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识 第三十三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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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繁星闪烁着挂在天幕上，不时躲进依旧白茫的云中和下方的人们玩着那种很幼稚的游戏。
捉迷藏。
就像小时候的自己和那堆几乎忘记面貌的朋友一样。
韩飞羽看着天上的景象，心想外国的星空虽然很美，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如重庆……虽然他也不太记得重庆的夜空究竟是一副怎样的画面了。
可是他还是固执地认为重庆的夜色更美。
这也许就是异客们心中的某种执念了吧。
独在异乡为异客。
韩飞羽已经忘记了是哪位前人写下这句旷世名诗了，可是这并不妨碍他对那位前辈浓浓的崇敬之情。
这句诗写得真好。
好到他想起这句诗就有种难过之情。
代入感太强了。
外界再怎么好，度过新鲜期之后总归是不喜欢的。
毕竟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的草窝。
韩飞羽回到寝室，刚打开门才发现自己腹中传来的饥饿感。
赤瞳提供的那些饭菜他只吃了很少的一部分就不吃了。
因为电影太逼真。
因为画面太骇人。
曾经对国家某个部门所有的意见都在今夜消失不见。
血腥和暴力，的确不应该出现在银幕上供人观赏。
那会很影响青少年们的世界观形成。
好在他现在已经不那么难受了。
所以他决定去食堂吃点东西。
……
库利扎尔的食堂就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似的全天候开放。
毕竟是人工智能系统内的食堂，总归要比那些人为管理的食堂花费的心血少点。
令韩飞羽有些惊讶的是在这种深夜他竟然还碰到了熟人。
也许不是熟人，好歹也算是认识。
昏暗的灯光下，殿主大人穿着宽松的伤员服，坐在回型桌的角落，一根一根地吃着一碗杂酱面，神情虔诚得像是在向耶稣祷告。
果然，殿主大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看到时谢的时候时谢也看到了他。
他厚着脸皮凑到殿主大人的身边，琢磨着怎么开口套近乎会比较合适。
出乎意料的是时谢先开口了。
殿主大人咽下了口中的杂酱面，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
他有些惶恐，毕竟殿主大人在此前的数次见面中对他的态度都不太好。
不是轻蔑就是无视。
怎么敢奢求殿主大人主动开口。
“啊？睡不着……肚子有些饿了我出来找点吃的。”
不管什么时候，微笑总是没错的。
韩飞羽在脸上堆满笑意。
时谢继续捻起一根面条，慢慢地将它吸进嘴里，说道：“你知道你的笑容很假吗？”
韩飞羽的笑容僵在脸上，就像一个被拆穿了骗术的魔术师。
“既然笑不出来，那就别笑。”
韩飞羽无言，他一直认为笑容是礼节性问题，微笑的脸庞总要比冷漠的脸庞更能让他人舒服。
“笑容应该是内心情感的具体体现，如果你的内心在哭泣，你的笑容就不能使他人感到舒服。”
时谢抬起头来，又说道：“别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作为一个中国人在刚刚接触到库利扎尔的心情是怎样的……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那些情绪。”
那些情绪？
大概就是孤独，无助，迷茫之类的情绪了吧。
或者还要加上对未来的恐惧。
不管是神会还是库利扎尔都太神秘了。
他每次都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这个潜藏在人类世界之下的神话世界。
可是每一次神会都会有新的内容展现给他。
艾妮觉醒的天地异象。
第一次任务的紧张。
遇见狮鹫的恐惧。
还有达克玆庄园事件的残暴血腥。
每当他觉得神会也不过如此的时候，神会就会将一些挑战他三观的东西展现给他。
那些东西让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恐惧。
韩飞羽渐渐收敛了笑容，耸拉着脑袋，就像败狗一样。
“我能怎么办呢？说实话，在今年五月之前我连未来的人生都已经规划好了……我会在九月开学季进入清华或者北大就读……实在不行我们重庆那个医科大学也不赖……然后一路混到博士学位之后回到赢溪当个医生或者从事其它职业……朝九晚五地工作几年，买房买车，再然后在某个合适的时间……也许白天也许晚上……捧着玫瑰藏着戒指向那个暗恋了很久的女孩儿单膝下跪地结婚……如果剧情真的这么发展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
可是一切的一切都被打乱了……我几乎是被强迫着进入了库利扎尔学院，又被迫去接受那些刷新我认知的东西……说实话……我很想念以前高中那段万众瞩目的时光……也许并不万众瞩目，可至少整个学校到处都能看到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
时谢知道韩飞羽说得不假。
曾几何时他也很怀念那些经历过的美好时光。
可他的美好全部都死在了那个夜晚。
也是从那个夜晚，笑容这种东西再没有出现在他的脸上。
一心复仇的人又如何能笑得出来呢？
“库利扎尔的事情……对于大多数中国长大的孩子的确很难接受吧……”
时谢尝试着安慰一下韩飞羽。
可他并不经常做这种事情。
所以安慰的话就显得很生硬。
如果接受安慰的人很多心的话没准还会认为这是一种反向嘲讽。
好在韩飞羽一向粗枝大叶，听到来自殿主大人的安慰很是舒心。
“叮”地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韩飞羽的宵夜到了，做工精细的机器人将盘子放在韩飞羽面前。
青椒肉丝，很经典的炒饭，色香味俱全。
重庆地域尤其流行。
与此同时时谢也咽下了碗中最后一根面条。
他看了看韩飞羽的食物。
“有味道吗？”
韩飞羽心想这是什么狗屁的问题，虽然一般来说人工智能操作机器做出来的饭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可是……味道总归还是有的吧。
“有啊……就是有些咸。”
时谢听到他的回答，知道他会错意了，重新调整了一下问题。
“我说的是…有家乡的味道吗？”
家乡的味道？
韩飞羽看着眼前的饭菜。
刚刚还觉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瞬间有些索然无味了。
因为他想家了，想那座山城的食物了。
虽然重庆的青椒肉丝不一定能比眼前的东西好吃，也不一定眼前的东西干净。
可是重庆的青椒肉丝总感觉要多了点什么。
前面还一直说不准到底多了什么味道，现在他终于懂了。
多了股家乡的味道。
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问题。
独在异乡为异客。
想到那个被群山包围的城市，他心情有些糟糕。
“那个……殿主，你会想家吗？”
时谢一愣，答道：“当然想。”
此话不假，如果他还有一个家的话。
他喝掉碗里的面汤，将空着的面碗放进旁边的食盘中。
竟然是连花椒之类的佐料都一起喝下肚子里了。
“你呢？你会想家吗？”
韩飞羽心想我特么岂止是想家，我现在甚至很想念校门口卖零食的老大爷！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时谢站起身来，准备把食盘放进离他最近的垃圾桶中。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其实也是想家的吧……在这所学院的每个人都会想家，可是那要看家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就像现在，地灵殿就是我的家。”
韩飞羽心想如果你说学院是你家的话我会觉得更贴切。
毕竟这句话可是中国学校的标配，每个学生都以把学校当做第二个家而自豪。
“可是那些涉及血腥和暴力的事情我是真的有些难以接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我从来没想过那些拯救世界的事情。”
屌丝就该有屌丝的样子。
拯救世界这种事，从来就不是屌丝应该考虑的事情。屌丝应该考虑的是天塌下来会有高个儿顶着才对。
听到这句话之后时谢顿了顿，有些宽慰地拍了拍韩飞羽的肩膀，独自向昏暗走去。
韩飞羽张了张嘴，终于叫道：“那个……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时谢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
韩飞羽端饭的手紧了紧，问道：“你……是怎么适应这个环境的呢？”
时谢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也有一个非杀不可的东西，你就会适应了。”
韩飞羽皱着眉，思索着时谢话的意思。
非杀不可？
意思就是……仇恨？
他想抬头再问问时谢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可是时谢已经走出很远的距离了。
韩飞羽没在出声，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身宽松的伤员服消失在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