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携杀意,入江中

  漓江之水离岸愈近,江面上愈是平稳,但是经验丰富的渔家们不敢有一丝的大意。只有一辈子跟江水打交道的老渔家们才知道,岸边水浅,江底多怪石嶙峋,反而会多生出暗涌,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可内里之险,不知道让多少新掌船的生瓜蛋赔了性命,所以老渔家放缓了速度,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可能在水下择人而噬的诸多湍急。
  苏青黄盘坐于船头,极目远眺,身上月牙白色衣袍在江风之下猎猎作响,入定而坐,船尖的摇晃并不能动其身形分毫。
  心里先前的那一点执念,在与秦如是相见之后,似是終烟消云散,重归寂静。可苏青黄突然想到了某事的关键处,懊恼的直拍额头。
  “真是个忘事的猪脑子,居然忘记了询问灵气之事。”苏青黄想着,本是惦记着要问一句,为何秦如是的筝音能够加快自己这一身灵气的修行,可是在秦如是最开始的捉弄之下,一时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看来只好下次有缘得见再说了。
  正想着,突然有老渔家的惊慌声音,直接打断了苏青黄的思绪。
  “不好,苏公子,船底走水了。”老人家一边拿着个破水桶不住的往外舀水一边冲苏青黄大喊道,虽然发现的早,但船中进水速度明显更快些,眨眼间,吃水线已经升了上来,看这架势,渔船沉没之势已成定局。
  好在离着岸边虽有一段距离,但是苏青黄估摸着凭自己前生记忆中的那两下狗刨,再加上老人家的水性,足以让二人跌跌撞撞的回到岸边。只是为楼船办事,这帮渔人向来是谨小慎微,怎会不提前检查细致,这里面定有古怪。
  老人家不舍的看了一眼跟他相守了几十年的老伙计,船底切口整齐,很明显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不过老人家也是果决,转身跳船,然后在江里对着苏青黄扯着嗓子喊道:“苏公子,你也快些跳下,若是待会船沉拉扯出水下的漩涡,想脱身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苏青黄知道利害,当即不再犹豫,同样跳入水中,两人一同朝着岸边游去,别看老人家上了年岁,游起来是丝毫不含糊,脱掉了身上的粗布衫,脸是黑了点,身子却白,一时在江水浪中如白条游鱼,反而比苏青黄还要快上几分。落于后头的苏青黄灵气运诸于星体,奋起直追。
  “呵呵,李大哥,放心,白叔是水匪出身,江上杀人越货的勾当做了不知凡几,这回苏青黄除非生了翅膀,否则断不可能逃生。”白家商船之右弦,白元盛好整以暇的坐在弦边,看着远处江里的半点黑点,阴森说道。
  李凤言点头赞许道:“不错,不愧是白老爷子的孙子,做事有那么一股子果断。说起来,我们李家最近有一批货物要经水路出青郡,想来,你们白家的码头,足以担此任。”
  “多谢李大哥,你放心,我们百家定把这一趟办的圆满,不出一丝纰漏。”白元盛把胸脯拍的直作响,更定下了决心与李家同站在一条船上。
  “接下来,你我只需慢慢欣赏苏青黄是如何溺死于江中,可惜啊,如此盛事,没有美酒,实在是一大憾事。”
  白元盛如个狗腿子舔着脸赶忙说道:“哪能啊,船里有现成的冰镇葡萄佳酿,专门为李大哥准备的,我这就去拿。”说着,白元盛弯着身子,自钻进了船舱之中,全然不知身后李凤言是怎样的目光冰冷,手心处捏着之前打发时间下棋时,棋子中的一枚卒子,微一用力,棋子化为齑粉。
  过河的卒子,要的便是一往无前之势,直到身死,一生皆不可回头,尤其是为了吞吃掉对方的老帅,舍弃一枚卒子而益于全盘,这点小小的损失,又算的了什么呢。
  苏青黄兀自费力游着,即便姿势难看效率颇低,体力所剩不多,好在离着岸边是近了。只是,突然一股冰冷之意自苏青黄的心头浮现,这是极危险的征兆,还没等苏青黄回过神来,他的脚下,猛的有一股极大的拉扯之力,把他生生的朝着江底的最深处拖去。
  “是暗流吗?”这是苏青黄在江面上的最后一个念头,然后整个人都被拖入到江水之中,水入口鼻,整个心肺是被呛得如火烧一般,可也让他看清了,他的脚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是暗流,而是一团黑影,正死死的抓住苏青黄的左脚,力气之大,让在水中没有着力点的苏青黄根本无法抗衡,只能越陷越深。
  灵气之妙处,不仅在于强筋淬骨,更可延长苏青黄之内息,因此苏青黄直在江中挣扎了有好一会儿,还没有因窒息而亡。
  可在这么纠缠下去,苏青黄知道自己是必死的。水里这东西很明显是个人,只是因为江中光线暗淡,让他不说两眼一抹黑,也实在看不清那人的眉眼。
  不能坐以待毙,见无论如何踢蹬都摆脱不掉,苏青黄也不继续做这种无用功,反而是任由自己下沉速度加快,双手变掌为拳,生生的砸向了那人的肩胛骨,一声闷响,碰撞处坚若金石,江水之柔弱更卸去了苏青黄的两分力道。由是那人在这一拳之下并未怎样,苏青黄却是手上疼的厉害。
  这人身上应该是穿了什么护身的宝贝,苏青黄想着,动作剧烈,此时已经觉着气息不足,再如此拖延下去,自己真的会溺死在江中。那人的实力应当是不及自己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打不还手,只顾把自己拖入江心,但不知他用了什么法门,一身的气息,比修行了灵气的自己还要绵长。
  没错,白三溪,白家的旁门子弟,因为父亲和白老爷子是堂兄弟,所以沾亲带故的,白元盛平日里给面子的叫一句白叔。只是白三溪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有着点水性本事,这一辈子是没那个福分,哪怕是半只脚迈入大道的门槛,所以平日里给白元盛撑船伺候,偶尔能得个几十两的银子的赏钱,倒也落了个逍遥自在。
  白家的生意他插不上话,也不惦记,索性全花心思在怎么讨好这位白家未来家主身上。奇货可居,但凡白元盛有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只要一开口,白三溪都会宁可提着个脑袋也要把事儿给办圆满了。
  在平地上,再给白三溪三个胆子,他也自认没那个魄力对一个几乎于淬体三境之人出手,可在水里,白三溪年轻时候水鬼出身,当时白家远未有现在阔绰,他这个旁门的更沾不得光,全是靠着一口憋气的好本事,凿人船底洗劫财物过活。至于船上之人,自是通通毁尸灭迹扔到江里喂了鱼鳖。
  只要他不识水性,别说淬体三境,便淬体五境来了都是无用,冯虚御风,踏浪江上,那是离合境界才有的大本事。由是苏青黄在陆地上再是头猛虎,到了水里,也要向一条不起眼的小泥鳅低头,更因为一次事情办的利索讨得了白元盛的欢心,赏给他一件白家库房里的宝甲,平日里穿着不离身,才有了把苏青黄拖入水中的胆气。
  “咳”。苏青黄咳出了一口气,奋力挣扎,还是不得逃脱,那人就如一贴最烂的狗皮膏药,拼着挨了不知他多少拳脚,仍死缠不放,大有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之势。
  这一口悠长之气,苏青黄差不多憋到了极致,气血上涌,连杀手锏的星陨,也因在水中无法发动。
  “真是天要绝我?”时间流逝,苏青黄的意识越来越稀薄,手脚挣扎的幅度开始减弱,白三溪见机会来了,更使了个千斤坠的本事,下沉的速度陡然加快,直把两人一齐的坠到了江底,感受着苏青黄已经半失去了意识,白三溪狞笑一声,这小子手上劲头倒是不小,肩胛骨虽然碎裂,不过能办成这事,回去又能讨得重赏。想到此处,头也不回的朝着江面上极速游去。撑到了这个时候,白三溪也到了极限,再不出去,说不得要同苏青黄一同葬身鱼腹。
  苏青黄已经没有力气再重回江面,把胸中最后憋着的那一口气吐掉,看着上方一点黑影朝着江面快速上升,临了最后,他仍是不知道那人是谁,死也只能当一个糊涂鬼。
  “真是,不甘心啊?”苏青黄视线模糊,眼前如见三途川,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于脑海中走马观花,小茴,小芸,吴木心,秦如是,换过了一茬又一茬,直至最后,苏青黄双目微闭,半点气泡,自其身旁升腾。
  苏家院中,吴木心目光审视的看着小茴。
  委屈的立于一旁的小茴,赶紧上前伴着哭腔的说道:“姑娘,是小茴错了,您消消气,小茴当时应当和少爷,一同回来的,不,不对,小茴就不应该和少爷一同出去。”
  吴木心目无焦距,神色冰冷的说道:“没事的,既然咱们家苏少爷喜欢去那种烟花之地,那便不必再回来了,小芸,告诉门房李叔,将大门紧锁,此刻之后,谁都不许进出?”
  “知道了。”小芸儿吐了吐舌头,心里心疼着少爷,还是低着头去大门处传话。
  “姑娘。喝杯茶消消火气吧。”小茴乖巧的递过一盏香茗,雾气袅袅,吴木心心不在焉的接过,却是突然心慌,一个不慎,被茶杯烫到。
  “嘭。“小院之中,有清脆的碎裂之声响起。
  小茴忙上前心疼说道:“姑娘,没事吧,有没有烫到,我去后面请温爷爷他们过来。”
  吴木心只是摇头,茶杯落地碎裂,一股没来由的心头剧痛骤然而至,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只是拂在桌面之上,纤手捧心,有如西子,却是面色苍白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