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反了吧

  是夜星光璀璀,黑风林如一静卧千年的洪荒巨兽,因不知而显得神秘莫测,因神秘莫测而自带苍凉,因苍凉遁世而令人生畏。森罗殿殿主仍旧一身黑色华服,立于森罗殿后山一处高地,风掠而过黑袍飞扬,月光下黑色面具半明半暗更显深邃,自带威严,那是常年征战而成的杀伐之气。透过面具注视着前处山洞。那里究竟是敌是友?潜伏在小娇身边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殿主气沉丹田,喝道:“无需躲藏了,出来吧。”
  山洞内黝黑异常,一块块怪石如鬼魅般耸立。此时商弘躲于山洞深处,屏息凝神,因毒伤不可运功,被殿主一声冷喝,震的耳膜发疼。他揉揉耳朵,心道,今日大概要栽于此处了。商弘面色波澜不惊,缓行而出。有子眉眼深邃,冷傲孤绝,生人勿进,遗世而独立,那便是商弘是也。
  “该称您殿主,还是林将军。”商弘面对来人毫无惧色。
  殿主眼神微眯,杀机盛起,如此绝密信息对方竟知,怕是留不得活口了。
  商弘一步步向前,从暗处行至殿主面前,月光照耀下一张傲世盛颜显露而出,刚劲硬朗的脸部线条,英姿飒爽的眉眼,这面孔甚是熟悉。是了,上次暗卫听风部呈上的密报中便是有他,半月前进入我国,那是个比森罗殿更甚的势力,苍穹阁。
  世人只知森罗殿武力暗卫第一,苍穹阁消息及谋略第一,不知苍穹阁有个隐藏的阎王府,专培养死士,战力比森罗殿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说森罗殿是白虎,威严不可触,那苍穹阁便是饕餮,令人生不起任何抗拒之力。
  “不愧为拥有世间第一的情报的机构,竟能识得本殿真实身份。令堂可还安好?”看清来人殿主杀意略收,沉声问道。
  “性命无忧,仅此而已。”商弘面色略显寂寥,那个壮年银发的男子,连提起都是那么沉重,世间的父子天伦在他这里不过就是一个笑话,大概在他心中,我生来便只是一颗棋子。
  “世事难料,英雄迟暮啊。”于那银发男子,殿主颇有些惺惺相惜,曾经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
  “殿主此来该不是为叙家常吧。请问何时发现我的?”商弘问道。
  “自你进入畔月国,森罗殿暗卫便将你的画像,和其他所有信息呈与我。“殿主扫过商弘硬朗面庞:”我那丫头,最近甚是反常,知子莫若父,故来查探一番。只是不曾想,躲于小女之处的,竟然是你。后生可畏,只身闯我森罗殿,够胆。”
  “在下认栽,即已落入敌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求一个痛快。”商弘神情磊落,视死如归。苍穹阁隶属于泱泱大国仓央国,自存在以来,便与森罗殿争斗不断,不死不休。与其说是苍穹阁与森罗殿的争斗,倒不如说是仓央与金辽的争斗。
  殿主摆摆手,侧身望向远处:“我可饶你性命,只是有个不情之请。”殿主看似商量实则命令:“带走小女,护她周全。”
  “情势竟已是如此严峻?”商弘皱皱眉。
  十一年前,葛婆婆带来两物,一是森罗令,一是念小娇。便是让林栗将军借用森罗殿之力好好守护念小娇。现今林将军竟是要安排小娇撤离,怕是真遇上了真正的危机了。在森罗殿都无法应对的局面下,能护住小娇的大概只有苍穹阁这样滔天的势力了,殿主以商弘的性命示好,希望能换来小娇的生机。
  “常年兵权在握,皇室多有猜疑。因森罗殿落入我手,金辽亦是虎视眈眈。自接管森罗殿,金辽在我皇面前挑拨离间,便是无了退路。”殿主心有戚戚然,功高震主否了一切的忠诚与情义:“你不远万里赶赴我国,该是得了消息,金辽闵皇与我皇正密秘勾结吧。”
  “正如殿主所言,得此消息,晚辈方才密来畔月国。金辽与畔月此举,怕是多年来的太平盛世告竭,苦的还是平民百姓。”大丈夫,忧国忧民:“殿主,可愿合作一番?”
  “哦~”殿主来了兴致,有苍穹阁的参与说不定另有转机。
  两人对于细节好好密谋了一番,从双方的情报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到对方可能的动向。最后制定了数个应对之计。相谈甚欢,最后商弘言道:“我方刘长老常年驻守固戍,具体操作我安排他与殿主配合。”
  “他们撒网等鱼上钩,我们来个瓮中捉鳖。如此甚好。”殿主此刻心情甚佳。
  “往常森罗殿与苍穹阁争斗皆因伺主对立,如森罗殿日后远离国家争斗,我商弘可承诺苍穹阁对森罗殿永不再犯。”商弘认真地对森罗殿主说道。
  能与森罗殿和平共处,无论是对苍穹阁亦或是对仓央国都是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如此甚好,只是多事之秋,对于小女甚是放心不下。”殿主本无闺女,对有幸成为念小娇干爹甚是欢喜,自小便疼她宠她。
  “家父教导晚生,男儿应重诺。殿主今日饶我性命,唯一的条件便是照顾念姑娘,晚生定当护她周全,在事发之前,带她远离固戍。”
  待一切商讨妥帖,殿主便告辞而去,是夜,召集森罗殿众核心人物共商大计。
  从金辽国分堂传来的讯息,闵皇已派使者秘密至畔月国国都畔月城,自那之后畔月国王羲皇便将兵力日渐集中在固戍城周边城市,其目的已昭然若萱,金辽国欲夺回森罗殿,畔月国需削弱林将军兵权。通过武力施压想使林将军妥协,不战而胜。
  “面对此种情形,大家以为如何?”殿主看向众人。
  “誓死捍卫到底。”宋堂主豪气云天。
  “以森罗殿之力对抗两国势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从金辽国撤回的风堂主说。这是一个沉稳老者,身形略胖,穿一身暗紫色衣服。
  “老风,你仍旧是这么胆小怕事。”宋堂主语气充满不屑。
  “自是不像你,如此冒冒失失。思虑周全方能行事。”风堂主语气仍旧随和。
  “那风堂主以为如何?”殿主向后躺向椅背,神情凝重。
  风堂主看向国都方向:“取而代之,以一国之力对抗另一国,方才有一线生机。”
  “哈哈哈,风老认识你数十年,就这句话像个人话。”宋堂主拍拍其肩,甚是欢喜。
  “容我想想,大家都散了吧。”待众人走后,殿主力乏,沉默良久。
  任副将走来:“将军,反了吧,那人种种行迹,可曾还恋着旧情。”
  “他不仁,我不能不义。毕竟他是我亲弟弟。”林将军揉揉太阳穴,充满了疲惫。
  “那皇位,本就是将军的,他想要您便让与了他,他对您放心不下,您便带着您的威望与将士来了边疆,守卫国土。将军您一让再让,已退无可退了。”任副将一向寡言,今日是忍无可忍了。
  “我乏了,你也退下吧。”林将军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
  “将军!”
  林将军挥挥手,不再作答。
  任副将默默褪下。
  羲弟,你是逼迫哥哥走入万劫不复啊。
  回到林府后宅,林将军与夫人任丸英坐于后院露天石桌椅,这是一个满月之夜,院子里的小池塘映着茭白圆月,更显夜的宁静,可人心,却不静。
  “丸英,你也带着柯平柯尹离开吧。”林将军望向天边,语气荼靡,如果说还有什么放不下,那便是陪了自己半辈子的妻子和一对儿子了。
  “将军,不要轻易放弃,丸英不走,丸英若走了,将军怕是无了牵挂一心求死了。”林夫人满眼雾气,她太了解他了,从来都是人负他,他何曾负过任何人。想当年皇储本是林栗,因林羲母亲出身卑微,自小便不受待见,偏偏林栗甚是喜欢这个弟弟,处处照顾。待其长大更是将其引入朝堂处理要务,不曾想,父皇病重,林羲结党营私,趁着林栗征战在外,夺了皇权。待林栗归家吊丧后,为安新皇羲皇之心,便是永驻固戍守边卫国。
  “你这是何苦呢。”林将军被猜中心事更显哀戚:“毕竟他是我弟弟,与金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我只想将金辽重创,便心满意足。”
  “将军,我就在这里,柯平柯尹也就在这里,丸英绝不苟活。这世上没了将军也无什意思了。”林夫人傲然抬头望着将军:“我意已决。”
  “丸英,不要瞎说。”
  “将军,答应我,不要言弃。”林夫人起身行至将军身边,手搭在其肩上:“我不懂大道理,为了这个家,便反了吧,你顾念着骨肉亲情,别人何尝在意?”
  将军默言,这片国土,这片江山,自小便是背负在肩的重担,说是一座压于头顶的巨山也不为过。林羲能取而代之,别人只道林栗委屈,唯有林栗知道,最初的林羲只愿仗剑江湖。他敬重哥哥知道哥哥不愿为皇,便接下此担,哪怕背负骂名与嘲弄,失去自由与初心,也在所不辞。
  曾经那个为着自己不顾一切的弟弟,为皇数载后,在权利与高位中迷失。担心着威望更甚,权利更甚的哥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覆灭自己,便是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善变的,亦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