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解机括无心作有心

  惠明和公冶乾都是大为讶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低声道:“大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个厉害之极的大魔头转眼便到。”
  惠明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什么大魔头、小魔头?问道:“哪一个大魔头?陆迁么?”
  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陆迁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那百年老怪丁墨寒。”
  惠明微微一哂,道:“是百年老怪,那真再好不过,老衲正要找他。”
  那人道:“你大师父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
  他这几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惠明一怔,便道:“好,大家进去!”
  便在这时,那弹琴老者已放下一贯士,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什么?”
  天纵良喝问:“我三哥呢?”那老者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横扫过去。天纵良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正自难当,见他手掌打来,急忙低头避让。
  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向下一沉,已抓住了天纵良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又将他提了进去。
  公冶乾见那老者似乎并无恶意,但两个把弟都是一招间便即被他制住,当即大声呼喝,抢上要待动手,但那老者身法如风,早已奔进大门。那书生抱起戏子、工匠扶着妇人,也都奔进屋去。
  惠明心想今日之事,诡异多端,还是不可鲁莽,出了乱子,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是进去,从长计议的便是。”当下惠好和惠方抬起玄痛的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一齐进屋。
  那弹琴老者又再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取过门闩来闩。
  那使棋盘的说道:“大哥,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叫他不敢贸然便闯进来。”
  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这……这行吗?”语音中全无自信之意。
  惠明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均想:“这老儿武功高强,何以临事如此慌张失措?这样一扇大门,连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百年老怪,关与不关,又有什么分别?看来这人在百年老怪手下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
  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啊。”
  惠明虽颇有涵养,但见他如此惶惧,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这百年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伙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
  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那老者固然神色惶恐,那使棋盘的、书呆、工匠、使判官笔的诸人,也均有栗栗之意。
  惠明亲眼见到这些人武功颇为不弱,更兼疯疯颠颠,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崽无用的懦夫,实是不可思议。
  公冶乾见一贯士和天纵良都好端端的坐在椅上,只是寒毒发作,不住颤抖,当下扶着邓百川也在一张椅中坐好,幸好他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一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片刻,那使短斧的工匠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厅角中量了量,摇摇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
  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急然纵身而起,在横梁上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赛华佗的假棺木前,瞧了几眼,摇头道:“可惜,可惜!”
  弹琴老者道:“没用了么?”
  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
  弹琴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又向后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似乎旁的什么也干不了。”
  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屈指计算,宛然是个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数着步子到了后园。
  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向廊下一排五只石臼走去,又想了一会,将烛台放在地下,走到左边第二只大石臼旁,棒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入臼中,提起旁边一个大石杵,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倒足了大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口,他居然还有心情去舂米。倘若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舂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
  过了一会,一贯士与天纵良身上寒毒暂歇,也奔到了后园。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
  一贯士道:“老兄,你想舂了米来下锅煮饭么?你舂的可不是米啊。我瞧咱们还是耕起地来,撒上谷种,等得出了秧……”
  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处发出几下轧轧之声。声音轻微,但颇为特异,惠明、公冶乾等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当地并排种着四株桂树。
  砰的一下,砰的一下,短斧客不停手的捣杵,说也奇怪,数丈外靠东第二株桂花树竟然枝叶摇晃,缓缓向外移动。
  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捣一下,桂树便移动一寸半寸。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
  众人跟着他奔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石板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
  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说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匪夷所思。这位仁兄在顷刻之间,便发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
  一贯士道:“我看则不然,你焉知这机关不是他自己建造的?”
  公冶乾笑道:“我说他才智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如果机关是他所建,他的才智自然不在他自己之下。”
  一贯士道:“呵呵,自是不在其下,或在其上。他的才智又怎能在他自己之上?”
  短斧客再捣了十余下,大石板已全部露出。弹琴老者握住铁环,向上一拉,却是纹丝不动,待要运力再拉,短斧客惊叫:“大哥,住手!”
  纵身跃入了旁边一只石臼之中,拉开腰带子,小解起来,叫道:“大家快来,一齐小解!”
  弹琴老者一愕之下,忙放下铁环,霎时之间,使棋盘的、书呆子、使判官笔的、再加上弹琴老者和短斧客,齐向石臼中小解……
  公冶乾等见到这五人发疯撒尿,尽皆笑不可仰,但顷刻之间,各人鼻中便闻到了一阵火药气味。那短斧客道:“好了,没危险啦!”
  偏是那弹琴老者的一泡尿最长,撒之不休,口中喃喃自语:“该死,该死,又给我坏了一个机关。六弟,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咱们都已给炸成肉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