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只是没想到,我会输得那样彻底
沈轶南这一吻带着怒气,和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却唯独没有抱歉和愧疚。我想也是,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多深厚的日久生情,这点薄弱得都不能称之为基础的东西,实在支撑不住两个人之间的猜疑。
“够了,沈轶南。”我用手背抹过嘴唇,眼睛不再看他,而是随便看着某一处,平静地继续往下说:“品源的货被人掉包,能耍出这种阴谋的人,你一定知道是谁。”
我不等他回应,就把自己的态度晾出来:“我没打算息事宁人。与这件事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哪怕是你想保住的人。”
我从沙发站起来,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想我们这段时间都需要冷静一下。也许用不了多久,你我的立场会变成敌人也说不定。现在,请你离开。”
他晦暗不明地盯着我,像要把我看出一个窟窿来。
良久,他才幽幽说了声:“文樱,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站你那边?”
“你有吗?你从来就没有站在我这边过。特别是当需要选择的时候。”我迎视他的眼神,丝毫不退缩。
“那是因为,你从没打算将你的秘密告诉我。你是不是觉得,我能忍受身边睡的人怀着二心?”他嘲讽地笑了。
我无言看他。既然他这么认为,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是,我与陆怀年的从前,我是没想过要告诉他。我拿什么来保证,他知道这些之后,我们还能走下去?
不过现在,也不用再想走下去了。
斩断这段关系,无疑是提前做最正确的决定。
“你走吧。”我不欲再多说什么。
沈轶南背过身去,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到现在你仍不想告诉我。他对你来说,真的这样重要?文樱,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毁了他。”
我被他话里的恨吓到,一时分不清那恨是对我,还是对陆怀年。
他走向门口,我才回神,“沈轶南,你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话,他用力合上门离开。
我第一反应是,那个能源项目。表面上看陆怀年的确是拿下了,可沈轶南这话,又像表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我有些惴惴不安,却也不会再去提醒陆怀年什么。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除了品源,我不会再跟陆怀年有点什么。
手机突然响起,叶轩打来的。
“文总,乔氏开始大规模踩品源,微博一度瘫痪。”
“好,先放第一波打脸。”
乔氏在玩这一手的时候,罗彬的福克食品一边看热闹,一边想取而代之。既然这些人明里暗里地来动我,我索性一块收拾了。
第一波打脸是放贴子。这个贴子以某人看到事发经过的口吻来写,说品源是被人栽赃的,虽然不知背后栽赃的是谁,但绝对有预谋而来。
这个贴子一下霸占了半夜到第二天早上的热点,很多人跟贴说等待爆料。
然而到了九点多的时候,这个贴子就沉下去了。这里头有乔氏的手笔,当然也有罗彬等看热闹不嫌事大,等着牟利者的踩低。
我丝毫没放心上。安排了第二波打脸的瓜。
这瓜比放贴子递进不少,是一段录音,录音中的一方明显提到,让另一方在品源的花生酱里加点“料”。
录音一出,瞬间少了部分水军。而许多路人则转向支持品源。
我特意在办公室里临时录了一段视频。
“各位中午好,我是品源的总经理文樱。这次在品源花生酱里验出黄曲霉素超标的事,品源会跟进负责到底。我们会承认每一个不足之处,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我们产品,伤害我们声誉的人。目前,我们已经掌握证据,定会揪出不法分子,还品源公道,也还行业一个干净的环境。”
这段视频被放到官博上,我随即转发,点赞和留言都越来越多。
我本以为,乔可韵那个脑子进水的,会不敢再声张。谁知,到了晚上,她竟然转发我这条微博,还附和着:“支持文总,支持品源。”
这么不要脸的行径也是刷新了我对她的认知。
乔可韵这样的人,欺软怕硬,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来寻衅,这分明不是她的作风。我唯一想到的是,她必定是有了靠山才敢这么跟我硬碰硬。
至于这个靠山是谁,随便用膝盖想想都知道。
沈轶南是打定主意要保她了。
这不,事态酝酿到半夜,突然又出现一股风向,直指向陆氏是这次事件的策划者,品源花生酱是被陆氏的人全部掉包,以至于这批送往旗舰店的货,基本上全军覆没。
乔氏突然就摘清了嫌疑,甚至博得了好名声,纷纷都说乔氏在品源落难时没有踩一脚,很够仗义。
看到网友们的话,我没忍住笑出来。
沈轶南的道行远在我之上,在这关头把陆怀年推出来,一来护住了乔可韵,二来还能再diss一波陆怀年的为人,让陆氏这个刚拿下能源项目的佼佼者,成为所有人的眼中钉。
我算是领略到沈轶南的借力打力。
可让我就这么放过乔可韵,那不可能。
凌晨四点,我的办公室仍亮着灯,我依旧守在电脑前,盯着事件的发展。然而这个时候,却来了位不速之客,乔可韵。
叶轩告诉我时,我还有些不相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乔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这风头火势她都敢找上门来,我没道理会怕她啊。于是让她进来。
乔可韵进来,我首先看到她脸色不太好,有些苍白。这在我看来就很奇怪了,她在我面前,要么是笑话我,要么是刺激我,特别是在情况于她有利时,她只会跟我叫嚣,又怎会这种面容。
“文樱,我来找你,不是怕你。我来是劝你,这件事你最好快点结束,不然后头吃亏的是你。”
乔可韵这话说得,既不像警告又不像是提醒我,听起来特别拧巴。
我抬眼打量她,她衣着不像从前那般光鲜亮丽,而是套着简简单单的毛衣加牛仔裤。
出于女人的直觉,我觉得乔可韵可能摊上了什么事。可不久前她才嚣张地转发过我的微博。
我搁下手中的笔,嘲讽地问:“乔小姐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过来叫我停止追究你?”
“追究我?你还没看清眼前的状况吗?文樱,我一直觉得你有两下子的,可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样。”乔可韵昂起下巴,“我来这里不是跟你废话的。既然品源都没怎么吃亏,你见好就收吧,非要把事情弄到没办法收拾,你未必有好果子吃。不信走着瞧。”
我冷笑道:“行,那就拭目以待。”
乔可韵把话撂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是她说的话在我想来,有那么一点反常。她到底是过来干嘛的?
表面像是叫我不要再深究这次的事件,实质却更像劝我伏低做小,因为还有后着,我未必能抵挡。
以乔可韵的个性,她要对付我自然是有什么招就用什么招,一股脑地使出来,绝不会留一手。
那么这一次的不对劲,是因为她背后还有人吗?
我把短短几天的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这一次,我是碰上硬骨头了。而且,我碰上的这个人,绝非这几日才出现,也绝非这几日才开始发力。
越往深想,我越觉得毛骨悚然。
是从什么时候起,我与这人交手的?细想起来,早在谢宁给我递邀请函开始,这个人就在跟我频频过招了。
只是我一直都没将这些个巧合串连起来,才给了那人这么好的机会,陷害我一次又一次。
慈善会那晚,那个欲跟我抢大师名作的女人;那个能让程雨欣在晚宴里暗算我的女人;那个让我在晚宴中听到谢宁、陈严等人提到她的女人;那个能让沈轶南明明答应我回来,却又突然消失的女人;那个甚至让沈轶南一消失就杳无音信许久,不得不用出差来搪塞我的女人。
还有,那个能让沈君全逼我与沈轶南离婚,让我空出沈太太位置来的女人;那个用粉钻丢失来栽赃我的女人;那个能让沈轶南身边最好的朋友与我交恶的女人;那个能让谢宁冒着风险砸下布景板害我的女人;那个算计品源出问题,又一手搅弄我与沈轶南、陆怀年关系的女人。
我双手掩面,为何时至今日,我才看透这一切?
这个女人,让人害怕。我不敢再想,如果继续这么下去,我还有什么是可以失去的。
我没管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一个视频电话打到宋游那边去。
好一阵子他才接的,破口大骂我一通,这才清醒过来,问我:“姑奶奶,你又有什么事?”
“宋游,你现在有时间吗?见一面吧,你安排个车过来,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看到。”我也不知道,现在才来谨慎行踪,还有没有用。
我想我之前肯定是一次次暴露在那女人的镜头中,她才会看准了机会,连宋游都对付了进去,如果不是我啃下粉钻的事,宋游得沾一身的腥。
宋游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他安排得十分稳妥,首先是让一身形跟我差不多的女人过来,换了我的外套,戴墨镜,坐上我的车,让老宋开出去兜一圈再回品源。
而我则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宋游的工作室。
他来得很快,把手里的热可可递给我,“喝完再说。”
“喝不下。宋游,我突然觉得我很笨,被人算计了这么久。”
“怎么回事?”
我坐直身子,从他办公桌抽出一张纸,一支笔,在纸上写了star这个英文单词,边跟宋游说:“你还记得那枚粉钻戒指吗?它的名字就是星星。”
“嗯,然后?”
“你别查了,你查不到买家的。因为,买家是沈轶南。这钻石是他送给一个女人的。”我笑着又在那纸上写了两个字。
宋游暗忖须臾,才说:“难怪查无可查。这事你问沈轶南的?”
我摇头,“查都查不出来的事,问他,他会说吗?他不可能跟我说的,因为那个女人是他的星星啊。真是叫人难以相信,冷得跟块冰一样的男人,耍起浪漫来,会这么的……骚。”
“你没事吧?先喝一口。”宋游又把那热可可推到我手边。
我没客气,捧起来喝了一大口,暖暖的液体从喉咙流进胃里,也仅仅能暖胃,暖不了心。
Star,星星!再与沈轶南放在一块想,根本不难发现,他手里的江星号,他命名的S商场,还有……再往前溯源的夜星娱乐。
夜星娱乐的老板不是没有人能查到吗,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女人,要不然,那朵小花程雨欣又怎么会大胆到散播我的谣言?而事后夜星娱乐又丝毫没有诚意来跟我和解。
这林林总总,但凡我再想深一层,都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真的太笨,太过于自信了。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分分钟吊打我,甚至让我连对手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有烟吗?”
宋游从抽屉里扔出一盒烟和打火机,我点燃烟,用力吸了一口,又将桌上的纸点燃,丢烟灰缸。
“你先冷静下来。虽然这话我对很多人说过,也很多人都做不到,可你,必须冷静。知道了这些,你打算怎么办?要我跟你分析你面临的局面吗?你现在处于被对方按在桌上随意抽,十分被动。倘若你想改变局面,只有一个方法。”
宋游以平常罕见的耐心,跟我逐一分析。
其实这些话,不必他说出来,我也都懂,我只是,只是没想到,我会输得那么彻底。对陆怀年的一腔孤勇,被陆怀年伤个彻底;跟沈轶南才刚开始,又被挫得底朝天。
我如今还有什么可以失去,还有什么值得留下?原来我,不能谈爱。
“你后悔吗?”
可怕的是,哪怕输成这样,我也没有后悔。
我把剩下的半截烟掐灭,“难抽死了,下次送你些高级货。走了。”
快走到门口时,宋游在我背后说了句:“就没有比你更狠的了。需要什么人,尽管提。”
“收费吗?”我没回头。
“不收。”
我笑了。也不是输得那么难看的,至少还有一点温暖。
爱这东西,让人突然有了软肋,又突然有了铠甲。那么,我现在要去找沈轶南,亲耳听他怎么刺我软肋,伤我铠甲,也许,这样就足够让我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