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不太和谐

  很久的沉默之后,苏终于清了清嗓子说:“也不是没有活下来的希望,但是希望很渺茫,在整个大峡谷底的区域里,有很多类似的地堡,但是寻找起来非常难,那些蘑菇遮挡住了地面,他们没有几个小时是找不到的。”
  苏说完,我们又沉浸了许久,没有人再拉开话题。其实这种场景是我在脑海里想象了数百次的,但是现实却与我脑海中想象的并不一样。
  “你……你已经不是你了。”一直憋了很久,我才憋出这么一句,或许此时,唯有这句话才能解脱我们现在的尴尬。
  老哥抽笑了一声,嘴角带着脸颊夸张的扬了起来:“我还是我,只是这么些年里,你从来没看清楚而已。”
  我见话头挑开了,正想开口问,老哥却摆了摆手:“不用问,你我太熟悉了,有些事情现在说和你自己待会看见,或许到那个时候,你自己会想明白一些东西,那要比我解释更清楚。”
  我没有再答复任何话,此时再多的语言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也正是这个时候,我才恍然间意识到,我与他,或者说我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
  在往日的二十多个春夏秋冬里,我和这个人几乎是朝夕相处的,但我们始终间隔于两岸,中间隔着的都不是什么江河,那是永远也无法跨过的鸿沟,这道鸿沟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开始慢慢的偏离,直至我再也看不见他。
  青梅竹马的伙伴也总有分道扬镳的时候,人总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没有任何血缘的伙伴如此,拥有浓厚血缘的亲兄弟亦是如此,这是世间无法违背的规则,人亦是如此。
  他有他的痛苦,我也有我的郁闷,但我终究纠结的还不是那些建立在我们之间共同的东西,老哥是提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我确实并不想知道什么,因为走得路不同,结果自然也不会一样。此行唯一一个让我有了释怀感的时刻恐怕就是现在了。
  在我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此次若是出去,我准备躲起来,这并不是为了逃避,只是我不想再次被牵扯进来,或许到那个时候还会有人暗中将我推下悬崖,但是想一想,我并不担心。
  有人说人体的细胞会在七年左右的时间完全替换成新的,到那个时候,原本的那个人就算是已经死了,这是个修船的问题,但管它是什么,我还是觉得,抉择才是最重要的关系,任何一个决定甚至是选择哪条去上班的路,反正每做一个选择,或许都会开启一个新的世界,而做出这一选择的我,才真正的是我自己,另外的与我无关。我也不会被牵扯。
  胖子和老代,我还是不觉得他们会死,但我心里依旧有些不太安稳,希望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后的几分钟,他们最好发现我已经没了人影,如果没发现,那这俩王八蛋死也是活该。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在地堡中的时间非常难熬。他们都很默契,只是向我说明了现状,其他的什么也没说,不单单是不想告诉我,也因为地堡中的空气实在不多。这里足够三个人坚持到毒气散尽,但现在是四个人,我们喘气就得更加的小心。
  时间才过半,这里的空气就开始有些浑浊了,他们几个还好,都没什么异状,我是真的不太行,脑子里各种各样的记忆混杂,关键那些信息还乱,能从天上掉在地上。
  迷茫之中,我开始无意识的在身上乱搜索,想找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可偏偏身上就是什么都没有,一看,衣服早不知道是换的谁的了,摸索了一阵,还好裤子是我的。这裤子很肥大,户外专业装备,上面口袋就有八个,这是我出了戈壁滩在敦煌买的,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要不是我们身后的越野机器,那家户外店的老板差点没报警了。
  口袋都是拉起来的,这裤子没腰带,是松紧的,所以裤兜里我都没敢装太重的东西,免得半路老是要去提起来。
  我只是在裤兜处摸了几把,马上感觉就有了变化。什么时候装过东西?我有些纳闷,摸索着,那种触感似乎是硬纸壳吊牌或者标识牌之类的东西。
  我扫了一眼裤子,已经有了几个洞,当时老板娘可是信誓旦旦的说什么拿砂纸都磨不破,现在一共穿了才半个多月,看来那些专业路线上的店家,也都是杀杀过路客罢了。
  口袋里的东西被我摸了出来,很让我诧异,几张硬纸壳子,还有只冰凉凉的东西。拿到眼前我才瞬间恍然大悟。
  一拍脑袋直骂了好几次自己记性不好,那是几张照片,和一只已经生了许多锈迹的女士手表。这些东西是我们在黑戈壁下那座地下工事中掏出来的,当时似乎想的是拿这些遗物交给还留世的主人,但是想了想,估计没多少希望了。
  我借着无烟炉微弱的火光,随手翻了翻照片,几个人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自顾自的不知道在干什么,照片没什么变化,连一点折痕都没有,就是因为时间太久,那种一使劲就碎的感觉依旧还在。
  手表早就不转了,上面全是锈迹,胖子似乎还说这是个当年比较有名的牌子,我已经忘记了,手表在我手中把玩了几下,照片有些多,我害怕弄坏,一个没留意,就撒了手。
  浑浊的空气让我有些困意,几下竟没有捉住,照片散落在了地上,对面的老哥自然很热心,坐起了身帮我去捡。他探身就问:“老古董啊,拍的什么?”
  正说着,手已经碰到了照片,他随手在递给我之前瞄了一眼,我没想过要说戈壁里的事情,但是实在没有想到,他看过照片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老哥整个人以一种夸张的幅度颤抖了一下,这动作引起了苏和另外一个老外的注意,苏开口问道:“吕,你……怎么了?”
  老哥没有回答,整整五分钟,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东西,一点动弹都没有。这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照片和他之间有问题。
  我瞄了一眼,立刻就知道,他手中的是背后写着一段法语情话的那张照片。等了许久,对方才开始有了些反应,老哥看向了我,他一把拿过了我已经捡拾起来的所有照片,一一等他翻阅,这人就跟中了邪似的,浑身发着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了我。
  “你怎么了?”我有些郁闷,这人现在也不知道是否中邪,几张照片,把他看的满脸虚汗。
  我是一点儿都没有想到,对面的老哥不仅是表面上有些神经,我话才说完,就被他一个翻身压倒在了地上,他膝盖顶在我的背上,伤口正好在哪儿,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但我还是一脸的茫然。
  “吕,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干什么?”还好,苏没有发神经,听他的话,已经有意在制止我这个发了疯的老哥了。
  两个老外此时都站了起来,想要将老哥从我背上拉下来,但没等他们动手,我就听见老哥喊了一声:“给。”
  应该是照片,再没有别的东西,苏和另外一个老外传阅了许久照片,总之这一阵他们都没有说话。直到苏继续开口:“你在怀疑他,这些东西的出现确实有些问题,但是伤口,和那些血是不会骗人的,我们做了那么多,还会有谁能……”
  苏的话戛然而止,应该是老哥制止了他,老哥压在我的背上长出了一口气:“我太累了,不好意思。”
  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但我背上的感觉已经瞬间消失了,老哥将我拉正坐了起来,但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应付过去的。
  别看我们是再亲不过的兄弟,但某些时候,互不对付还是常事。其他也就不说了,现在隔了那么长时间才第一次见面,他就给我来这一套,我瞬间就火了。
  “你想干的事情你就干呀,你想失踪你就永远也别冒头呀,我招谁惹谁了,我连虫子都没踩死过一次,你发的什么神经,不要在这样了,我已经够神经了,我想正正常常的过日子,你就别折磨我了行吗?”一口气将这几个月心里的不爽吐露了个干净。
  但等我冷静了下来,我又觉得自己是否失了口,这话有些伤人,而且还是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等了好一会儿,我才扬起了头,老哥并没有做任何反应,他只是递给了我水壶。
  冷静了许久,苏帮我背后的伤口上了药,当我背上没了一阵一阵的疼,老哥便将自己的胳膊探了过来,袖子被他抽开,手腕上的一只手表,马上显露在他那只已经满是细微伤口的手腕上。
  我已经有了些预感,缓缓将那只已经生了锈的女士手表拿了出来,出乎意料,又在我预想之中的一件事情发生了。
  两只表无疑都是同一个牌子,而且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两只表就是同一对,这是老哥将自己的手表拿下来之后,我才知道的。在手表的后壳上刻着一排文字,这是自己刻上去的,两只一样,都刻着一个日期,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一日。这与照片背后写着的日期是同一天。
  不用细看,刻痕一模一样,文字也一模一样,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我的心开始一下一下的跳了起来,一股不祥的预感优然而生,最终对面半蹲着的老哥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