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娘子太媚
整个镇子只有一个客栈,条件甚是简陋,遮得了寒露遮不了秋雨,挡得住豺狼挡不住飞蚊。住得了便住,住不了也得住,这镇子周围荒山野伶居多蚊虫蛇鼠也多,住宿一晚,便是叮个满身包。特别是痒怕了的天阴教主,更是恨不得里里外外包个彻底,偏生客栈被褥短,盖得了脖颈盖不了腿,新苞加旧疮,受极了罪。
而因地处偏僻,路过之人极少,哪怕是唯一的客栈,生意也极是惨淡的。客栈主人无法,大堂一半兼做饭馆,另一半兼做香火生意。何谓香火生意?敬神拜佛,纸烛香火,红事红烛红盖头,白事冥纸冥器具,百无禁忌。
晦气?那就是个笑话,缸中无米,填饱肚子,方是正道。
念小娇百无聊奈地挑着素净青菜,食不知味,这是来到客栈的第四日,亦是无肉下肚的第四日,简直了,她冲着跑台打杂的干瘦小伙子道:
“我说小二哥,再吃几日青菜我脸都成菜绿色了。”
“对不住,姑娘,本店只有如此菜色。”小二局促立于一旁,多日不见荤腥,他亦是跑腿都无甚力气,只是不卖力值岗,怕是连一口白米饭烂白菜都吃不上,家中兄弟姊妹众多,还指望着他能赚得几个铜币,换点口粮。
“叫你们老板过来!真是忍不可忍了。”念小娇真是受够了。
“额,多日未发工资,大厨跑了,老板正在厨房做饭菜,怕是,怕是没得时间过来了。”小二一脸局促不安,战战兢兢。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波客人,也是唯一一波客人,如若气走了,下月的口粮都没了着落。
念小娇无了胃口,上楼歇息了,留下一桌也是吃不下饭菜的商弘等人。
第二日一大早,念小娇竟然被肉香惊醒。她耸着鼻子下楼,好家伙,桌上肉汤已经备下了。商弘和钟雨吃得正欢。念小娇一口气连喝两大碗,那干瘪的肚子才稍微鼓胀一些。
正当念小娇喝着第三碗肉汤时,外头进来两人,一路嘀咕着:“听说了吗,临村这两日也死了几个人,死后尸骨竟然被盗了。”
“所以这次咱家老头子的遗体可得看牢了,祖宗保佑,万万不可出了纰漏。”
二人嘀嘀咕咕买好纸钱香烛匆匆离去。
留下一桌老小止了动作放下碗筷。
“昨夜,尿急而起,见院中有人拖着一破旧板车,上面布匹遮住,似有血腥之气,那人带着斗笠遮着面,鬼鬼祟祟。”钟雨一字一字,慢慢而谈。
“可有查探一番?”商弘问道。
“太困了,我回去,倒床就把睡了。”钟雨现下肠子都悔青了。
买不起肉的老板。
丢了的尸体。
来历诡异的肉。
念小娇和青栀顿时呕吐不止,内心将客栈老板骂了八九百遍。
天阴教主面色阴晴不定,还未完全恢复的脸因为过于愤怒,异常狰狞:“狗东西,比我派众人更是变态,至少我派无人食人肉。”
念小娇和青栀刚止住的翻腾的胃,听到食人肉三字,又狂吐不止。
“你得补偿我,因了你的伤,不宜见风,我们才逗留至此的。”念小娇冲着天阴教主道。
天阴冷哼出声,看向了别处。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
几人今日吃了如此大瘪,商议着定要逮他个证据确凿,不然咽不下这口恶气。
是夜皓月当空万里无云,小小客栈藏龙卧虎。屋檐上、树上,黑暗角落处,四面八方无死角地被监视者,时间一点点流逝,大家的耐心也要被耗尽,终于在凌晨等到了。
远处一人跛着足,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行着,大大的斗笠遮住了面庞,只露出一个胡须虬茸的下巴。来人拖着一个缺了一块的木板车,两个滚轴在深夜的青石路上嘎吱作响。前后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快速转入了客栈小门,直达院内。正好方便瓮中捉鳖。
客栈余老板此刻搓着手急匆匆而出,那是一个比小二更瘦的老头,他压着嗓子低声道:“你咋又来了,不是不让你来了吗?被人发现了可咋整。”
“孩儿念及父亲骨瘦如柴,夜不能寐,给您送点肉,希望您好好食之。”戴斗笠的男子小声说道。
“好好好,我收到了,你快些离开吧,被抓到可就不好了。”余老板两手插于衣袖,不住地摩挲着,说不出地紧张。
此时一柄利剑飞下,哐当一声,吓得二人不轻。
“不好意思,没拿稳没拿稳。”树上下来一个倜傥风流的公子哥儿,温婉和煦,笑得春风拂面,却着实将深夜密会的二人吓得不轻。
“哼!想走还得问问老夫。”另一侧树上又下来一人,正是还未完全恢复,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天阴教主。
“你们鬼鬼祟祟推着什么?”念小娇和青栀亦从屋顶飞跃而下。
商弘从屋内走出。
不曾想竟有这么多人。余老板一时慌了神:“大人们饶命啊。”
“你可知罪?”念小娇问道。
“小的知罪,一切都是我的错,就求你们饶过我儿子吧,求求各位大人了。”余老板不住地跪地磕头。
“绑了明日送官吧。”商弘冷冷看着二人,仿佛在看一个垃圾,行如此歹事,岂不就是世间败类,垃圾之人。
他扬手扯下马车上的布匹。
竟是,竟是一头野驴,还是一头黑驴。
“这,一头驴,那今日早上呢?我们吃的什么?”念小娇问道。
“早上是一只山鸡。我儿念及我没得吃食。山鸡也无甚肉,又特地给我捕了一头驴,还伤了腿。”老人说罢,老泪浑浊,泪流不止。
一只驴而已,何至于如此鬼鬼祟祟的。念小娇责问道。
“老身也是有苦衷啊。”余老板说得动容,其儿子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其儿名叫余文昌,是这个小镇唯一有出息之人。十年前赴仓央国都垠央城赶考,不曾想祖上开光,考了个举人,分了个九品芝麻官,返乡任命。
锁啦震天,红花系胸,九品芝麻官余文昌衣锦还乡了,大笔一挥在镇口大石提笔书上文昌镇,自此无名小镇有了名讳。一家人喜不自胜,特别是余文昌的媳妇儿,霞娘子,生的那叫一个娇俏可人,细腰圆臀,甚是有春光。椅在自家门头笑得花枝乱颤。接了自家有出息的男人,好生伺候着。
那日官人衣锦配红花,那夜郎君娇娘赴云雨。
一番激烈运动下来,余文昌沉沉睡去。
不知是一举高中躁动的心尚未平静,还是娘子太媚夫妻生活太过频繁,余文昌精神萎靡一日更甚一日,日不能安,夜不能寐,看了郎中开了安神药,毫无半点助益。
直到一夜,迷迷糊糊当中听到窗口有人低语,睁眼一看,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窗口和自己的美娇娘拉拉扯扯,那是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义
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义低声道:“没事的,今日我在那五毒散中加了安眠药,他不会醒的。我可想死你了,你就满足我吧。”
“死鬼,讨厌,我就出来了。”霞娘子千娇百媚,言语软糯。
余文昌火冒三杖,今日精神不济,早早安歇了,还没来得及吃那药。
他跳出窗子,操起榔头砸在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家王晟义的后脑勺上,五大三粗的汉子应声倒地。
霞娘子吓得大叫:“杀人啦。”
怒气当中的余文昌转身回屋,绑了霞娘子,放了一把大火将整个屋子和霞娘子烧了一个彻彻底底,闻声赶来的余老头吓坏了,这唯一的宝贝儿子怎么就摊上这档子事,他扯了呆滞的儿子一路狂奔,安置在森林深处,回去便道儿子媳妇都在大火中葬身了,尸骨无存。
这些年来老子在镇上,畏畏缩缩,受尽了嘲讽。儿子在山中,偷偷摸摸,吃尽了苦头。大好的生活,因了一个女子,全尽毁了。
那霞娘子是受不得寂寞的,在余文昌赴京赶考的时候,便与王晟义眉来眼去看对了眼。眼见余文昌高中回来,霞娘子开心极了,也风光极了。可是情郎好上钩却难下钩,威胁逼迫她下毒毒死余文昌,两人再续前缘,不然就把她那档子丑事都公之于众,让她没法子在此存活,霞娘子悔不当初,却也无可奈何。一日日给余文昌下着毒,一日日继续与情郎苟且着。
三人的感情纠葛在乡野间传了一天又一天,成了茶语饭后的笑料。
而余文昌,为免牢狱之灾,只能在森林中东躲西藏过了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