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前代渊源

  司马元当即问道:“还望族叔解惑”。
  司马承宗沉声道:“原来因你外祖母乃妖族之故,你母亲遗传了大半妖族血脉,可同修人妖两族功法,甚至两相辅助,还能必单一功法效率高上数分,颇得裨益。”
  “如此,当你出生后,你母亲皇甫静与大兄司马乾满心以为你的天赋、资质必能承袭两族之优,甚至按族中推演,我浮黎仙山将要在你的身上实现万载大兴。”
  说到这里,司马承宗语气一顿,看向司马元的眼神充满复杂,叹息一声后,言道:“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即便是我等灵神存在都无法避免,更何况你一介新近降世婴孩。”
  司马元闻言脸上正露出诧异,继而渐渐皱眉不语。
  “不知是何事?”
  司马承宗有些怜悯地看了眼司马元,轻声言道:“当时的你,身据人妖两族混杂血脉,却两族功法都无法同修;若欲修炼,必须要抽掉近半血脉,如此方可修炼功法。”
  司马元默默感受了自家身上,一如既往的普通,并无任何妖族气息,当然气血更是自始自终都是这般,何况他自幼都是被素姨养大,似乎很少出现有关血脉的问题,莫非这位族叔在欺骗他?
  司马承宗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的问题早就解决了”。
  司马元闻言一动,问道:“不知是如何解决的?”
  司马承宗负手而立,仰观碧空,轻飘飘地甩出一句:“你父司马乾逆转血脉,首先抽调自身八成神血灌注于你身;然后再以‘抽丝剥茧’、‘夜灯挑丝’之法将其体内血脉一点点的抽出。”
  他转身看着司马元,认真地道:“为了不损伤你的根基,他以半身之血维持了近十年。前五年抽血,后三年灌注,在后两年炼化山门灵药丹材为你弥补元气亏空。”
  “在这十年内,因施法缘故,他未曾休息一瞬,未曾分心一刻,更是补足神力丝毫。”
  司马元默然。
  司马承宗对于其神情置若罔闻,自顾自地言道:“至于你母亲,则被人围攻追杀,意欲彻底除掉这位妖血余孽。”
  司马元忽然问道:“外祖母与外祖父呢”
  司马承宗轻描淡写地道:“你外祖母生下你母亲就死了,至于山主大人更是早早闭关,无人知晓其具体情况。”
  司马元微微皱眉,沉默片刻后,抬首看向司马承宗,问道:“族叔之意,可是某些人意欲借我母亲、大舅来威胁外祖父,或者说逼迫他出来?”
  司马承宗闻言,沉默少许后,缓缓言道:“此为缘由之一”。
  他转身看向司马元,目光幽邃而深沉,轻声言道:“还有一个缘由便是那颗丹珠”。
  司马元愕然,“丹珠?”
  司马承宗轻声道:“当年你外祖母离世,除了本命元丹尚还保存完整外,再无余物。你外祖父则以此妖丹为主,再辅以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种神级灵药,在我浮黎镇山之宝‘造化焚仙炉’内煅烧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天后,炼制出了一枚造化仙丹。”
  此一出,司马元当即僵立当场,继而心神悚然,一股寒气自体内最深处如同泉涌般冒了出来。
  他神色恍惚,喃喃自语,“如此说来,侄儿所服丹珠乃是我外祖母的妖丹。”
  司马承宗轻轻颔首,轻声言道:“妖族内丹,唯有自身血裔吞服,方才能将其功效发挥至最大。”
  司马元神色呆滞,置若罔闻,久久未语。
  司马承宗转身看了眼司马元,叹息一声,言道:“至于后面的各大洞天联手追杀你父亲司马乾与你母亲皇甫静之事,一则是为了那颗仙丹,二则便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司马元的眼神有些怜悯,轻声道:“不过后来得知此丹尚还有副作用,因其内煞气、劫气乃至怨气充盈,需要世间至纯至爱之意方可化解。”
  司马元神色木然,垂首静默。
  “你父为了护住你与仙丹,将其藏于我浮黎某个秘境之中,至于他本人早已遁走山门之外,以吸引敌方注意。而你母亲则因要借助琉璃界力量甘愿改修佛法,一则是希望借佛门之力来祛除妖性,二则便是人妖两族都不容她,暂行躲避之策。”
  他轻轻一叹,目光复杂,轻轻拍了拍司马元,轻声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起因经过便是如此,中间还有诸多小事,你日后自会知道。”
  他最后犹豫了一下,眼露歉意地道:“至于你父司马乾究竟在何处,其实族叔也不知,否则山门岂会让我如此清闲?”
  司马元默然。
  司马承宗目光一闪,忽然轻声道:“不过,在你母亲失踪后,那位灵瑶洞主曾多次造访我神霄洞天,若问山门内有谁比你母亲更关心大兄的话,那便只有灵瑶洞天那位了。”
  司马元微微皱眉,之前是为尊者讳,司马元并未当着灵瑶洞主面问起此事,但其中关系也可大致猜出一二。
  他眼中露出沉思,默然不语,而今司马承宗这里并无太大收获,但便只能再去灵瑶洞天了。
  不过离去之前,尚需要把族内之事交代清楚。
  他目光清明,先前迟疑一扫而尽,他看着司马承宗,缓缓言道:“敢问族叔,这些年可是您在主持族内上下?”
  司马承宗转身看了过来,直视司马元。
  司马元平静对视,毅然不惧。
  气氛似有些凝重,针落可闻。
  少许,司马承宗深深看了司马元一眼后,移开了目光。
  叹了口气。
  他幽幽言道:“自你踏入秘境开始,我便知道有这一日,怪不舍得的。”
  司马元从容淡定,不卑不亢。
  司马氏族的权力他自然需要收回,至于他走后交于何人,那便不是他人可以置喙得了的。
  大丈夫生于世上,唯名与器不可假借于人。
  司马承宗背对着司马元,自其身上飘来两道光源,大如拳头。
  司马元目光一闪,透过光源,他自然看出其中一件正是敕封家族名籍谱谍的祖传玺印,此印威力不大,仅是一件灵神兵,但因其传至初代族长时期的族正,几乎相当于半个族长玺印,乃是司马氏族仅次于族长权杖的权力信物;第二个乃是一枚‘钥匙’。
  司马承宗头也不回地道:“族正玺印乃是你父交于我手,而今还于你也算物归原主,那司马皓、司马华等人行径非我授意,若你果真不喜,可以此印将其逐出司马氏族,也算名正言顺。”
  他语气一顿,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枚‘钥匙’上,复杂难言,轻声道:“司天匙乃我浮黎仙山初代山主交于先祖之物,此物共有八柄,除去我六大洞天外,还有太清宫主、隐神宫主还掌握一枚。其效用便是开启山门大阵。”
  他脸色渐渐凝重,沉声道:“此物非同小可,切记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否则必将后患无穷。”
  司马元闻言心头一震,山门大阵的钥匙之一,竟是如此贵重之物。
  他眉头紧皱,毫无疑问,今日他一旦掌持了两件信物,再算上老族长司马毅临终前交于他手的族长权杖,他便手握三件司马氏族信物,乃是最近数千年以来司马氏族最具权势之人,也是对司马氏族掌控最为全面之人。
  族长权杖既是族长象征信物,也是重构司马氏族护族道阵的核心,他作为族长自然不可或缺。
  而族正玺印却相当于副印,此物向来由二把手掌持,以辅佐族长处理族中事务,而今又重归司马元之手,无疑使其族长权力攀至顶峰。
  但最令司马元迟疑犹豫的还是那枚‘钥匙’,此物非只涉及司马氏族,更是与浮黎仙山护山大阵息息相关,甚至更是其八大核心之一,一旦遗失便会对山门大阵造成永久性致命损伤,万万不容有失。
  司马元微微眯眼,脑中不断计算、思虑,每一个闪烁都代表着司马元一个念头的摒弃,也代表着其内心愈发的迟疑不定。
  不知过去多久,司马元轻轻呼出一口浊气,缓缓闭眼之后,复有再次睁开。
  但当其抬眼之后,眼中再无迟疑与犹豫,他看向司马承宗,轻轻一推。
  钥匙与玺印便退回司马承宗。
  司马承宗讶然,继而笑道:“侄儿不必试探,我既决定交于此物,便再是下定决心。”
  他并未去接,负手而立地感慨了一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上千年。”
  司马承宗自承袭族正开始,到暗掌山门大阵‘钥匙’,已近千年矣。
  司马元沉默少许后,将族正玺印收下,再将钥匙继续推回,且沉声道:“侄儿近来徐前往隐神宫一趟,此物涉及山门大阵,必不可随身携带,便暂留在族叔这里了。”
  司马承宗眉头一挑,转过身来,认真地看了眼司马元,皱眉问道:“你可知隐神宫是何地方?”
  司马元面色坦然,缓缓言道:“昔日的山门裁决之所,而今的逍遥法外之地。”
  司马承宗皱眉问道:“那你还要前去?莫非真觉得自己凭着灵神后期便能在山门内横行无忌了?”
  司马元沉默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句:“家父下落不明,母亲遥寄灵山,三代大劫紧随,侄儿不得不往。”
  司马承宗闻言,脸色渐渐凝肃,死死地盯着司马元,言道:“你可知,秘境之主便是此方天地之主宰?”
  司马元自然听出其言外之意,意欲凭借秘境将其困在此地,他笑道:“多谢族叔护持之恩,但侄儿生来便背负这一切,岂能因贪生怕死而畏缩不前?”
  他轻声言道:“我等得,但他们等不得啊。”
  因为,他们因为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
  司马承宗默然
  司马氏族,议事大厅。
  人才济济,众声喧哗,吵吵闹闹。
  少顷,一道身影自殿外急匆匆跑入,对着某个静坐之人附耳细语。
  那人本是闭眼假寐,竟霍然睁开眼睛,旋即冷目一扫,“此事当真?”
  那人冷汗冒出,颤声道:“此乃张智简张护法亲口道出,弟子绝无半点欺瞒。
  殿中之人似乎察觉到异样,渐渐息声,有人当即问道:“三叔,可是有何不妥?”
  名唤司马桂之人沉默片刻后,缓缓言道:“方才族长传话,山门决定派遣族长前往隐神宫,主持隐神卫一概事宜;另外,族长走后,族内暂有二兄掌持。”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有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皱眉问道:“咱们不是一直由二爷掌家吗?”
  旁侧当即有人色变,低声道:“噤声!”
  随即他悄悄解释了几句,虽不清晰,但临近数十人都渐渐面容大改。
  二族长竟已交出族正玺印和山门秘宝,那岂不是说族长成为名副其实的掌舵人?
  还有,既是如此,那他还跑去隐神宫做甚,难道不知那是如何龙潭虎穴么?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少许功夫,众人便明白这其中厉害,当即色变,惊呼道:“族长怎会如此不智,那隐神宫是何等险地,那些穷凶极恶之辈是那么桀骜不驯,又是常人可以轻易收服的了?唉,莫非我司马氏族刚要不入正轨,便要被再次打落神坛?”
  有人甚至叫嚣道:“三叔,你何不前去劝劝族长,别去隐神宫了,咱清山门换个人去吧。”
  司马桂当即脸色一沉:“你当太清宫是摆设不成?”
  众人霎时语塞。
  与此同时,希夷洞天之外,一道银白长袍踏空而来,四周并无一人尾随。
  只见他朗声道:“神霄天洞司马元拜访卢前辈”。
  声音滚滚,如同天雷,轰隆作响,传彻万里。
  俄而,一道沧桑的长笑声自前方波纹处传出:“司马洞主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啊,快请,快请!”
  霎时,一阵阵仙音响起,宛若豆蔻清唱,芙蓉婉转,更是梵音徐徐,道吟声传。
  随即一道光门訇然大开,露出一条堂皇大道,道侧似有一位位袅娜倩影抚手于胸前,躬身礼敬,姿态诱人。
  司马元洒然一笑,大袖一甩,便信步向前,消失在通道尽头。
  自始自终,他都未曾看两侧一眼。
  区区庸脂俗粉,怎敌师姐丝毫?
  岂料此举落入卢希夷眼中,却令他大为惊奇,不禁赞叹道:“司马小友果真道心维艰,非寻常人也。”
  行至洞内、向着前方静候的那道愈发衰老的苍头老者走去的司马元无奈地笑了笑,回道:“卢前辈赞誉了”。
  卢希夷朝着司马元轻轻招手,“走,老朽带你先看看我这灵洞仙府。”
  司马元自无不愿,随后两人过九曲江、踩黑鲨滩,观皇浦苑、游八仙岭、览圣月峰以及神女山等等,山峻月秀,奇险并茂,端的造化神秀。
  其后,司马元与卢希夷落座于一处高峰棋盘之上,信手手谈了一番后,卢希夷看了司马元一眼,轻轻咳了一声后,轻声道:“小友能前来给老朽送终,算是了却我一番心愿。”
  司马元手中棋子悬而未落,沉默片刻后,缓缓问道:“敢问前辈何时仙逝?”
  此言近乎有些大逆不道,但他相信以卢希夷这般强者,岂会甘愿命运降临,自然是主动踏入轮回。
  卢希夷也毫无在意,反而对着司马元颔首道:“老朽原定于百年之后,但你既要前往隐神宫,且尚不知何时能归,我便决定提前坐化。”
  司马元色变,豁然起身地道:“还望前辈三思”。
  卢希夷神色平静,环视一周后,眼中似有一丝留恋划过,但却转瞬即逝,他随即轻描淡写地道:“于我等而言,早死晚死有何区别?”
  司马元心中一叹,前次在神霄洞天便听其提起过此事,但毕竟以为时日尚早,未料到却来得如此之快,但卢希夷既已决定主动坐化,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他沉默少许后,轻声问道:“可有小子效劳之处?”
  卢希夷眼露欣慰,随即轻轻拍手,侧首道:“都过来吧”。
  话音刚落,便有数道身影落下,跪倒在棋盘十丈之外。
  司马元抬首看去,尽皆灵神存在,仅有的两位元婴也是资质超群,距离灵神也仅只一步之遥。
  卢希夷指着左首那位身穿墨袍的中年,对着司马元言道:“这是我卢氏宗正,名唤卢陵,在族中得罪了不少人,而今由我镇压,他们尚还不敢乱来,然一旦我仙逝,他恐怕也难逃众兄弟报复。”
  司马元颔首道:“我神霄洞天还缺右护法,倘若道友不介意的话,可在我神霄存身。”
  卢陵闻言,抬首看向卢希夷时,一脸冷厉,翁声道:“大父放心,其等若胆敢乱来,儿手中法鞭又岂是摆设?”
  卢希夷当即脸色一沉,厉声道:“放肆!”
  卢陵偏过头去,却不敢再反驳。
  随后卢希夷对着司马元继续言道:“那位是我嫡孙,名唤卢植,算是他这一辈中资质中最好的,当年在山门内惹出一桩祸事,仇家盯着厉害,老朽怕他乱跑出去,就索性将他关在洞天之内。今日之后,就交给小友帮我管教一二了。”
  司马元顺着其手指看去,却见那个正泪流满面的青年正是那元婴之一,他轻轻颔首:“只要卢植道友愿随我而去便可”。
  卢希夷当即竖眉,对着卢植厉声道:“孽障,可曾听清楚了?”
  卢植泣不成声,匍匐在地,模糊不清地呜呜道:“孙儿听见了”。
  卢希夷指着他厉声道:“你记着,日后定要好生修炼,勿要让我死后仍不得安宁!”
  “是,孙儿记住了,孙儿记住了。”
  卢希夷脸色稍缓,继而对着剩下之人谆谆嘱咐,挨个给司马元认过之后,便不耐烦地道:“一个个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都给老子滚。”
  见卢希夷挥手驱散一众子孙后,便对着司马元正色道:“如此,老朽就将我卢氏一脉,交于小友之手了。”
  司马元仿若肩头一沉,沉默片刻后,倒也并未作何拍胸脯、发誓言的举动,只是轻轻点头,缓声道:“司马不敢保证他们定能安然无恙,但只要神霄天洞存在一日,便能庇护他们一日。”
  卢希夷轻轻颔首:“有小友此话,那老朽就放心了。”
  随即主动伸手,拉着司马元向上一踏,朗声大笑道:“走,老朽今日便带你饱览九天之上的大好风光。”
  话音刚落,两道虹光自希夷洞天冲霄而起。
  光芒冲破洞天屏障,也冲破浮黎护山大阵,更冲上了十万丈高空灵罡。
  俄而,便有一道长啸声传遍四方:
  “寻真问道几来秋,不曾拂尘缠虏首。
  蹉跎半生追希夷,方知玄法无尽头。”
  啸声歇罢,久久未绝。
  浮黎静默,灵神震荡。
  一道雄浑、威严声音自太清宫滚滚传下:“祭剑,送灵。”
  顷刻,五大庞大气机升腾而起,遥相呼应,疑似送行。
  随后数百灵神气息尾随而上,下方万千弟子齐齐躬身一拜:“恭送卢洞主!”
  声传万里,响彻天际,震耳欲聋。
  未几,灵神域各有数十道道尊存在抬首远眺,默默祭出气机,涤荡于九天之上。
  蔚为壮观。
  这一日,浮黎仙山希夷洞天大洞主卢希夷寿元枯竭,仙逝于九天之上。
  也在这一日,神霄天洞大洞主司马元饱览九天风光。
  登临半步道尊之境!
  当浮黎内外因卢希夷坐化而叹息感慨之际,司马元已在灵瑶洞天之内,今日的灵瑶仙子一身华贵紫服,全身上下尽显尊贵与华丽。
  司马元稍落后一步,一身青衫绿袍的他负手而立,抬头仰望。
  郦瑶沉默片刻后,涩然轻声道:“卢洞主临走之前可曾留下遗言?”
  司马元面容平静,徐徐言道:“前辈未曾飞逝之际曾嘱托晚辈照顾希夷洞天诸位道友”。
  郦瑶闻言轻轻一叹,尊享长袍飞舞,呼呼作响,良久之后方才言道:“萧洞主那边自由宫主牵制,你我只需将陈景清、苏若煜拖住即可。”
  司马元轻轻颔首:“侄儿明白”。
  郦瑶沉思片刻后,对着司马元言道:“此次隐神宫之行,可有何困难?”
  司马元轻轻摇头,轻轻抬首,看向九天之上,轻声道:“卢前辈临走馈赠已然足够”。
  直到卢希夷飞逝司马元明悟,以卢希夷原本‘道元’本可支持数百年,但在听闻司马元即将赴任隐神宫后便决定将最后那点‘道元’以灌顶方式赠予司马元。
  修士修道之路,自筑基开始的‘凝液’再到神境的‘神元’,最后再到道尊境的‘道元’,犹如蓄水池内的池水,当其灌满之日便是破境之时。
  而卢希夷则是将其所存储的老底子彻底赠送给了司马元。
  郦瑶闻言,脸上似有惊诧,似联想到什么,当即转首看向司马元。
  司马元轻轻颔首,郦瑶顿时轻轻一叹,自语道:“原来如此”。
  随后两人寒暄一番后,司马元便开口离去了。
  不过离去之前,郦瑶给了司马元一份名单。
  正是灵瑶洞天在隐神宫的暗子。
  司马元离去之后,直接去了太清宫,意欲拜访这位大舅,但却被宫门侍卫告知,其人正在闭关,无法得见,司马元遂告罪打扰,离开了太清宫。
  随后数十日内,其将司马氏族内诸多事宜安排妥当之后,便向着太清宫西面飞去。
  在浮世塔内,太清宫居东,象征紫微之星;隐神宫位于西,则居贪狼。
  且隐神与太清相对,仿若黑白正反,天生对立。
  但两方并未有太多的交际,这不仅仅只是因为浮世塔的天然隔绝,更是因为太清宫除了宫主乃道尊存在外,更是因为隐神宫的低调、与世隔绝。
  此刻,在隐神宫外,司马元身影显露而出,身侧张智简稍后一步。
  司马元转首言道:“家族之事便拜托给张老了”。
  临走之前,司马元便将看护神霄洞天之
  事交于了张智简,当然,仅仅只是看护之责,并无驾驭之权。
  司马氏族明面上乃是其授权于司马鲲与司马鹏两兄弟,但暗地里依旧由司马承宗掌持。
  另外卢希夷、郦瑶以及司马承宗最后交出的神霄洞天暗子等,算来司马元而今尚未踏入隐神宫,便已经掌执了一股不菲的力量。
  即便这股力量无法令司马元控制全局,但依然能够让他率先了解隐神宫内部情况。
  隐神宫,位于浮世塔西部,一座雪山内部。
  藏宫殿于山腹之内,纳须弥于芥子之中。
  山腹之内别有洞天,如同新天地。
  司马元向着张智简轻轻挥手,一步踏出,便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
  浮世塔西部,雪山之巅。
  有数道意识在无形中碰撞,似有凝重气氛在不断蔓延。
  “半步道尊境?他何时臻至此境的?”一道莫名惊诧话语响起。
  旁侧有人传音道:“是那卢老儿助其一臂之力,舍弃了自家最后几百年道行,硬生生将他推上了一个台阶。”
  有人当即酸溜溜地道:“真是好大运道”。
  “抢了那姓卢的最后一点道元,而今又来我隐神宫撒野?诸位,我等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任由他摘桃子不成?”
  众人议论声音当即戛然而止,有人轻笑一声:“慌什么,不就是区区灵神小子,何至于此?”
  有人阴阳怪气地嘿了一声:“灵神小子?文老头,你若能在他手中撑上三招,胡某便认你为祖宗?”
  名唤文奕的老头当即回道:“此言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文奕闻言,本是兴致勃勃地姿态顿时偃旗息鼓,骂了一句:“没骨气”。
  少许,一道平淡话语响起:“有三位殿主在上,你们担心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心中一凛,陷入死寂。
  与此同时,在山腹内部,某做巍峨漆黑宫殿之内,三道模糊身影相继降临,投下一道分身而至。
  三人尽皆抵达后,有位中年声音响起:“此次太清宫出手,不知你们有何看法?”
  剩余两人气息渊沉,如同浩淼黑洋,渊深莫测,有人气息平静,从容不迫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有何可惧?”
  最先开口之人视线一转,落在第三人身上:“萧道友,据贫道所知,此次进宫之人乃是你昔日仇家,不知你有何打算?”
  剩下第三人沉默少许后,缓缓言道:“自古以来,黑白相间,阴阳有别,太清宫此次胆敢插手我隐宫之手,日后岂不是要凌驾于我等之上?”
  杀人当诛心,此言可谓一针见血。
  不过对于此人历来极端话语另外两人早已司空见惯,或者说,这位名唤萧渊之人张口闭口便是两宫开战之类的话语,他们早已不知听过多少遍了,自然不会真的付诸实际。更何况,太清宫插手隐宫之事,不正是从你们萧氏一族开始的么?
  不然以你萧渊区区灵神后期之力,真能坐上‘三殿之一’的位置?若非那萧毅斋施压,以隐神宫的脾气,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哪有你置喙余地?
  不过而今既在同一屋檐下,另外两位自然不会把这些话挑明,有些事,说出来便是要负责的。
  这三人便是隐神宫明面上的最强力量了,至于暗中还有何隐藏的积年星宿没有,想必即便是‘初来乍到’的萧渊都不曾知晓。
  但萧渊毕竟是在下界紫川神国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对于另外两人眼中的洞若观火自然看在眼里,甚至连另外两人眼中是不是透漏出来的漠视与轻视都知道,但他毕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这点城府还是有的。
  萧渊道完之后,便看向首先开口之人,其人名唤梁济,乃隐神宫明面上的第一人,修为更是臻至半步道尊之境。
  在隐神宫‘三殿十二阁’中,梁济把持天极殿,手中四阁实力更是在其余两殿之上,光是灵神存在便有双手之数。
  更勿论殿内供奉与护法了,如此力量足矣碾压浮黎仙山任何一个洞天。
  且因浮世塔这处天然屏障,进可攻、退可守,只要不是山主亲至,隐神宫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当然,成也浮世塔,败也浮世塔。因此塔之故,外人难以进入,但内部存在却可以掣肘其手脚,譬如那太清宫宫主皇甫道神。
  在而今山主闭关之际,皇甫道神手握浮世塔法符,足可调动浮世塔近六成力量,甚至若得山主允许,其还可联合六大洞主全力驾驭此方镇山之宝。
  浮世塔,浮黎镇山仙器,品阶在道兵之上,乃浮黎仙山屈指可数的圣器之一。
  此器一出,动辄洲毁陆沉,山崩地裂,唯有九位至尊亲出方才制止。
  但此宝毕竟在圣阶,即便是皇甫道神也难以驾驭,强行操控只会遭到反噬,甚至被圣兵吞掉修为也说不定。
  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皇甫道神不会动手,更不用以浮世塔来向隐神宫施压。
  至于先前与萧毅斋那场斗法,仅仅在太清宫内部,算是借助了浮世塔某个枢纽,仅得部分力量,否则强如皇甫道神也难以为继,而这才是隐神宫三位殿主有恃无恐的地方。
  笼罩在迷雾中的萧渊道完之后,便看向梁济,只见梁济气息平静,如同一头老狐狸般在默默窥视之时,仍然不忘狐假虎威。
  萧渊暗骂一声,隐神宫真正的靠山不在他这边,导致太多计划搁浅,而今他要将那司马氏族的小子被弄死,自然绕不过梁济背后那位,但而今其如老祖宗与皇甫老不死的一样,都如那万年王八般潜藏在水底,数百年都不出来冒冒头,真是让人憋屈不已。
  要搁他身上,与其这般三足鼎立的对峙下去,还不如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场,成王败寇,谁赢了,浮黎就谁说了算。
  隐神宫三大道尊,性格尽皆不同,萧渊背靠萧氏一族,底气颇足,虽是‘末学晚辈’,却常常指手画脚,令其余两人皱眉不已。
  而梁济身后同样站着某位大佬,却生性谨慎,常以求稳胜过动荡,而隐神宫这些年之所以能如此安分守己,此人功大莫焉。
  另外那人名唤陈关韶,但其自称与浮黎辰虚洞天却并无半点关系,至于背后实情为何便有待商榷了。
  陈关韶面容沉静,貌似四旬,一头白衫笼罩,颇有儒雅君子之风,再兼其手中常有暖玉在握,简直像似谪仙在世。
  听闻萧渊话语之后,他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只闻其言道:“萧师弟此言差矣,须知我浮黎素有‘内圣外王’之称,山门上下皆为一体,太清与隐神同为亲兄弟,岂可如此见外,有那‘插手’之字眼?师弟日后需慎言呐。”
  此话几乎相当于在指摘萧渊暗怀挑拨内外关系、心存不轨之心,就差直接指着其鼻子说这人有些不安分守己话语了,可谓是绵里藏针。
  打破隐神宫固有格局,以隐神宫内部之力自然难以成功,唯有借助太清宫诸位洞主之力,方可除掉梁济与陈关韶。这便是萧渊的想法。
  但梁济毕竟是掌执隐神宫数千年的老狐狸,岂会不知这只小豺狼心中所想,只不过以他的心性,向来谋而后定,不动则已,动必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清楚这些魑魅魍魉。
  他听闻陈关韶话语之后,在那模糊不清的朦胧灵雾之下,梁济沉默片刻后,缓缓言道:“兵者,大矣,不可不慎重。”
  此言仿若信号般,几乎快要被萧渊气笑了,堂堂道尊存在,竟会如此畏手畏脚,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莫非你梁济真要等到太清宫打到此地来,才肯御敌?难道你不知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的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他虽新上,却并不不知轻重之辈,自然知道区区激将法难以成功,故而强忍住爆发的脾气,只是轻轻冷哼一声,颇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莫非梁师兄真要等到太清宫抢了我隐神宫底盘,才肯出手?只是萧某须得提醒师兄,到了那时,别说你想保这隐神宫,就是你我三人的性命说不定就要跟那司马乾一样,被人当场打死的魂飞魄散了。”
  陈关韶气息浮动,声音有些泛冷,言道:“萧师弟,过了。”
  萧渊也知方才话语有些逾越了,再次冷哼一声后,却未再言语。
  哪知不知是萧渊话语起作用了,还是梁济突然就开窍了,忽然言道:“其实萧师弟并未言错,此次太清宫贸然插手我隐神宫之事,且还自称是送来一位宫主,这无疑是未曾将我等发在眼里。就如萧师弟所言,我先辈在此经营数十万年之久,此地早已打上我等印记,哪有太清宫置喙余地?而今其要来摘果子,跟我等辛辛苦苦筹备好嫁妆酒席却无法入洞房之事并无差别,他们这一手釜底抽薪,可真狠呐!”
  此话一出,不仅萧渊愣了,就连熟悉梁济一贯作风的陈关韶也不禁愕然,莫非他转性了?
  梁济并未转性,也未疯狂,只是就在方才,他明显感受到隐神宫的那柄钥匙似乎动了。
  钥匙共有八把,除去六大洞主外,便是两位宫主各掌正副两把了。
  但隐神宫这把,自从前任宫主莫名陨落后,便一直不曾被人祭炼成功,如同抗拒外人入侵般。
  譬如梁济便曾尝试过,但不管他用何种方法,都难以浸入丝毫,且到了而今,别说炼化,连靠近都难,可谓是冥顽不灵。
  而他之所以要掌握住此‘钥匙’,一则便是掌控隐神宫,届时一朝大权在手,收拾萧渊之流不过翻掌之事;二来,在隐神宫那个老不死的在世之际,他就犹如头盖一片天,一举一动都束手束脚,翻身简直比登天还难。故而,一旦掌持了隐神宫秘匙,他便可彻底脱困,摆脱那位的控制,彻彻底底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然而以前一直不曾将其炼化,还以为是修为不够,需道尊存在方可将其炼化,但就在方才,那枚悬浮在地宫内的隐神秘匙忽然动了一下。
  在司马元踏入此方地界之际,那枚秘匙跳动了一下。
  如同见到主人般欣喜的跳动。
  他当即明悟,此宝从一开始便不属于他,与修为无关。
  早就被人预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