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没有将来
自太子萧鉴宗夭折后，孙阿蛮肚子里的这一胎就极为可贵。因此，她只是为了一碗小馄饨就冒着大雨到万福宫里来，把徐太后给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就狠狠地训斥了她，还把伺候她的宫人都给打了板子。
徐太后记得很清楚，孙阿蛮御下温和，从不轻易罚宫人，那次，竟然破天荒地没有为宫人求情。
她是顾不上给宫人求情。
徐太后记得，孙阿蛮紧紧地拽着她的袖子，一双杏仁眼里充满了茫然和不安，她似乎不知道要怎么与徐太后说，踌躇良久，才道：“我可能辜负了表哥。”
“我把阿宁养坏了。”
她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徐太后还记得自己笑骂她，怀着孩子呢，就喜欢胡思乱想。
孙阿蛮也跟着笑，却笑得很勉强。
将要走的时候，孙阿蛮才似乎终于鼓起了勇气，跟她说：“姨母，我看到阿宁亲手扼死了几只小猫崽。他还把宫人的衣裳扒光，用铁梳子一遍一遍地梳着宫人的身子，甚至……骨头都露出来了……”
当时她是怎么说孙阿蛮来着？
徐太后想不起来了，江嬷嬷从旁提醒：“您呵斥了王后，让王后不许胡说。后来，您就做主把大公子挪到育碧馆去了。”
这么些年来，这一直都是徐太后压在心底的噩梦。随着大公子越来越温和谦逊，徐太后甚至都忘了这段记忆。
眼下想起来，徐太后的心就一直“砰砰砰”跳个不停。
“粟子啊，”她抓着江嬷嬷的手，眼中跟那个雨夜的孙阿蛮一样，充满了迷惑和不安，“阿宁真是这样的孩子吗？”
“太后……”
徐太后握紧了江嬷嬷的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去把大王请来！”
江嬷嬷心下惴惴：“太后，此事若是捅到大王面前，大公子他……”
大公子这辈子就要废了。
徐太后扶住额头，许久不曾有的疼痛忽然袭来，让她心头更加烦躁：“阿宁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了，此次敢在婚事上动手脚，日后就敢在别的大事上瞒天过海。大王未必不知道他的小动作。我只是担心，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学了孙昭仪的下贱脾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若果真如此，将来……”
徐太后闭上双眸，没有将来，阿宁不能有将来！
她再次睁开眼，眸中不再迷惑不安，而溢满狠厉：“粟子，去金意宫把大王请来！”
……
西偏殿里一片愁云惨淡。
萧沅好坚决不许宫人们来伺候她，打得重的就老老实实趴在床榻上养伤，轻一点的也不能干重活儿。
几个小宫婢跟着萧沅好的时间长了，也了解她的脾性，倒是心安理得地按照萧沅好的吩咐去做。
但琥珀南珠可不敢，何况玳瑁还在这儿看着呢。
“你们俩也去躺一躺吧。”玳瑁圆圆脸，脸上总是带着笑，让人看了就喜欢，“今儿个许你们偷懒一晚上，明天再来伺候殿下。”
琥珀和南珠这才敢下去休息。
“殿下今日受惊了，晚上就别练字了。”玳瑁转过来劝说萧沅好，“早些安寝吧。”
萧沅好抱着蹄髈缩在床榻上，刚要点头，忽听外头脚步嘈杂，便道：“玳瑁姑姑，外头怎么了？”
玳瑁打发小宫婢出去瞧，回来道：“是大王来了，殿下，要不要过去请安？”
萧沅好一骨碌从床上滑下来，想了想，又坐在床沿上不动了：“算了，祖母必定在跟父王说我，我现在过去，岂不是还要挨训？就在屋子里等着父王叫我吧。”
她没想到徐太后气性这么大，把西偏殿的人都打了一遍不算，还要再跟萧乾告一遍状。
要是萧乾正赶上气不顺，说不好还要把苏苏她们拖出去再打一顿。
萧沅好坐立不安，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等了约摸一炷香，正殿那儿没来人，景德宫倒是来了个小宫婢。说是八公主晚上还要请吃酒请听戏，问十公主这会儿自在没，要不要去听戏。
萧沅好就可怜兮兮地望着玳瑁，她下午挨了训，哪敢不跟徐太后说一声就出去。可这会儿萧乾就在正殿，让她凑过去讨嫌，她也不愿意。
玳瑁心软，陪着萧沅好亲自去了正殿。
出乎萧沅好的意料，徐太后和萧乾的神色倒是很平常，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萧沅好放下心，便说起要去听戏。
徐太后就把景德宫的小宫婢叫进来，问八公主都请了谁。
小宫婢年纪不大，说话却口齿清晰：“回太后的话，八公主请了几位公主并几位公子，再有就是太尉家的两位女君，太仆家的女君。”
徐太后很讶异：“没请阿婵？”
小宫婢身板挺得溜直：“郡主说身上不好，就不来吃酒了。”
徐太后没说话，只看着萧乾。
萧乾就点点头：“母后，让阿好去吧，孤把她送过去。”
八公主萧沅姝这一整天都不大高兴，总埋怨萧乾不重视她。等听宫人报说，大王来了，八公主还有些不相信。
“瞎说是要拔舌头的！”
五公主忙把她拽起来：“阿姝，真是父王。”
八公主这才起身，见萧乾抱着萧沅好都要上二楼了。
众人忙要下去迎接，萧乾摆摆手：“孤都要上来了，快坐好，别忙了。”
公子公主们哪能真坐下，等着萧乾上来了，先齐齐地给萧乾施礼，萧乾发了话，才重新坐下来。
“父王怎么来了？”八公主的双眼亮亮的。
萧乾乐道：“孤听阿好说，你在翠韵台摆酒听戏，庆祝生辰。孤就跟着阿好过来讨杯酒喝，阿姝，你不会把孤赶走吧？”
八公主背过身去，又想赌气，又很得意，终究憋不住，笑吟吟地道：“父王可给我准备了生辰礼？”
萧乾抚掌笑道：“阿姝又调皮。早先专门给你烧了一窑的白瓷，那不就是生辰礼？那些白瓷的式样，可是孤亲手画出来的。”
八公主傻了眼，原来那是萧乾画出来的式样。
她还以为是萧乾吩咐下去，底下的人胡乱糊弄她的呢。
早知道，她早上就不砸东西出气了，这会儿想起来那摔碎的几个花瓶摆件，心里头痛得直抽抽。
八公主也不敢说，一个劲儿地给萧沅好使眼色，嘱咐她也别说出去。
萧沅好才不多嘴呢，跟着点点头，让八公主放心。
两个小公主的眉来眼去落在萧乾眼中，他会心一笑，没戳破她俩，扭头瞧见大公子萧鉴宁正与六公子说着什么，就拍拍身边的高几，喊大公子：“阿宁过来坐。”