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涯路孑然一身轻

  众弟子一齐抢上几步,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谨领大师姊法旨,众师弟不敢有违。”
  随即纷纷称颂:“恭祝大师姊一路平安。”
  “恭祝大师姊事事如意。”
  “恭祝大师姊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师姊身负如此神功,天下事有什么办不了?这般恭祝,那也是多余的了。”
  吴懿回手挥了几下,脸上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陆迁在白雪映照之下,见到她秀丽的脸上满是天真可爱的微笑,便如新得了个有趣的玩偶或是好吃的糖果一般。
  若非适才亲眼目睹,有谁能信她是刚杀了大师兄、新得天下第一大邪派传人之位。陆迁轻轻叹息一声,只觉尘世之间,事事都是索然无味。
  吴懿问道:“姊夫,你叹什么气?还是说嫌弃我太过顽皮么?”
  陆迁道:“你不是顽皮,是太过残忍凶恶。咱们成年男子,这么干那也罢了,你是个小姑娘,怎么也这般下手不容情?”
  吴懿奇道:“你是明知故问,还是真的不知道?”说着侧过了头,瞧着陆迁,脸上满是好奇的神色。
  陆迁道:“我怎么会明知故问?”
  吴懿道:“这就奇了,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个大师姊是假的,是你给我挣来的,只不过他们都瞧不出来而已。”
  “要是我不杀他,终有一日会给他瞧出破绽,那时候你又未必在我身边,我的性命自然势必送在他手里。我要活命,便非杀他不可。”
  陆迁道:“好罢!那你定要跟我去关外,又干什么?”
  吴懿道:“姊夫,我对你说老实话了,好不好,你听不听?”
  陆迁心道:“好啊,原来你一直没跟我说老实话,这时候才说。”而后又继续道:“能说出来当然好,我就怕你依旧不说老实话。”
  吴懿格格的笑了几声,伸手挽住他臂膀道:“你也有怕我的事?”
  陆迁叹道:“我怕你的事多着呢,怕你闯祸,怕你随便害人,怕你做出古里古怪的事来……”
  吴懿道:“你怕不怕我给人家欺侮,给人家杀了?”
  陆迁道:“我受了你姊姊重托,当然要照顾你。”
  吴懿道:“要是我姊姊没托过你呢?倘若我不是吴双的妹子呢?”
  陆迁哼了一声,道:“那我又何必睬你?”
  吴懿道:“我姊姊就那么好?你心中就半点也瞧我不起?”
  陆迁道:“你姊姊比你好上千倍万倍,吴懿,你一辈子也永远比不上她。”说到这里,眼眶微红,语音颇为酸楚。
  吴懿嘟起小嘴,悻悻的道:“既然吴双姊姊样样都比我好,那么你叫她来陪你罢,我可不陪你了。”说了转身便走。
  陆迁也不理睬,自管迈步而行,心中却不由得伤感:“倘若吴双陪我在这雪地中行走,倘若她突然发嗔,转身而去,我当然立刻便追赶前去,好好的赔个不是。”
  “不,我起初就不会惹她生气,什么事都会顺着她。唉,吴双对我柔顺体贴,又怎会向我生气?”
  忽听得脚步声响,吴懿又奔了回来,说道:“姊夫,你这人也忒狠心,说不等便不等,没半点仁慈心肠。”
  陆迁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你也来说什么仁慈心肠。吴懿,你听谁说过‘仁慈’二字?”
  吴懿道:“听我妈妈说的,她说对人不要凶狠霸道,要仁慈些才是。”
  陆迁道:“你妈妈的话不错,只可惜你从小没跟妈妈在一起,却跟着师父学了一肚子的坏心眼儿。”
  吴懿笑道:“好罢!姊夫,以后我跟你在一起,多向你学些好心眼儿。”
  陆迁吓了一跳,连连摇手,忙道:“不成,不成!你跟着我这个粗鲁匹夫有什么好?吴懿,你走吧!你跟我在一起,我老是心烦意乱,要静下来好好想一下事情也不行。”
  吴懿道:“你要想什么事情,不如说给我听,我帮你想想。你这人太好,挺容易上人家的当。”
  陆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你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难道我想不到的事,你反而想到了了”
  吴懿道:“这个自然,有许多事情,你说什么也想不到的。”
  她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来,捏成一团,远远的掷了出去,说道:“你到关外去干什么?”
  陆迁摇头道:“不干什么。打猎牧羊,了此一生,也就是了。”
  吴懿道:“谁给你做饭吃?谁给你做衣穿?”
  陆迁一怔,他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随口道:“吃饭穿衣,那还不容易?咱们海外人吃的是羊肉牛肉,穿的是羊皮牛皮,到处为家,随遇而安,什么也不用操心。”
  吴懿道:“你寂寞的时候,谁陪你说话?”
  陆迁道:“我回到自己族人那里,自会结识同族的朋友。”
  吴懿道:“他们说来说去,尽是打猎、骑马、宰牛、杀羊,这些话听得多了又有什么味道?”
  陆迁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她的话不错,却是无言可答。
  吴懿道:“你非去海外不可么?你不回去,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
  陆迁听她说“在这里喝酒打架,死也好,活也好,岂不是轰轰烈烈、痛快得多么”这句话,不由得胸口一热,豪气登生,抬起头来,一声长啸,说道:“你这话不错!”
  吴懿拉拉他臂膀,说道:“姊夫,那你就别去啦,我也不回观山海去,只跟着你喝酒打架。”
  陆迁笑道:“你是观山海的大师姊,人家没了传人,没了大师姊,那怎么成?”
  吴懿道:“我这个大师姊是混骗来的,一露出马脚,立时就性命不保,虽说好玩,也不怎么了不起。我还是跟着你喝酒打架的好玩。”
  陆迁微笑道:“说到喝酒,你酒量太差,只怕喝不到一碗便醉了。打架的本事也不行,帮不了我忙,反而要我帮你。”
  吴懿闷闷不乐,锁起了眉头,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坐倒在地,放声大哭。陆迁倒给她吓了一跳,忙问:“你……你……干什么?”吴懿不理,仍是大哭,甚为哀切。
  陆迁一向见她处处占人上风,便是给观山海擒住之时,也是倔强不屈,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苦恼的大哭,不由得手足无措,又问:“喂,喂,吴懿,你怎么啦?”
  吴懿抽抽噎噎的道:“你走开,别来管我,让我在这里哭死了,你才快活。”
  陆迁微笑道:“好端端一个人,哭是哭不死的。”吴懿哭道:“我偏要哭死,哭死给你看!”
  陆迁笑道:“你慢慢在这里哭罢,我可不能陪你了。”说着拔步便行,只走出几步,忽听她止了啼哭,全无声息……
  陆迁有些奇怪。回头一望,只见她俯伏雪地之中,一动也不动。
  陆迁心中暗笑:“小女孩儿又在撒娇,我若去理睬她,终究是理不胜理。”当下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