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诡先生妙手治病,落影妖伤愈倒戈
闻得这话后,这厨房自然更忙碌了——左相在朝的这些年里,中秋过得虽热闹,可准备的东西厨房早已熟记于心,但今年有皇亲国戚驾临,想必整个相府都得破费些。
蒲沐走出了客房,小厮们与蒲沐打了照面,都纷纷问候,蒲沐回了礼。丫鬟们端来了早饭,道:“蒲大爷,早饭需摆何处?”
“院子里的石桌上便好,劳烦姑娘了——”蒲沐道。
丫鬟放了早饭,回礼退出了院落。蒲沐打开了粥碗,喝了口粥,那粥牛乳味浓,蒲沐喜爱牛乳,早年间在少室山下时便爱喝生牛乳,因此还害了几次疾病。蒲沐叫住了一个为自己收拾好屋子欲离开的小厮,道:“小兄弟,贵府的粥是用牛乳熬制的?”
那小厮道:“回蒲大爷的话,相爷与夫人的都难受这牛乳,其余几位姨娘也不大爱这牛乳。只是相爷听闻蒲大爷爱这牛乳,且蒲大爷昨夜劳顿,今日特用此粥给蒲大爷进补。”
“好,这里无事,你可下去了,若有事我便再找你就好。”蒲沐道。
小厮回了话,便也退出了院落里。蒲沐将碗里的粥吃了个精光——昨夜他回府时,左相已睡下,他自然不打扰也回房休息,只是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到了四更左右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
蒲沐心中牵挂的自然是颜蘼的伤势以及左相对此的分析,他很想知道,是哪一路人,一直在阻挠大内重整。当然,还有那夜那称诡风的男子,他也不知到底这人是敌是友。除此还有今后是否能进入大内等问题在他脑子里……
吃下一枚鸡蛋后,蒲沐顺手抓了一块蒸糕拔腿走出院落,穿过几处转弯的走廊,便到了左相的书房,那房中的下人说左相还在自己房院中的书房里。蒲沐将自己手里蒸糕吃尽后,立马到了左相房中,左相夫人在院里见道蒲沐前来,道:“蒲少侠来了,老爷正等你,刚想派人去请少侠,少侠便来了,少侠快进去与老爷说话吧。”
蒲沐看到左相夫人在与几个丫鬟在打理院落里的秋菊,蒲沐笑道:“夫人雅兴。”说罢,便走进了房中。
左相见了蒲沐立马叫人看茶,放下了手里的书卷,道:“昨日蒲少侠可有收获?本相是真的上了年纪,昨日又动气伤身,蒲少侠走后,身体还是不适,就差下人煎药,吃了药,药性上来,便睡意肆起,没法子只能入睡。恰好今日中秋,皇宫上下正忙着庆礼,皇上也不上早朝,不然这把老骨头……哎,不言也罢,不知蒲少侠昨日如何?查探出何结果?”
“相爷身子为重——”蒲沐道。之后蒲沐将昨日所遇之事悉数告诉了左相。
左相道:“现在那证人不知如何?那被抓获之人也不知巡捕房可否审出什么来了?这样,蒲少侠,你与我一同去巡捕房看个究竟。”说罢左相立马传下人进房,让前院备马。
两人刚走出房门,左相夫人便道:“老爷又要往何处去?”
“哎,你不必问。我们去去就回。”左相
左相夫人道:“今日可是中秋,皇上都不理政了,老爷还要奔波公事?再说晚上定南王爷还要上门拜访,若老爷到晚还不归,岂不失了礼数?”
“我都说了去去就回,不会耽误时日,你何故那么多言语?”左相摇头道。
蒲沐道:“夫人所言有理,定南王今日拜访,若真的耽误了,恐难向王爷交待;且相爷昨日身体不适,不便出门,不如由小民代劳,且昨夜之事小民熟悉,不用劳烦相爷。”
“就是,老爷就算不听我这个妇人的,蒲少侠的话总入得了耳吧——”左相夫人道。
左相瞬间没了话语,“你们……罢了,想蒲少侠日后也是大内的好手,是该自己去办些事情,熟悉这官场的路子了。你拿着我的私印,方便行事。”
蒲沐接过印,道:“多谢相爷抬爱,蒲沐自然查证清楚。”
“查证清楚后早归,今日府内的中秋,你得与我们一起过。”左相道。
蒲沐道:“是——蒲沐定早些回来。”说罢蒲沐出了院落。
马蹄阵阵穿过了闹市——中秋的白天,比往常又热闹了几番,小贩们摊位异常拥挤,街上的马车也平日多了些。
一阵马嘶,蒲沐已到了巡捕院门口——巡捕院大门牌匾上所挂一只铁青狴犴头,两旁立有石狮,漆黑的大门开着,门内走出几个捕头,手上提着礼盒,相互聊着话便下了台阶,守卫向那几个捕头行礼,那几个捕头只是随身附和了几句便离开了——巡捕院今日过中秋,每个捕头都发有刑部特订的月饼。
蒲沐下马,往大门内走,那守卫拦住了蒲沐,看蒲沐一身平民衣衫,便道:“京城衙门往左边那条街走,这里不是你报案之地。”
果然左相的私印有了作用,蒲沐亮出了印,道:“我奉相爷之命来此办事。”那些守卫惊出了一身冷汗,立马道:“大人里面请——”
那守卫为蒲沐牵了马,蒲沐缕了衣衫,进了巡捕院,由一个守卫引路到了巡捕院的班房,此时当值的正是金捕头,金捕头见蒲沐前来,立马笑脸相迎,道:“蒲兄,中秋佳节还往我们这森罗殿跑?”
蒲沐道:“金兄别打趣了——昨日之事……”
“那女子昨夜的伤止住了,今晨医师又开了些调理的药,这才好了些。我们这地方没有客房,只能给她打理一间空的女囚牢房,让她暂住。那些被擒来的女子,刑部的吴大人准备提审,昨日还特差判官来羁押,想今日已在府衙的牢房内了。”金捕头道。
蒲沐疑惑,道:“金兄,昨日之事,你们已上报了刑部?”
“哦,金兄有所不知,我们这所捕获羁押之人,因牢房数有限,且不能私自审问,故抓获后需在三天之内报予刑部之人处置。”金捕头继续道:“昨夜将那姑娘安顿好后,众捕头商议,未免中秋徒添事端,便报刑部,刑部也是夜升堂,连夜提审。”
蒲沐笑道:“看来巡捕房的人都想中秋佳节回家一聚,也乃人之常情。”
“不怕蒲兄笑话,这巡捕房中,滥竽充数者不少。若仅仅是赶着回家过节,倒也好多了,平日里也……哎……等蒲兄到了大内若得势,也将我调予大内,来蒲兄麾下做事——”金捕头道。
蒲沐道:“且不说这个了……让我去见见那女子。”
金捕头遂引蒲沐一同出了班房,穿过一个满是周边长有青苔的小院,进了议事厅,再走几步便到尽头的牢房,这几日牢房内无人,右边的牢房内颜蘼靠着墙,望见蒲沐,嘴角笑起。
两人打开了牢门,颜蘼的脸色还泛白,道:“我还以为你直接把我押进大牢里了。”
蒲沐道:“你今日好些了吗?”
颜蘼未有回话,她有些惊讶——这么些年,这么简单的话语她从没有听到过,她混迹那些男人中,从没人问候过她一句。尤其在这江湖当中,她利用别人,别人利用她,不过她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母爱在她出生时便没有了,父爱在她被她鬼混的父亲卖予青楼时也没有,之后江湖的十来年,她没听过这样的话语——她有些不适,道:“好多了……”
“那你所说的幕后指使到底是谁?”蒲沐问道。
颜蘼张开未有涂抹的嘴唇,道:“当今皇上的儿子——”
蒲沐与金捕头皆吃了一惊。
金捕头回头望向厅堂,小声道:“姑娘此话当真?皇上子嗣有三,你这话语这么笼统……”
“金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想将颜姑娘接到相府去,今夜定南王会来,相爷与定南王细细分析,定能得出些线索。金捕头,此事不可再对第二个人讲起。若有人问起颜姑娘的下落,你便说相爷提审,差人押走了。”蒲沐道。
金捕头思索了一会儿,道:“蒲兄还需提醒相爷多加防范——若真是皇子所为,恐左相会有危机。”
“多谢金兄所言,这几日我定寸步不离保护左相。”蒲沐道。
蒲沐随即扶起了在卧榻的颜蘼,颜蘼一手搭着蒲沐的肩膀,一手扶着床沿,艰难的起身后,立马捂住了小腹,只见颜蘼额头疼出了汗珠,小腹渗了血。金捕头道:“遭了——伤口未处理好。这该如何是好,王医师此时已回家过中秋,一时找不到人医治啊——”
此时有前门守卫来报,说门外来了那日报信的汉子,蒲沐双眼一亮,对那守卫道:“快请进来——”
随后,蒲沐对金捕头道:“那人懂得医术,想可救治——”
金捕头也舒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少顷,诡风便到了牢房内,道:“好在我记挂着昨夜之事,今日来看看。”
说罢,诡风凑尽颜蘼身旁一看,立马转头道:“先差人打一盆热水,取一壶酒,还有干净的白布、烛火——”
金捕头立马吩咐当值捕快准备,热水、酒、白布都拿到牢房后,诡风道:“你们快回避——”
蒲沐与金捕头知道颜蘼伤的是难以启齿的地方,立马回避到议事厅。只见诡风双手点住颜蘼的几处穴位,随手从他褡包中掏出一包药粉,放入那用热水烫过的黄酒中,倒出一碗,喂与颜蘼,颜蘼喝了后便昏睡过去。
诡风轻轻解开颜蘼了腰身上的衣带,漏出了颜蘼的腰身,又向下拉了颜蘼的衣衫,只见伤口迸裂,在原有的伤口上也一块明显的疤。“原是旧伤加新伤,昨夜的郎中定是羞于细查,这里伤处理得不仔细。”诡风自言自语道。
只见诡风又掏出一个小黑纸包,小心翼翼拆开,将药粉沾上水调至成糊状,悉数倒至白布上,轻轻地裹在颜蘼伤口上,过了一刻钟后,又将白布拿下;之后诡风在衣衫上取出一枚针,用火燎过后,放于热水上涮了后,擦拭干净,套了线缝合了颜蘼的伤口后,又取白布包扎好,为颜蘼整理好了衣衫。
诡风掏出一枚丹药,解了颜蘼的穴道,喂颜蘼吃了下去,随后便向议事厅喊道:“你们可过来了——”
蒲沐与金捕头来后见到正在洗手的诡风与睡着的颜蘼,两人还未开口,诡风便摇头道:“贵府的大夫,见此处伤恐涉及羞于言表之事,便匆匆医治,导致其伤口迸裂,加之旧伤也复发,好在现在伤口缝合,又喂了她吃我特炼制进补调理的药,这才好了。”
两人不觉有些吃惊,蒲沐道:“诡风兄弟,你……你为她……”
“她伤的小腹直通……日后,想是不能生育了……”诡风叹道。
金捕头道:“诡风不必与我们说这些的……”
蒲沐与金捕头对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过问,且对诡风刚刚所做之事也有些诧异,可也理解医者之心。
“医者,对病患自然有些感慨,多谢诡风兄弟了,不过她还有多少时辰才能苏醒?”蒲沐问道。
诡风道:“这麻沸散乃神医华佗传世之宝,我给她服的药量,恐还需一刻钟才行。”
那便等上一会儿,说罢三人找了凳子坐在那牢房内。蒲沐道:“不想昨日与兄台一别,今日竟又相见。不过,我还不知兄台来京做什么?”
“说出来各位兄弟莫要吃惊,鄙人想来任大内统领——”诡风道。
两人虽有些诧异,可仔细一想,朝廷确实有向江湖发英雄帖,招募大内统领及侍卫。可英雄帖大都发名门正派,未发江湖散人,可眼下这人从昨日的武功路数来看,并非哪门哪派,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人是哪派的高手。
金捕头道:“不瞒兄弟说,这位蒲少侠就是左相引荐的大内统领候选人之一。”
“这……还需官员举荐?才可参与……”诡风道。
金捕头道:“这个,我不清楚不敢胡说啊——蒲兄可否知道其中的细节?”
“这个……我也不知啊,听相爷所言,江湖中人也可参与比试,不过诡风兄弟,可否想通过相爷引荐参加比试?”蒲沐道。
诡风道:“左相乃朝廷支柱,清廉刚正,诡风若能得相爷赏识,自是再好不过啊。”
“今日是中秋,我可与你引荐于左相,恰好你我二人护送颜姑娘回相府与左相商议事宜。”蒲沐道。
说话间颜蘼已苏醒过来,感觉身体已舒适了许多,蒲沐道:“金捕头,还请备匹马作脚力。诡风兄弟,颜姑娘恐还不能单独驾马,还请兄弟载她一程。”
转头蒲沐又对颜蘼道:“在这谢过你的救命恩人——诡风先生。”
颜蘼言谢后,两人搀扶着颜蘼出了巡捕院,诡风将颜蘼抱上了马,自己在后面护住颜蘼,蒲沐前方开道,两匹马哒哒便走。“我……我那伤口,不知先生是如何处理的?”颜蘼道。
“自然是外用药,然后缝合伤口了。姑娘也懂医道?”诡风道。
颜蘼吞吐道:“那你可看出了”
“我知道……姑娘不是处子了。但‘落影妖’的经历我略知一二,有这结果也不惊讶。”诡风道。
颜蘼再也没有回话,她知道很多人对自己就是这般看法,自然,她也不会迁怒于她的救命恩人了。
此时的街道上的小吃小贩都陆续收了摊,他们也要回家与家人团圆了,等到入夜之时,闹市才会有多的一番热闹。
午饭时已到,蒲沐等人入了相府,几个家丁引路,带着三人到了后院的会客室。小厮们自然诧异于诡风以及他们搀扶着的颜蘼,问道:“蒲大爷,这位爷与小姐是……”
“这两位是我要引荐与相爷的贵客——这位是诡风先生,这位是颜姑娘。”
小厮们向二人行了礼后,一行人便到了会客室——相府今年的晚宴比平时要丰盛得许多,不说这桌子中心那一大盘蒸膏蟹与一旁所配着的蟹粥,也不说那其余的鹿肉、蒸鸡;只说那些复杂的小菜,就让很多人眼前一亮了。
左相与夫人及几名妾侍已入了席,左相与其夫人坐主位桌,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位姨娘,和左相的儿子与女儿。
“蒲少侠来了,来入座,两位想是蒲少侠带来的客人吧,一同入座——”左相道。
蒲沐等三人坐入主桌中,蒲沐向左相及其夫人引荐了两人,左相笑道:“诡风先生真肯为大内效力?”
“大丈夫为国效力,顶天立地,这乃我至高理想。可在下只懂些武学医道,不知能否进得了大内——”诡风道。
左相道:“蒲少侠所引荐之人,怎会是平庸之辈,来,本相敬先生一杯——”
诡风举杯一饮而尽后,蒲沐道:“来到相府这么长时日,还不知相爷的子女,今日乃中秋佳节,可否容相爷引荐——”
“哈哈哈——都过来,都过来——”左相道。“各位客人,这位是二儿子左华;小儿子左光;这是大女儿左樱,小女儿左岚。”
几个儿子与女儿与三人行了礼,三人回礼,诡风问道:“怎么左相的大儿子?”
“哈哈哈……先生有所不知——大儿子随镇北王西征,现驻守边关。”左相道。
说到此处,左相夫人拭了眼泪,诡风知道自己的言行让人有所不适,立马回应道:“夫人恕罪,小民口无遮拦问到了夫人痛处……罚酒一杯,罚酒一杯——”
说罢,立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左相道:“不妨事,这老婆子是想自己的孩子了,犬子已有三年未回家与家人团圆了。说来也是心塞,今年本是戍边期已满,皇上有意将他调回京,可西北战事又起,镇北王看中犬子,向皇上请旨,让犬子配合远征军一同平叛。”
“大公子勇武过人,才得王爷赏识,国之栋梁,小民钦佩——”蒲沐道。
饭桌上的气氛也有些凝重,诡风便道:“小民该死,把这饭桌上的气氛弄得有些生硬——”
“先生说哪里话——今日大家必须开心,博儿为国出力,今日月正圆,边关的冷月与京城的明月都是一片天之上的。天涯共此时,若博儿知道我们如此,怎打得好仗?我们更该开心——是博儿等将士为我等所争来可安心吃这顿团圆饭的机会,我们怎可如此哭丧着脸——”说罢左相将杯中一饮而尽,紧闭双眼,挤回了眼泪。
左相夫人也收揩开了泪,道:“那老爷就少喝点酒吧,博儿的家书都在关心你的身子,你可得好好爱护。”
“对啊,父亲,今日与贵客喝酒,托儿子便是——”左华道。
诡风大笑,道:“好,今日,我与二公子喝上几盅——”
相府的气氛又回了暖。桌上的东西被吃得差不多了,蒲沐吃多了几杯酒,加之这几天的奔波与所遇之事,头有些晕,今日宴会一声不发的颜蘼道:“今日你不可再喝了——”
左相道:“是——一会儿王爷要来一同赏月,蒲少侠还需清醒啊,去熬点牛乳,为蒲少侠解酒。”
少顷,牛乳放在炖盅里上了桌,蒲沐谢了左相,打开炖盅喝了几口,门外便有人传信来言,定南王携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