哟,咱们的清新姑娘思春了?”金枝凑过来,看着清心那红苹果般的面庞,本来只是一个玩笑,难不成一语成谶?刃影和清心之间真有什么?
看着亲栀那探究的表情,以及清心羞涩不已的样子,念小娇拯救了清心一把:“走啦,甭贫嘴了。”
再不走怕是真的就跟不上远去的队伍了,念小娇也不知她为何要跟来。就是放不下昨日那苦情的年轻人。冥冥当中有股力量,指引着她一定要跟去。也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顾客吧。他和自己一样欣赏那鸢尾花簪子,用夜光石打造的精致绝伦的鸳尾花簪子。
一行人绕了几个弯,总算是赶上了送葬的队伍。大队伍绵延数百米,单是陪葬之物,便有整整三大马车。
好大的手笔。
念小娇询问身旁一个路人,那是头发已然花白的老爷爷:“敢问大爷这样威武的送葬队伍是什么来头?”
“这你都不知道?镇远候家的大公子啊,淳长河,他的发妻去世。排场可大了。,咱寻常人家稀罕的不得了的宝贝,人家整车整车的拿去陪葬。哎哟真是糟蹋了。“
念小娇暗道,难怪为了一枚鸳尾花簪子,花上三枚金元宝都不带眨眼的。竟是一位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小小候爷。只是造化弄人,天命难为。随着爱妻的去世,让小小候爷一蹶不振,整日喝酒整夜嚎啕大哭。直到昨日,其妻子的尸体回来,方才打起精神接她回家。不然,大概又是喝得嘧啶大醉,待到晚间被侯府下人寻了抬回来。
哀乐一首接一首,不多时队伍便来到了城郊。那是一片荒草凄凄之地,坟头无数,有些打理得整整齐齐,坟头还添着新土;有些已然看不出土丘痕迹,仅剩半人高枯草覆盖。人去茶凉,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如果真的存在十八层地狱,阴曹地府大抵有不少被遗弃的,无家可归的迷途之人吧。
越过杂乱无章的坟头,在那山脚处,有块风水宝地。四处钟敏秀丽。日有阳光雨露照着,夜有蛙鸣婵啼相伴,若常睡于此,倒也不会寂寞了吧。
棺材沉沉。
抬棺之人脚步深陷晨露未干的泥土当中。
嘿咻嘿咻。
他们喊着整齐的口令,迈着一致的步伐,将玉石棺材安置在了提前挖好的深坑。
小候爷捧来事先准备好的一盆花瓣一一洒在了玉石棺材之上。
“娘子”
二字出口,便哽咽不止。
“往后余生,叫我如何是好?”
偌大一男子,瘫坐在深坑旁,神伤不已。
有管事正劝着小候爷,另有机灵的上前将一抔抔黄土,堆砌在了玉石棺材之上。不多时,棺材已被掩埋多半,仅剩下一点点裸露在大家面前。
未曾想,小侯爷突然发难,他跳进深坑,直挺挺的躺在棺材之上。
“把我也埋了吧,我实在是不想活了。这世上没有了娘子,还有甚意思。”小候爷眼泪鼻涕糊满了脸,混杂着地上的泥土,如一只脏兮兮的小兽,凶巴巴的,却又无助的很。
侯府管事正劝着:“小侯爷,小祖宗,您先上来吧,其他事我们再商量。”
小候爷也坐了起来,看得一旁的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小侯爷若真有了什么意外,他回去可怎么与镇远侯交代?那镇远候可是常年厮杀于战场上的,脾气爆得很,还不剐了他的皮。
管事还未来得及高兴,只见小候爷已然将两捧黄土堆到了自己的腿上。“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我死也要和娘子一起。”
一时间,整个队伍乱作一团,数名侯府老人正可命的劝着小侯爷。偏生这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侯爷,从无什么不顺,倔得很,怎么劝也不出那下葬之地。
念小娇在一旁看得眉毛紧皱。“你这小子,好不地道,娘子刚刚入土,便吵得她不得安生。”
她想激一激,将这小侯爷激出下葬深坑。
小侯爷也也认出了来人:“姑娘,你也来了。”
小侯爷自怀中掏出昨日买的簪子:“我想将簪子送给娘子,偏生她因瘟疫而死,不能开棺,以防传染散播开来。我没法子,只得自己带着簪子陪她一起去了,黄泉路上不知是不是黑灯瞎火的,她最怕黑了,路上有个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