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杜当家的,余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安掌柜闻言大怒,火气上扬,顾不得二爷在场,拍案而起冲着杜君厉声说道,就差上来动手动脚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倘若今儿二爷不怪罪,还则罢了,若真的把我这个掌柜的撤了,那就别怪老夫无情,就是拼得一身刮,也要把你拉下马,安掌柜微眯着双目,眼底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狠毒。
杜君不屑的瞟了安掌柜一眼,鼻子里轻哼一声,垂下了眼皮。
适才只是话赶话说到了撵安掌柜离开,但话已出口,容不得杜君后悔,她亦不后悔,这个老家伙,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即便这次弄不走也得恶心他一回,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同时,借此机会也可以好好探知一下余府和余二爷的态度,倘若只是一味地包庇下属,有错不纠,那……和余府的合作关系长不了,日后也会矛盾迭出,更别妄想日后会成为农场的倚仗。
余二爷一脸阴沉的坐在椅子上,心思不定,脑子里想的却不是面前的杜君和安云鹤,而是一直不安分的五弟余恣川。
余氏家族在世人眼里看来是风光无限,稳坐明远第一世家,权势无双,可实际情况如何,作为管理庶务十多年的他的心知肚明,那就是一个空架子,寅吃卯粮,维持着外部光鲜而已,内部则龌龊不堪。
余氏家族蜗居明远已有四百多年,前朝时就算的上是一个大家族,但真正的发迹史要追溯到大夏朝开国之初,时任余家族长的曾曾祖余浩博,慧眼识珠,在乱世中结识了大夏的太宗皇帝粱石谦,追随着他一起起兵造反,出谋划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建国后官拜从一品太子太傅,扶持着当时的太子粱林礼坐上了皇位,两次从龙之功,一时间风头一时无两。
与英国公府不同的是,余家一直走的是文臣路线,代代皆有子孙入朝为官,典型的耕读世家。
略去这些年还在朝堂上的二十余位余家旁支系子孙,单说余家嫡系一脉,现任家主余锦宁五十多岁,任司农卿一职,官职从三品,正式年富力强,资历和经验丰富的好时候,致仕前再升一级亦非痴人说梦。
嫡亲大哥余嘉泽今年三十五岁,八年前以二甲传胪的身份入驻翰林院任编修,虽然官职不高,但翰林院贴近朝廷中枢,掌管史册、科举考察、起草诏书,素有清贵之名,亦有机会面圣,乃历届殿试过后,新晋进士最眼热的部门,但名额有限,每三年也不过添加三五个人,由此可见,余嘉泽的学识人品皆是上乘,假以时日,其仕途之路不会低于父辈。
毕竟相对于从县令之类小吏做起一步步升迁的同批进士,翰林院在起点上已经高出一筹,会让他以更快的速度脱颖而出,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旁的不说,抬眼望去朝堂上的一二品大员,有一多半都有在翰林院供职的履历,也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这段资历的重要性,故而翰林院也有小内阁之称。
但龙生九子,九子不成龙,各有所好,除去读书有成的大郎,颇有经商头脑的二郎,两个才学平平,成家后搬离余府的庶弟不提,余府还有一个嫡亲幼子,排行老五的余恣川。
余恣川如今二十有二,和他的嫡亲二哥余鸿飞相差十岁。
在他出生的时候,余府正经历着一场震荡,祖父三年前的某一天夜里突发疾病,撒手人寰,作为当时嫡系一脉唯一在朝做官的长子余锦宁,不得已必须放弃官职归家守孝,病情来的非常突然,老爷子临终前尚未为嫡长子以后的仕途做好铺垫,三年期满后,此消彼长,嫡弱而支强,余府在余氏家族中话语权越来越低。
万般无奈之下,刚过而立之年的余锦宁动用了不少的人脉和钱财,在国都谋了一份五品的官职,准备带着一家人到古云赴任,就在这个时候,余夫人被查出怀有身孕。
对当时的余锦宁来说,夫人怀有身孕可谓左右为难,喜的是夫人在十年前生下两个嫡子后,又一次怀有了身孕,不管是儿是女,都是他的嫡子,恼的是从明远到国都,水路加旱路,少则十几天,多则一个月,余夫人年纪渐长,身子大不如从前,能否坚持下来都不好说,更何况现在肚子里又多了一个孩子。
余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虽然不舍得,最后也只得劝慰着相公带着两个十多岁的嫡子登船远行,别误了上任时辰,她留在余府独立抚养这个腹中的胎儿,等孩子大了些,再去往古云一家团聚。
设想的很好,可没想到的是,生下这个孩子后,余夫人大病一场,即便一年后病好了些,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浑身没什么力气,一家团聚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
在此期间,余锦宁兢兢业业,稳扎稳打,官职倒是越做越高,直至十年后大郎余嘉泽崭露头角,在会试中取得贡士,转过年来,又在殿试中取得二甲进士后,余锦宁才把他的二子余鸿飞,也就是现在的余二爷送回明远,全面接手余府的庶务和宗族事宜。
二郎余鸿飞在读书上没有他大哥那样的妖孽才智,反而十分热衷于从商,这也是余锦宁迫不得已放手的原因之一。
余鸿飞倒也没辜负他爹的期盼,从古白回来后,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可谓卧薪尝胆,花费无数心血,经历数次明争暗斗,逐步把家族产业从以二叔为首的族人手中夺了回来,并接连扩大了不少产业,成就了明远城赫赫有名的余二爷。
要知道,这个过程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余锦宁作为余府家主,每年都会捐出大笔的钱财用于族学和祭祀,按理来说,宗族之人应该感激才是,但是,余家发展至今,不算嫡系一脉,单单旁支族人就有一千多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感恩的自然就有心生贪念的,尤其是见识到嫡支生意遍布达州各个行业,每年的利润更是以万为计算,更是会引发某些人的贪欲。
以兄长远去国都无暇打理产业,大嫂体弱要照顾幼儿为借口,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余府账面上的铺面、酒楼、庄子等生意皆由二叔代为管理把持,而在这么多年的经营中,早已把嫡系生意视为自己的产业,不仅在各个地方安插心腹管事,更在其中贪墨了大量的银钱,要不是地契房契没有办法变更,余府早就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亲情牌,苦肉计,孝道,撒泼打滚,各种招数轮番上阵,余二爷精明能干,出手一一化解,回过头来,才猛然发现府中的嫡亲五弟余恣川已经被娘亲养歪了。
兄弟俩相差十岁,小的时候相隔两地,爹爹余锦宁假期很少,根本不可能经常回来,而他和大哥一直在学堂,偶尔回来还不觉得五弟性格有什么问题,只是顽皮了些,不大喜欢读书,又是最小的弟弟,宠溺些事正常的,也不大计较,只是想着,大了些自然就好了,毕竟家学渊源摆在那儿呢。
许是一直无人引导,当时已经十四岁的余恣川不学无术,自私冷漠,心胸狭窄,眼高于顶,身上完全没有世家公子该有的风范。
长嫂为母,长兄为父,爹爹不在身边,余鸿飞作为嫡亲二哥自然要承担起教导的责任,出手管教过几回,又请了几个明远最好的先生,无奈,余恣川有余夫人护着,加上年纪也不小了,性格已定,两兄弟又常年不在一起,关系也说不上有多亲厚,几次争执过后,余鸿飞备受打击。
知人事听天命,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权当养一闲人,再闹下去,也只是白白让外人看了笑话,横竖嫡系一脉还有他和大哥支撑,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想消停度日,但有人不想啊,余恣川成年后,也不知是受什么人挑拨,还是本性使然,多次在余夫人面前撺掇要出去做生意。
做生意,那得需要本钱啊,可他一个府中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的娇少爷,又上那里淘弄本钱呢?
月钱,那还是算了吧,府中的那点月钱根本不够他挥霍,更别提什么积蓄了。
余夫人看不得小儿子成天愁眉苦脸,自暴自弃的样子,跟二郎余鸿飞提过几次,碍于娘亲,掌管中公的余鸿飞调拨了一千两给他,不料,这小子跟外人合伙,半个月的时间,这一千两就所剩无几。
做生意有赔有赚,一千两看着挺多的,但还不至于被余二爷放在眼里,权当买个教训,但令余二爷恼火的是,这家伙死鸭子嘴硬,打死也不说这钱是怎么花的,一怒之下,俩兄弟大吵了一顿,最后也是一生气彻底撒手不管了。
没了余二爷这个财神,余恣川又把目标定在了余夫人身上,连蒙带骗,一年多时间,余夫人的这些年积蓄和嫁妆铺子很快就没了,要不是余夫人身边的老奴严嬷嬷发现不对劲,偷摸着把这件事告诉了余二爷,余二爷还被蒙在鼓里呢。
余二爷大怒,但再怒又能怎么样呢?
一个是亲娘,一个是亲弟弟,还真能放任不管不成?
只能叹一句家门不幸,祸起萧墙!
经由此事,余二爷也留了个心眼,传令明远城的各个大的商家,一律不许借贷给余恣川,否则后果自负。
此话一出,一时间俩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势同水火,对此,余二爷并不在乎,只求别把余府的家业败光了就成。
没有了银钱,余恣川倒也消停了几年,随着年岁渐长,按部就班的开始成家生子,两兄弟的关系才缓和了不少。
只是这半年多,五弟又开始故态复作,跟二叔那边接触的也逐渐增多,话里话外开始染指余府的产业,这其中,安掌柜就是由他在年初推荐到安县做事的。
一时间偏厅里三个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