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四)

  “好了,你下去吧。”沈冷栀听完这一切,面色依旧如常,叫知书给了寿喜一张票子,让他寻空出宫时再去取。
  寿喜道了谢,转身退了出去。他心想朝露殿的贵妃和从前增喜殿的贵妃果然不一样,那一位心思哪有这么深,赏人都用金瓜子,一抓一大把,叫人一看就知是她的手笔,反观这一位,钱不知何时存进去的,用的也是他的名字,哪怕日后查起来,朝露殿都是干净的,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这么一想,寿喜更觉得后背发凉。
  富贵险中求呵。
  但愿这位娘娘一直身居高位,福寿绵长,千万不要牵扯出自己才好。
  “娘娘”知书在一旁,看着微微发愣的主子,想劝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按理说那人已经在冷宫了,而沈冷栀又有了子嗣,二者实在没什么可比的,但见她的样子知书就明白,胭云台的那个庶人恐怕不会被主子轻易放过。
  “我无妨。”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沈冷栀像平日一样着人伺候着梳洗更衣,待到一切收拾妥当,屋子里只有她和知书两人时才开口,“陛下还是惦记她的。”
  “一个悖逆庶人,待在那么冷清的地方,都能叫西凉来的使臣瞧中,且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反正又引起陛下注意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貌美如花,性子娇纵,这种女子有什么好?”
  知书不知她说的是谁,只垂首不言。
  “你去把消息透给皇后,让那女人去愁。”轻轻吩咐了一句,女子对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她似是老了许多,在宫中每日勾心斗角的,要是不老才怪呢。
  自增喜殿的主位被贬,她就成了这宫里最受宠的一个,所有眼睛都盯着她,这样的恩宠时常会让她产生一种不真实感,虽是开心,却不踏实。
  毕竟之前荀域对她极为冷淡,并不上心,这样突然的转变让沈冷栀很难适应。
  可不适应也过了多年,一眨眼,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想起自己的孩子,沈冷栀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来。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这辈子缔结坚固,再怎么样都分不开了。
  “娘娘聪慧,这种事儿,本也不用脏了您的手。”不过一个庶人,康皇后从来看她就不顺眼,落井下石什么的,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呵,你当康皇后是傻的么,本宫估摸着,她也未必会亲自动手的。”用香膏抹了抹手腕和脖颈,她不确定荀域今晚会不会来,他已经很久没来了,可是西凉那边蠢蠢欲动,保不齐他会过来跟她聊聊正事呢?
  “康氏毕竟身处后位,明面儿上与这样一个庶人计较,太失身份。”知书斟酌着措辞,既要附和,又不能叫主子厌烦。
  “所以啊,她会找个冲动没有脑子的,比如那个空有美貌,肚子里一点儿墨水都没有的妍妃,”沈冷栀实在是奇怪荀域怎么会喜欢妍妃那样没脑子的人,看她下个棋居然会笑出来,就那一手臭棋,满宫里也找不到第二个,居然能让他与她一对弈就是一下午。
  “只是这样,戚安宁最多受些羞辱,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娘娘想置她于死地?她一个悖逆庶人,已经被贬入冷宫,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就算出来了,也撼动不了您的地位。”
  横了她一眼,沈冷栀依旧保持着形象,一点儿没有疾言厉色,“有什么难的,等康家败了,把害死甄美人孩子的事儿推到康映珠头上,她不就能沉冤得雪了么,到时候恢复位分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儿,虎贲将军那人最是头脑简单,何况这本就是实情,由不得他不信。”
  “至于我,不过就是给陛下生了个孩子,她今年也不大,万一调理好了,生出一个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是怎么来的。”之前康映珠将人安插在增喜殿,戚安宁每次侍寝之后都有人给她的汤羹里掺进避子药,因为怕药性太猛闹出人命,所以只是避子而非绝孕。
  而安宁不能有孕的事情,不过就是朝露殿的人买通了太医,叫他们骗荀域的。
  整件事本就是子虚乌有,戚安宁在冷宫那么多年,避子药早就断了,说不定两人旧情复燃,一下就有了。
  那时候越过她还不容易,可她若想再除去对方,那就难如登天了。
  “咱们得想个办法,在康家倒台之前,叫皇后娘娘再帮咱们一回,让她知道陛下有多惦记戚安宁,到时候不用咱们说什么,康映珠自己就坐不住了。”
  妍妃叫手下人去胭云台的时候,安宁正在跟云开下棋,她棋艺不好,这些年若不是荀域总逼着她下,她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喜欢上这种东西。
  只是在冷宫里什么都没有,这东西最能打发时间,反而派上用场了。
  两人拿了张纸画出棋盘,一人画圈,一人画点,权当黑白棋。
  妍妃的手下去的时候,看见这一幕,笑了好半天。安宁不好意思,想叫云开把东西收起来,却被对方一把抢过去了。
  “陛下叫你在这儿面壁思过,你呢,过得倒比外面的贵人还好。”收起那张纸,来人阴阳怪气地说到,“拿回去给陛下瞧瞧,看他会不会赞你棋艺精湛。”
  “别”安宁不想荀域看见,只是她才一开口,就被对方掌掴了。
  “下贱东西,收起你那狐媚劲儿,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竟还惦记着往旁的,呸。”
  云开想阻拦,却被一把推在地上,待到人走了,她起来抱住安宁,这才发现她竟没有哭。
  摸了摸她的脸,云开心疼坏了,喉咙里呜咽着,像只受伤的小兽。
  安宁拍拍她的手,挤出个笑来,“没事儿的。”
  “其实我没有打算出去的,云开,我不惦记了。”
  妍妃自那日后风头渐盛,甚至盖过了高她一等的淑妃,云开只当是个趣闻讲给安宁,可却换回来她一句“是不是谁欺负我,他便要宠幸谁”……
  云开心里不是滋味,她想等哪日去回禀时,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只是她出去的那一晚,安宁从胭云台纵身而下,死时连一滴血都没有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