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场,烽火戏诸侯
似乎知道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人抓了个正着,索性是看不了书了,就干脆的上前把那本薄册子抢过来匆匆合上,放进了衣柜之中的最深处,而后抱膝坐于床头,盯着自己那双白皙精致的双足,也不说话。
“这大晚上的挑灯夜读,想来木心是在为苏家接下来的去路而发愁,只是该当劳逸结合才是,要不然累坏了身子,家里的老老少少还不怪罪于我,说我连自己的媳妇也不心疼,真是好大的罪过呢。”苏青黄嬉笑着说道,轻轻上前握住吴木心的素手纤纤,细细把玩。有油灯的碎光泄在其上,更是有如洒下一块块的碎玉,衬得愈发通透,羽素流光。
吴木心白了他一眼,手上使了个巧劲,端得是比田里的泥鳅还要滑溜,一下子从苏青黄的手中挣脱而出。似乎,在大比上的一吻之后,这家伙的脸皮,越发厚实,手头上,也越发轻薄了。
“今日教两个小丫头读书认字的时候,听她们说起这《念奴娇》,说是京城里的一位奇女子所写,文笔确有独到之处,只是因年轻时,其与夫君离异,其中所书,多凄怨幽苦之桥段,浅看一下略作消遣还好,真的痴迷其中,实是会让人心境惆怅,徒添哀思。”苏青黄幽幽一笑,在油灯摇曳的火光下,尤为妖孽,又添了一句。
“更何况,这种小家子气的故事,骗骗小女子还可以,在我眼中,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便如你之前所看之章节,书生小姐新婚燕尔,正你侬我侬之时,书生需赴京赶考,长路漫漫,于荒野古寺之中,被一妖狐所化之女子迷惑,说那女子生得有多么妖媚,以至于高中状元衣锦还乡,状元郎便一纸休书休了家中苦等数月的娇妻,最后还是偶然路过此处的老道人做法,才让状元郎重新恢复了心智,只是娇妻被伤透了心,最后于尼姑庵中顿悟,青灯古佛,了却余生。你说说,这编故事的人用心何其险恶。”
“自己不如意,便盼着天下女子都如她一般,见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双全,如此心胸,实在是,滋滋。”苏青黄微摇着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更何况这故事里面漏洞百出,如状元郎,分明写的是文思之盛,有如天上文曲星下凡,这般人杰,其实已尽得圣贤书之意,孔夫子门徒,胸中定然有一点儒家浩然正气,怎会如此轻易被一只小小妖狐所迷惑,更是要休掉自己的结发之妻。还要那女子,书中一边写着如何如何痴情,为求老道士出手让夫君解脱,情愿一死,最后却又突然转了性子,愿与古佛相伴,遁入空门,如此前后反复太过不合常理,是为败笔。还有老道士,属实太过潦草,便连后文都没有交代,你说这老东西捉了狐狸精之后,会作何用途。”苏青黄摇头晃脑,一口气把这篇文章批驳的一文不值。
吴木心不置可否,把脸埋在藏青色的棉被之中,觉着自己真是脸热的厉害,明明是白天累了一整日,神思懈怠之下想着晚上随意翻一下故事放松心神,却是被苏青黄抓了个正着不说,还被驳斥了这么一通,所以只想着把这个在自己眼前絮絮叨叨的家伙给赶出去,再端不住前一刻的冰冷姿态。
苏青黄轻轻的把吴木心脸从被子中捧了出来,无论之前已经看过多少次,如此的近距离,仍是让苏青黄微微炫目,如梦云端,而后迷离说道:“若你真的喜欢故事,我这腹中还有点文墨,整日听这些俊秀书生,婉约小姐的故事有什么可听的,便让为夫我给你讲一个从未听过的大气故事,嗯,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烽火戏诸侯。”
端详着眼前温如玉,薄如纸的上好白瓷面孔,苏青黄眉眼含笑,缓缓说起了这个故事,“从前有一小国,国王名为周幽王,他有一美姬,名为褒姒。生的是一个国色天香。只是可惜,褒姒生平并不喜笑,这一点倒是同你一般。”
苏青黄语气温柔,宛若哄着小孩子的父亲,继续说道:“周幽王想必是爱极了褒姒,大宅美玉,锦绣华服,从不吝啬,只是仍不见褒姒半点笑意。在试过了千般的办法始终不得其法之后,他终于铤而走险,想出了最后的一招。””
“烽火台,是用以传递通报敌情之场所,每有北方蛮夷入境烧杀抢掠,驻扎在台上的士兵们便会点起烽火狼烟,迅速为朝廷传递消息,可以说是朝廷之根本。周幽王却在一片太平盛世之下,命人点燃了狼烟,各地诸侯以为边关有战事,纷纷集结部队朝着都城星夜兼程,以为勤王。周幽王与褒姒便立于城头,眼看着这些将领们一路风尘,灰头土面,一个个的还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一刻,久不见笑颜的褒姒,终于笑了,我不曾知道当时的那一笑是何种的动人心弦。此时想来,估计连那一片天地,都会在这一笑下失去了颜色,世间所有男子女子,无不为之倾倒。当时有老丞相言曰,千年之内,当再无如此绝色,然此女容颜太过,乱君王之心肺,終是祸国殃民之相。所以举国求周幽王幽禁褒姒,君王一怒,杀三位重臣,終是再无声音。”
“后来之事果如老丞相之预言,一年之后,北方蛮夷谋划许久,终于大举入境,直取京师。这一次,烽火台上狼烟四起,可上过一次当的各路诸侯,只当是自家君王的又一次为博红颜一笑,再无人理会。北方狼骑一路闯关,如入无人之境,直逼京城,周幽王自知在劫难逃,与褒姒一同立于城头,豪迈大笑,后自尽而亡以谢天下,世间从此便有了烽火戏诸侯之典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苏青黄着实口干,顺手抄起桌上的茶杯润了润喉咙,只觉着这茶格外的甘甜,回味悠远,然后又说道。
“世人都说周亡于褒姒,我是不赞同的,把整个朝代灭亡之责任推诿于一女子身上,实是太过冤屈。在那帮子男子心中,女子,从来不过是朝政的附属品而已,需要时,好言相待,不需要时,便丢弃在一边,甚至因卷入争端而赐死之事,古往今来,何其多哉。若是真有人知道当时周幽王的心境,付诸笔端流传下来,我猜,他与褒姒在临死之前定然是都不后悔的。”
“他周幽王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帝王当可负世间任何人,却独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夫君。”
可是吴木心并不在意苏青黄后面的夸夸其谈,她只记得故事里,那位叫褒姒的漂亮姑娘,那一个周幽王,还有那一场,何其壮丽的烟火,于是直视着苏青黄的双眸,不自觉的问了句。
“若是褒姒如同六宫其他粉黛般,每日以笑侍君王,那么周幽王,是不是就没那么爱了。”不得不说,如吴木心这样的女子,真的心思剔透起来,着实的吓人。
苏青黄有着一瞬的出神,随后竟然没有任何犹豫,“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毕竟不是周幽王,揣摩不到君王的帝王心术。我只知道,她笑起来,定然没有你好看便是。”
温和认真入的神,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吴木心那双灵动的眸子,如雨前薄云,其中堆叠,让苏青黄有些小心动,觉着这个答案虽然答非所问,却是最着边际的。所以偷偷的把手放到了木心的头顶,轻轻的摩挲着,用着最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好啦,不过是一个故事,世间故事千万,你若是真喜欢,我每天都讲一个给你,一直等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天,你说可好。”
吴木心的声音闷闷传来,“谁要听你的破故事,都是骗人的。下一次,下一次讲一个圆满些的,最好是书生被人勾引却不为所动,与结发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才好。”
苏青黄微微一笑接了一句,“好,那我明天便讲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书生,是如何在自己童养媳的教导之下,一步步的成为这世间最优秀的伟男子的故事。”却是没有了回应,苏青黄笑着低头,吴木心的脑袋已经完全埋进了苏青黄并不宽阔的肩中,其上微有湿意。
谁能料想的到,这个才情倾斜尽青郡年轻一辈,撑起了整个破落苏家,她凤兮无双,慧然风姿。可是,她到底是一个比她苏青黄还小几个月的小姑娘啊,何曾有人记得,这么多年她承担了多少,又倔强了多少。
“不过,这流口水的毛病,实在是。”苏青黄好笑着轻轻的用指肚子一摸,其上晶莹成丝,光彩熠熠。
轻柔的把吴木心平躺于床上,盖上了锦被,苏青黄坐到了桌前,借着灯芯的那一点油光,翻看着桌上的那一老堆子单据,有苏家,有李家,更有白家,这些不被人知的争斗,每日与一群年老成精的老妖怪们勾心,实在是耗尽了,她的太多心力。
苏青黄轻轻关上窗子,喃喃自语,“真是,辛苦你了。”
“接下来的,便让我再为你尽一些,绵薄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